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领导,先慢慢喝,俺先去西院招呼招呼客人。”

吃到一半,刘青山嘴里告了个罪,从爷爷家出来,回到自个家。

这边更热闹,村民两桌,家里人和帮忙的一桌,而且一个个吆五喝六的,大嗓门差点把房盖儿掀起来。

“大帅叔,辛苦啦,老板叔,还有大伙都多吃多喝。”

刘青山先给大伙满了一盅酒,张罗了一圈,村民就开始撵他,大张罗嘴里吆喝:

“青山,这屋都是家里人,你赶紧去东院,把来的领导都照顾好!”

老板叔也说道:“还是青山你有面子,杀猪请客,不仅把公社书记请来,连县长都来了,还有春城的大干部,咱们夹皮沟都跟着荣光。”

“那是人家有事,正好赶上了。”

刘青山嘴里谦虚着,然后把老板叔和大张罗他们几个叫到外屋地,悄悄商量一番。

“青山啊,这么整能行吗?”

老板叔有点心里没底。

张大帅倒是一抹大光头:“俺看行,刚才俺炒的韭菜和芹菜,上桌就被抢了,比肉还受欢迎呢。”

那就试试。

大伙合计完了,继续回桌喝酒,刘青山也重新回到爷爷家,一直陪着客人吃饱喝足。

等撤去碗筷,喝了一碗茶水之后,公社的孙书记这才提议:要去大棚和猪场转转,毕竟这才是他们的初衷。

王县长和郑红旗也正有此意,而卢文刚才夸下海口,当然更要去实地考察一番。

他在厂子里,主抓工会方面,这里面就涉及到给职工发放福利,往年基本上都是一些毛巾肥皂啥的,冬天过年主要就是冻梨橘子,顶多一人再弄几条咸带鱼。

这要是真要是能给职工发青菜,那还不把大伙乐得找不着北呀?

呼呼啦啦的,足有二十多人,直接就进了刘士奎家的大棚。

一股暖意扑面而来,随后满眼葱绿,叫这些冬季里看惯了白色的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一畦一畦的韭菜,大约一拃多长,可能是刚刚浇过,韭菜叶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儿,更显得水灵。

芹菜长得更高,已经超过一尺,看样子,很快就可以劈外层的茎叶出售了。

还有爬得快两米高的黄瓜架,黄花绿叶,蜜蜂嗡嗡,真是赏心悦目。

小黄瓜扭刚刚一寸多长,布满了细嫩的小刺儿,让人看得心里痒痒的,恨不得它们赶紧长大。

“好,真好!”

卢文就算是不懂行,也能瞧出来,这些蔬菜是用了心下了工夫的。

而王县长和郑红旗,则更关心产量,还有公社的孙书记和那些支书队长,他们除了心里盘算着亩产能有多少之外,更关心的则是价格。

都是老庄家把式,一搭眼,基本就能算出来,这一座大棚,大概能有半亩地的样子。

按照三十座大棚算,总数就在十五亩左右,三种蔬菜,大致每种五亩地。

韭菜和芹菜,最少都能收获两茬,韭菜的亩产,也就一千多斤,总数能有五千斤。

芹菜的亩产,按一千五百斤算,七、八千斤,顶多一万斤。

黄瓜这玩意的产量最高,一亩地三五千斤是手掐把拿,总产量,肯定在两万斤以上。

像守林大队老刘支书这种土专家,在心里掐算两分钟,基本上就能估摸出个大概。

现在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就是价格了。

如果夹皮沟这里成功了,那么等到来年,他们这些大队,就算砸锅卖铁头拱地,也要把大棚建起来。

偏偏价格问题,又是敏感问题,谁也不好张口询问,没看就连公社的孙书记,都一直强忍着没问,憋得相当难受。

大伙心里都跟猫挠似的,一个个挤眉弄眼的,撺掇着孙书记出头,最好是叫王县长他们张这个嘴。

其实王县长和郑县长,心里也痒痒的,都努力忍着,这价格高了低了的,谁也拿捏不准啊。

太低了,夹皮沟一方受损失,他们这些父母官当然不希望看到。

太高了,只怕汽车厂那边不满意,如果叫人家产生被挨宰的感觉,那县里就甭想着直接从人家厂子进汽车了。

至于卢文,那更是老油条了,绝口不提价格,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去讨价还价,还是等以后派采购人员过来商谈的好。

他背着手,在大棚里慢慢溜达,欣赏一阵黄瓜花朵上的小蜜蜂,然后目光又被花架子上的花盆吸引,观赏盛开的月季花。

猛然间,他肥胖的身子一颤,嘴里失声叫道:

“君子兰!”

他就是春城的,平时工作之余,也喜欢摆弄花花草草的,当然认识君子兰,更清楚君子兰现在的价值。

“这是俺父亲当年留下来的,是他生前最喜爱的花,他说,做人当如君子。”

刘青山也深情的凝望着那几盆君子兰,口中幽幽地说着。

“你有一位好父亲啊。”

卢文伸出大胖手,轻轻拍拍刘青山的肩膀,然后一脸惋惜,本来他还想问问,能不能买一盆带回去呢。

旁边跟来的司机,惯会察言观色,有些事领导不好开口,就只能他说了。

于是他凑到刘青山跟前:“小刘同志,我们卢书记也喜欢养君子兰,能不能跟你买一盆啊?”

“小王,不要说了,君子不夺人所爱。”

卢文摆了摆手,人家这花,意义非同一般,最关键的是,这位小刘同志,现在是个关键人物,万万不能怠慢。

司机又讪讪地缩到人群后边,这下好像拍到马腿上了。

刘青山也笑着摇摇头:“卢书记,对不住,这花是肯定不能卖的。”

说完,他话锋一转:“君子不夺人所爱,俺还记得一句话,君子有成人之美,所以嘛,可以送给卢书记一盆。”

这下子,就连王县长和郑红旗都服气:这位小刘同志为人处世,还真跟他的年龄不相符啊。

刘青山拿起一个小花盆,里面的君子兰,叶片只有巴掌长,这是今年新发出来的,然后移栽到小盆子里,用来送人,最合适不过。

真要是送一盆大的,刘青山也舍不得。

双手把花递到卢文面前,他郑重地说道:“我父亲当年是教师,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能够桃李满天下。”

此刻他的眼中,泛起晶莹的泪光:“他当前栽种的君子兰,能传播得更广,被更多的人喜爱,我想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话说到这里,卢文就不好再推辞了,他也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花盆:“小刘同志,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养它的。”

此时此刻,他是真心感动,这无关名利,而是一种精神上追求的境界。

就在大棚里面温情脉脉之际,只见一个人慌慌张张跑进来,正是大张罗,扯嗓子喊上了:“支书,村长,你们快瞧瞧去,老板子和张大帅打起来啦!”

“因为啥呀?”

张队长腾一下就火了,这又是县领导又是公社领导的,还有各大队同行,你们这特么不是上眼药嘛!

“不知道啊,快过去劝劝吧,一会儿都出人命啦!”

人群呼啦啦地跑出大棚,就在刘青山家大门外,两个中年汉子正在雪地上骨碌呢。

这二位浑身都沾满雪,帽子早就滚到一边,嘴里吵吵把火,打得正热闹。

“喝点猫尿就撒疯,这就喝人肚子里,还是喝狗肚子里啦!”

老支书上去先踹了两脚,张大帅和车老板子这才爬起来。

“这么大岁数还打架,磕碜不磕碜,说说咋回事?”

张队长开始断官司。

车老板子脸上全是雪,就跟唱丑角的,打了个白脸儿似的,他用袄袖子擦了一把脸,气呼呼地说:

“张大帅这犊子玩意,出来跟俺说,县里有个饭店跟他联系,要买咱们的蔬菜,俺就问他,那给多少钱一斤啊?”

大伙一听,也都支棱起耳朵,只听老板子继续说:

“俺一听,韭菜三毛钱一斤,芹菜两毛钱一斤,俺当时就火了,咱们天天在大棚里摸爬滚打,晚上都在大棚里睡觉,咋能就卖这点钱呢?”

张大帅也不干了:“妈个巴子的,这就不少了,夏天的时候,才几分钱一斤,你这也太黑啦!”

“啥时候说啥话,冬天能吃上鲜菜,比肉都金贵,没看刚才喝酒的时候,青菜一上桌,就被抢光啦?”

“那菜还是俺炒的呢!”

这俩人说着说着又吵上了,把张队长都吵得头大:“俩醉鬼吵吵啥,赶紧各回各家,没一个省心的。”

刘青山也上前相劝:“老板叔,大帅叔,知道你们都是为村里好,担心蔬菜的销路,这个你们就不用操心了,回去都把自个家的大棚伺候好就成。”

在众人的拉扯下,那两个人也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各找各媳妇去了。

可是那些外人,心里的震惊,却久久不曾散去:这青菜,啥时候也能卖到好几毛钱了?

而且听人家的口气:这个价格还嫌卖便宜了呢。

不过好像也挺有道理,物以稀为贵,这月份,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守林大队的老刘支书心里算了一笔账:就平均按照两毛算,五千斤的韭菜,一万斤的芹菜,还有两万斤的黄瓜,那得卖多少钱?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差不多一万块啊!

还有其他村的支书和村长,也都眼睛直冒光:这种的哪是蔬菜,简直就是种钞票啊!

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呼啦一下把卢文给围住:“卢书记,来年要是俺们也都种大棚菜,你们还要吗?”

老支书一听就怒了:“干啥玩意,抢生意都抢到家门口了是吧,你们这也太不讲究啦!”

张队长也撸胳膊挽袖子的:“亏得俺们刚才还拿你们当客呢,来来来,谁不服先跟俺撂一跤,俺摔不死你!”

刘青山也眨眨眼,心里好笑:刚才谁说不许打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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