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文曼珊、冬梅、荷叶与杨爱珍来到了京城,从南京到京城,她们足足走了一个月的时间,算起来每天的行程不超过百里地,可谓是非常轻松的,众人到了之后,郑勋睿租住的地方瞬间热闹起来,当然跟随她们前来的,还有十来个下人,好在郑勋睿早就做好了准备,租住的院落还是不小的。

杨贺携带了五千两黄金,这些黄金就是众人在京城生活的费用,若是完全依靠郑勋睿的俸禄和其他方面的来源,养活如此多的人,还真的很困难,到了京城,杨贺将黄金直接交给了文曼珊,听了郑勋睿诸多的吩咐之后,随即带着一百护卫回江宁县去了。

郑家的事情,外面是郑勋睿做主,家里的事情,自然是文曼珊做主了。

文曼珊来到京城,郑勋睿带着她专门去拜访了文震孟、文震亨和姚希孟等人,这些都是文曼珊的亲人,前去拜访姚希孟的时候,文曼珊是很不高兴的,要不是郑勋睿提醒她,说不定就摆出脸色来了,甚至是根本不愿意去的。

前去拜访文震孟的时候,文震孟单独和文曼珊谈了一个多时辰的话,也就是这次谈话之后,郑勋睿发现文曼珊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对他更加体贴和关心,话语之中很少提到姚希孟,更不用说什么东林书院、复社和应社了。

七月初一,正是流火的季节。

正在看着奏折的郑勋睿和杨廷枢,突然接到了宫内太监传来的皇上口谕:翰林学士沈忠仁,翰林修撰郑勋睿、翰林编修杨廷枢,速到乾清宫,商议政事。

一个月时间过去,这是郑勋睿第一次进入皇宫。

应该说这样的情况是少见的,皇上在商量政务或者是读书的时候,会随时召见翰林修撰和编修,翰林学士就更不用说了,可这么长时间才召见,说明皇上的事情很多,而且可能都是棘手的事情,以至于没有心情召见翰林学士等人了。

三人进入到乾清宫,看见周延儒、徐光启、温体仁、闵洪学等内阁大臣都在这里,还有新上任的礼部尚书黄汝良,而且陈于泰和陈于廷也在这里。

众人的神情都不是很好,也让乾清宫里面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皇上的脸上,没有什么神情,等到沈忠仁等人行礼之后,直接开口了。

“温爱卿,你将先前所奏的事情,再陈述一遍。”

“臣遵旨,臣弹劾内阁首辅周大人,翰林编修陈于泰,臣弹劾之理由,奏折上面已经写的很清楚,臣在这里简述,陈于泰和周大人之间是姻亲关系,会试与殿试之时,周大人不仅没有回避,而且还特意照顾,陈于泰之学识,根本不足以成为殿试榜眼,特别是会试之文章,比较落选之举人,尚有很多不足,周大人视而不见,一味录取,且在殿试之时,特意照顾,让陈于泰成为殿试一甲第二名,此等名不副实的事情,臣异常愤怒,为朝廷大计,臣秉笔直书,弹劾周大人结交朋党,收受贿赂,录取陈于泰为殿试榜眼,让天下读书人不服。。。”

杨廷枢的脸色已经发生变化了,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想不到内阁大臣居然在乾清宫里面直接弹劾,这难以想象。沈忠仁的脸色也不好看,毕竟来到京城之后,第一次到乾清宫,就遇见这么麻烦的事情。

郑勋睿低着头,脸上没有什么神情,他脑子里急速旋转的是,若是皇上问及此事,他应该如何回答,至于说紧张的情绪,他完全没有。

“周爱卿,陈爱卿,你们对温爱卿的弹劾,有什么辩解。”

郑勋睿用余光看了看周延儒和温体仁,他很快明白,今日来是什么目的了,皇上内心的意思是明确的,若是想着查处,就不会在这里直接询问周延儒和陈于泰了。

“皇上,臣清清白白,绝无结党营私的想法,不错,陈于泰与臣是姻亲关系,不过会试乃是誊抄试卷,臣不可能单独关注陈于泰,也不知道陈于泰的文章是哪一篇,至于说殿试,一甲状元、榜眼和探花的文章,皇上都查阅过,臣无话可说。”

周延儒说完之后,陈于泰也跟着开口了。

“皇上,臣与周大人乃是姻亲关系,故而来到京城赴考,特意回避,殿试之前,从未拜访过周大人,此事完全可以调查,臣有半句谎言,甘愿接受任何处罚,至于说会试和殿试之事,臣专心考试,未关注其他事宜,不知道温大人从何弹劾,温大人怀疑臣之学识不足,臣当然承认学识不足,孔子曰,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这天下学问,永无止尽,臣尚需要不断学习,以便为皇上和朝廷效力。”

“臣斗胆了,倒是怀疑温大人之用心,温大人乃是会试主考官,殿试考官,臣之文章,温大人应该也看过,若是那般不堪,应该是直接提出来的,莫非温大人是在会试和殿试之中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情,故而污蔑臣,以转移目标。。。”

尽管陈于泰说的大义凛然,但郑勋睿内心是鄙夷的,越是说的坦坦荡荡,背后越是有问题,你陈于泰到京城来了,当然不会傻着去拜访周延儒,你又不是傻子,再说试卷誊抄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作弊的手段,双反随便来个约定,文章就能够被轻易认出来。

姻亲之间相互关照一下,只要是学识足够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算是天大的事情,但是牵涉到结党营私,那就复杂了,姻亲之间抱成团,结成利益小团体,那是很有可能的,偏偏皇上最为忌讳的就是这个方面的事情。

周延儒和陈于泰辩解完毕,皇上再次开口。

“沈爱卿,你是翰林学士,说说此事你是如何看的。”

沈忠仁的脸色迅速白了,要知道产生争论的双反,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内阁辅臣,绝非他这个翰林学士可以得罪的。

“臣听闻此事,感觉很是突然,兹事重大,臣不才,还请皇上决断。”

郑勋睿内心暗暗叹气,沈忠仁还真的是忠厚人,以为这样和稀泥有用吗,你不愿意得罪周延儒和温体仁,那就得罪了皇上,而且这种不表明立场的做法,最终也得罪了周延儒和温体仁,他们可都是想着得到你支持的,你不表态,会让他们迅速看扁,可谓是最不讨好的。

皇上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看向了郑勋睿,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郑爱卿,说说你的看法。”

“皇上,臣以为,牵涉到内阁大臣之间的弹劾,关乎到朝局之稳定,应该是重视的,既然文大人提出了弹劾之奏折,上面的事实必然是清楚的,皇上可责成周大人和陈大人各自写出辩解的奏折,接下来皇上可安排专人调查,此调查之人,直接对皇上负责,不受任何方面的干扰,如此才能够有公正的调查结果。”

郑勋睿说到的这类调查之人,最为合适的就是司礼监或者是内官监的太监了。

太监的地位很特殊,说起来就是皇帝的奴才,朱由检虽然在登基之初,大力打压以魏忠贤为首的太监,但最终还是没有抛弃太监,也就是在崇祯四年的时候,重新启用太监了,这之后太监的权力也愈发大了。

既然皇上已经动了这样的心思,还不如让他变相的提出来。

郑勋睿回答之后,皇上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众多的目光,很快集中到郑勋睿的身上,这个时候,郑勋睿倒是很淡定,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皇上看了看郑勋睿身边的杨廷枢,最终没有再次开口询问。

“郑爱卿说的是,朕看如此处理甚好,周爱卿,你是内阁首辅,如此重大的事宜,还是要注意一些的,温爱卿的奏折,朕虽不敢完全肯定,但你和陈爱卿之间的姻亲关系,是容易引发他人之弹劾的,温爱卿也是为朝廷负责,故而提出弹劾,朕希望你不要嫉恨,散朝之后,写出来奏折,专门解释一下,陈爱卿,你也一样。”

郑勋睿提议派出人员调查的事情,皇上没有提及,这样的态度,就很明确了,相信所有人都明白了,皇上这是要压下奏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会做任何的处理了。

看来皇上还是非常信任周延儒的,不会因为一次两次的弹劾,就怀疑到身为内阁首辅的周延儒之忠诚,但皇上招来内阁大臣和部分的大臣,将此事公开,也有敲打的意思,要求周延儒今后要多多注意。

皇上这种看似很圆满的处理方式,得到的效果肯定是不好的。

弹劾的事情,既然公开了,那就必须弄清楚,该处理的就处理,要么就不公开,暗地里消化,如此轻飘飘的放过,殊不知日后的争斗会越来越激烈的。

想着周延儒和温体仁两人不互掐,那是天方夜谭。

想着在大臣之间玩平衡,一边掌控朝廷的局势,最终吃亏的是皇上自己。

这就是帝心啊,真的是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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