“怎么还不放我出去……”杜茂小声嘟囔,“说话不算话。”

这是在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以后的时候他才开的口。这样的情况足以见得,他的精神状态已然稳定,或许是因为关押的位置换了一个更干净漂亮的地方,现在的他也坐在更为宽敞的审讯室当中。

待遇的转换,或许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得到自由的希望。

“根据调查,所有人的口供在陈述事实的方面讲到的内容都对你有利,只有两个人声称被‘杜小四’揍过一顿,你应该为你的粗鲁负法律责任。”邵梓坐在他的对面,挑了挑眉,“看来确实你没有问题的可能性很大。”

“哪个瘪三……”杜茂脱口而出,又急忙抑制住了话语,“我都是正当防卫,他们糊弄你,其心可诛!”

“他们糊弄没糊弄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往后不许糊弄我。”邵梓莞尔一笑,抛出了最大的诱饵,“只要你之后如实配合我们的工作,在这里说完话,讲完事,你马上就可以出门离开。”

杜茂虽然确实和老羊说的一样对李春生抱有崇拜之情,但这份崇拜并不绝对。起码他的心理防线可以一步一步的慢慢突破——尽管他现在还不知道在那场行动的同时李春生已然去世,但为了不产生意料之外的情况,邵梓暂时还没想到能不能把这个信息利用起来。

果不其然,杜茂也确实心动了。

“你说真的?”他的眼睛都亮了,不由得让邵梓想起陆遥查到的那些聊天内容。

能让一个没什么文化的混混小子这么激动,看来他想要出去这件事剩下的理由就只有那一个了。

邵梓不由得想起方才他们几人商量出的一致结论……对这位满怀希望的年轻人一点都不友好的结论。

甚至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感同身受,因此不太忍心看到这份少年悸动被戳破时的惨状。

“当然。”

杜茂跃跃欲试,把上半身凑过来,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作答:“那你问吧。还有什么,赶快说清楚呀?”

离开了那样逼仄的空间以后,他实在正常了太多。这样看来,也许狭小的封闭空间也是他发狂的诱因之一。这孩子或许还有点幽闭恐惧症,毛病实在忒多。

“第一点,你对团伙里的交易内容知道多少?”邵梓竖起手指,比了一个数字一,“据说你经常想找活干,但是找不到,还缠着上头的人成天去问。既然你没什么人缘又有消息来源,我猜应该是自己调查出来的吧?”

杜茂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其实我不知道太多,只是他们时常搬东西路过的时候看得到,顺带就跟着领头的去找到领导领头的的人,就这么一路找过去,看到像是管事的就去问问。我一开始也是因为帮人卸货来的这里,是有黑市的兄弟看我没亲没故,身手不错,找我来临时做保镖。我一寻思,别的地方好像没这么高的报酬就来了。但他们也不要我……”

“为什么不要你?”

杜茂扁了扁嘴:“他们觉得我再怎么说都是是生面孔,偏不带我。很快就反悔了。可我来都来了,就赖在这了。”

他倒也知道自己是“赖着”的。也确实如此,按照别人的说法,这位麻烦的货色给钱都不肯走,非要“靠劳动挣钱”,这种理念听起来简直正直的不像是个混混,可实际上也只是一时的少年叛逆,不肯平白的被人糊弄。

“搞得我像是要饭的一样……”杜茂想起往事,赌气咕哝道、

然后这一赖就是大半年。兴许反悔的人也不仅仅是失信,保不齐也发觉了这小子疯起来很不听管教,因此想从根源上解决麻烦——没想到多出了一个拿正常工钱都解决不了的麻烦。

“那有关于李春生,你既然只是被人介绍来当保镖,又为什么会了解到他的存在。”邵梓试探性的提问,“而且有些人说你很崇拜他,是真的吗?”

这回杜茂有些犹豫了。

“没关系,崇拜不犯法。”邵梓笑道,“如果你真有问题,顶多以后把你定期叫到派出所教育教育,上几天课。那里环境不错,配合的好管教甚至会送你小饼干。那里的人大多没什么心情吃,你可以多拿几片,吃到饱都没问题。”

“我看过他……”杜茂让自己的两只手纠缠在一起,难得有些扭捏的低声说道,“带人打架。”

“打群架?”邵梓很是好奇,“大概多少个人。”

杜茂比了个范围很大的手势,夸张道:“很多很多……就感觉很帅啊。就是那种……明明到处都是能打的家伙,却有一半是自己的手下,听着自己的号令……我也形容不上来。”

简单来说,就是领袖气质。

看来也只是中二青年的武力崇拜,倒也和杜茂自己擅长打架的性格比较相符。武力崇拜在那种地方也并不罕见。起码一大半混黑社会的小混混,初衷应该都是崇尚暴力和弱肉强食。至于以后会不会都把图财当做思想的正道,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总而言之,杜茂确实不一定对李春生和他背后的团伙有太多的了解,这一点其实也在意料当中。再怎么愣头青的到处乱窜,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窜到了关键的地点,看到关键的事情。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也是所有人认定的,最可能的事件突破口。

“关于你最近联系的那个小小繁星姑娘,你是有什么要跟我们讲的吗?”邵梓随意的把双手放在桌台上,看向了杜茂的眼睛。

这话题转移的实在是太过迅速,杜茂一瞬间就坐在那呆住了。这回他的表情不像之前隐藏在门后,而是真真切切的被收入了眼中。不只是邵梓的眼里,还有审讯室的监控摄像头背后的几人眼中。

“这小子要哭了。”陆遥这回啃得是芒果干,边看边同情的摇头,“邵哥问了这么多的问题,突然话题转到这种‘风流韵事’上,他肯定反应不过来。反应完以后还要告诉他真相,让他别出去被骗傻了,还真是人间悲剧。一颗少男心——就这么碎成末末咯。”

刘澈瞥了她一眼:“小陆,我怎么感觉你这么亢奋。这么喜欢看这种情节怎么不进去亲眼见证见证?”

“小刘哥我给你传授点经验。”陆遥面露慈悲,摇摇脑袋,“这种时候就应该让一个温柔体贴的人引导受到情伤的人走出困境,比如我们邵哥。邵哥虽然强迫症犯了的时候也很暴躁,但平时还是特别可亲的,情商天花板。我进去要是不小心笑出声,那得给他惹多大的麻烦?”

她这样倒也勉强算得上体贴。

一旁的江秋却在这时抬起了头:“陆遥,你是不是见过这种场面?”

陆遥“啊”了一声:“江哥,这可不能乱说。我都没谈过……”

“我没说是你,但你为了否定这件事转移了话题。”江秋神情认真,似乎在思索着一些什么,“按照书上的说法,这是你自己联系起来的事情,所以事实按道理会更接近……”

“咱们好好看戏成吗?”陆遥恳求道,“江哥,你不用学这些的,那些毒鸡汤书一大半都是妄想瞎扯淡,剩下一小部分也只是片面的看法……”

这些话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然而在这个时候,屏幕上回过神的杜茂在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的事。

“我和她说,我是一个地方饮料公司的员工,我的老板是公司总裁——我怕她会觉得我不是正经人,所以就把生活里的事情套在了这种模板上。”说话间杜茂还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双手扶着自己的膝盖,“我们一开始是因为她输错了号码打了电话才认识的,她每次都立刻回我的消息,让我感觉她就在我身边一样,还给了我很多积极的建议——怎么和同事搞好关系之类的。虽然我也知道不能通用,但她一定是在乎我的!”

“那你既然觉得她失踪了,为什么不报警?”邵梓作出了很讶异的神情。

实际上,杜茂的检索记录里就有报警相关的选项。但后来的检索内容都与此无关,应该是他意识到了自己那时的身份特殊,确实不方便报警。

这个事实仍然在意料当中。

“我就觉得,如果我报警了一定要配合调查,那样虽然或许能见到她,但是……”杜茂又有些垂头丧气了,“她要是知道了我不是什么公司职员,一定会讨厌我的。我也不想是自己想多了,给她添麻烦,就想着自己去找找,她也跟我说过她的地址,本来正打算出发不就被逮起来了吗……既然我都说了,邵哥你们如果帮我找到她,能不能不告诉她是我告诉的你们这件事啊?随便编个理由都成。”

邵梓果然看上去比较有亲和力,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杜茂连哥都叫上了。

然而杜茂自己的状态却让别人莫名的产生同情之心。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无始无终的恋情当中,为自己的一片痴心和刻意隐瞒的善意谎言而感伤,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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