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我……”娄沉嘴角勾了一抹清浅的笑意,将这句话在嘴里又呢喃了一遍。随后轻轻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奏折靠在椅背上微微阖上眼睛。
一周了。距离小团子板着张白嫩的包子脸一脸坚定认真的说出这句话已经过了一周了。而她却总是无意间在脑海中想起,想起他含着浓浓的哭腔说出要保护她的话。
自从她受伤了之后,沈暖似乎又乖了不少,陈安也说陛下对于学业的态度认真了不少。连太傅都说最近两天没再见着他上课睡觉了。
她正想着,小团子就“滚”了进来。
沈暖抱着书跳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娄沉靠在椅背上似乎是睡着了,他动作不由得又轻了轻。
想着已经是秋季了,她这么睡恐怕会着凉,再加上她的伤还没好,沈暖便将书放下,拿过一旁衣架子上的披风,轻轻的搭在了她的身上,自己背靠着书案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她。
娄沉的容貌无疑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他看了这么些年是越看越喜欢。这鼻子,这眼睛,这嘴巴,他都喜欢的紧,恨不得趴上去咬上那么一口,味道一定比所有糕点都好吃。
他是这么想的,但是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脸真的贴近了她,甚至他能感受到娄沉温热的鼻息拂过他的鼻翼与他的相互纠缠。顿时沈暖吓得缩了回去,双手捂着砰砰砰乱跳不停的心脏羞红了脸。
沈暖呀沈暖,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居然抵挡不住娄沉的美色!
要是被娄沉知道自己想偷亲她,估计她会气的马上娶个王君吧……
想到这沈暖乱跳的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他揪着手指头有些不开心。今天他在学子苑里听曹畔说她娘礼部尚书准备为娄沉娶王君的事上奏折呢,还问他娄沉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气的他鼓着脸瞪了她一整天。
他心里头不开心,便死命的瞪着娄沉,看她没有反应,他便暗搓搓的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夹住她的鼻子。
娄沉本就是在装睡,看他想干什么。他那毫不掩饰的热烈专注的目光,即使她闭着眼睛也能感受的到。后来随着他呼吸越来越近,娄沉盖在披风下面的手握的也越来越紧。
她的理智告诉她该马上睁开眼睛扼制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任何事,但是眼皮却像黏在一起一样,怎么都不愿意睁开。就在她准备伸手推开沈暖的时候,他却自己起身了。
在他身上的气息忽的离开的时候,娄沉不知道心底到底是什么感受,松了一口气,心底却也有些空落落的。
按他得寸进尺的性子,这个时候明明会偷亲的……
娄沉被自己心中的期待吓了一大跳。她还没来得及睁眼睛,他的小手就摸上了她的鼻子,捏住不让它呼吸。
“大白天的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娄沉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暖便先发制人的说落起她来,“这么大的人了,伤还没好,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非要让人家担心!”
“……”
娄沉被他一连串的话堵的一愣,半天说不出话来,扯下身上的披风不由得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本来没什么,但是沈暖因为刚才差点偷亲了她有些心虚,眼神乱飘,又嘟囔着说道:“你都是这么说我的。”
“那是因为你还小,我才多说你两句,等你长大了,我便不说了,也省的你烦我总是说落你,将来长大了怨怼我。”娄沉把披风给他,他接过也不挂在衣架上,反而就这么抱在怀里,背靠在她的书案前面对着她,只是脸色有些不好。
“我什么时候说要怨怼你了。”沈暖神色有些黯淡,手指无意识的搓着怀里的披风,低声问道:“你不说落我,是想说落谁吗?”
娄沉从心底不愿意看他不开心,但是也知道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不能搭话,只能说道:“谁也不说落。”
沈暖靠着的她的书案不说话,也不动,抱着她的披风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娄沉任由他这么靠着,自己往旁边挪了挪又处理起政务来。等到快吃饭的时候,他才动了一下,跟她一起出去的时候突然低声说道:“娄沉,你明天不上朝好不好?”不上朝便不用选了。
“为何?”她倒是没多想成别的。因为从刚才他不说话起她就能看的出来他心里藏着事。
她看他不说话了,又道:“我不上朝,你自己应付的来吗?还是陛下长大了,想要亲政,嫌臣在那里碍着陛下了?”
娄沉眼里含笑看着他,语气也很轻松,和往常跟他开玩笑一样的神态。而沈暖却急急的拉住她,着急的解释着,“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急得眼尾都红了,手紧紧的攥着她的袖子,就怕她转身就走。
娄沉叹息一声,伸手牵起他的手,说道:“我知道。”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你现在的年龄别想太多,一些事情有我呢。”
沈暖不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晚上睡觉前硬是死皮赖脸的缠着她不让她走。
娄沉看着他一身雪白中衣,小手却紧紧的拉着她的袖子,耍赖的不愿意放开,无奈的说道:“你要是喜欢你件衣服,回头让陈安吩咐尚衣局给你做身一样的。也免得你老惦记着我身上的。”
沈暖鼓着腮帮子看着她。
“那这身给你也成。”娄沉看他情绪实在不高,都不愿意陪她接话了,便顺着他拉自己的力道坐在了床沿边,无奈的问他,“怎么今个好好的不愿意睡了?还说不让我明天上朝,是有什么事吗?”
她问开了,沈暖便不愿意再藏着掖着不说了,便缴着自己的手指头瓮声瓮气的把自己今天听到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怀着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声如蚊咛般的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陛下是要替臣说亲吗?”娄沉笑了,伸手将他抱在怀里的被子给他提到脖子边掖了掖,说道:“可惜,陛下的眼光臣可不敢苟同。”
沈暖今个也不跟她反驳他眼光哪里差了,好歹是看上了她的!
他扯着她的袖子,巴巴的看着她,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娄沉垂眸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任何话,半响儿后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轻声说道:“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她这个样子沈暖就知道她是不会回答了。心底有些抽痛,痛的他眼眶发热鼻头发酸。他一声不吭的背过身不看她。
“沈暖。”娄沉喊他,他身子微微动了动,还是没转过身看她,其实她很少这么正式的喊他名字的,她都是喊小团子,沈包子的。她每次这么喊他都意味着她要说正事。可是沈暖此时不想听。
“你还小,还不懂……”她想要轻抚他身子的手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至于不懂什么,她也没接着说下去。
娄沉收回手,握成拳。半响儿后起身给他掖了掖被角,便离开了。
等她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口之后,沈暖再也绷不住的哭了出来,他用被子蒙住头蜷缩着身子,咬着手指头难以抑制的呜咽的哭出声。他心底难受极了,想着明天说不定娄沉就要确定要娶的人,心痛的都要窒息。
陈安看娄沉虽是一声不吭的靠在门边听着里面低泣声,但垂在身侧的双手却早已紧握成拳,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娄沉就这样在门口站着,如同木桩一样一动不动,直到里面哭声渐渐减弱最后完全停止才松了拳,疲惫的靠在门上,闭了闭眼睛。
“殿下。”娄沉刚出门陈安便喊住她。
两个人一同站在廊下,看着天边的那抹被乌云遮住看不出光亮的圆月。到底是陈安先开口,“殿下莫怪老臣多管闲事,容老臣多问一句,殿下对娶王君之事是怎么打算的?”
娄沉垂下眼眸,半响儿才说道:“你知道的,他不愿意。”
这短短的八个字便将她的态度表示的一清二楚。
沈暖不愿意,她便不娶。
陈安心头一惊,随即笑着说道:“陛下还小,由您一手带大,对您的依赖也非比寻常。”
“是啊,他还小……”陈安看娄沉说完扯着嘴角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又听到她低声接着说道:“也许等他长大后便明白了。”
说完娄沉便抬脚离开。陈安看着清冷黯淡的月色中,娄沉孤寂萧瑟的身影,闭了闭眼睛,嘴里也是一阵苦涩之感。
如若陛下真的只是孩子心性,那便真的是苦了娄沉了。
这十二岁的年龄差,让人无法保证才九岁的陛下到底对娄沉是什么感情,一向封闭内心清冷惯了的娄沉也不敢轻易拿一颗心和性命去赌。
第二日,沈暖没等娄沉来喊他便醒了,一早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肿的跟核桃一样的眼睛呆呆的坐在床边。自己摸了摸眼泡虽然觉得水肿的厉害,却也没什么心思去管它。
他看陈言带人来伺候他起床,便问他,“摄政王来了吗?”
自从陈安身子上回生了病后,多数事情她已经在培养陈言来办了,再加上陛下年龄越来越大,像近身伺候这种事便一律是由陈言来负责。
陈言闻言行礼说道:“殿下已经到了,正等着陛下起床呢。”
沈暖抓头发的动作一怔,随后抿了抿唇淡淡的嗯了一声,便由着他来伺候洗漱。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黑云中隐约有闪电从中滑过,看起来今日这雨是非下不可了。
沈暖出来的时候,娄沉正站在殿外看着外面的天气,脸色和以往一样,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揪着自己的手指头。心里头跟这外面的天气一样闷闷的。
果然她是不在乎的吗……
“走吧。”娄沉回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在扫过他黯淡的脸色以及肿起来的眼睛时停顿了一下,又很快转开了。
沈暖闷不吭声的跟着她,也不像平日里那样吵着饿要吃糕点。
朝堂之上众人多数都是垂眸视地不敢直视天颜,因此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沈暖今日的脸色不太好。
在陈安有事启奏之后,朝臣便对沈晟和李弦的处理展开了讨论。之前几天一直在处理沈晟逃走之后的事情,今日便是正式对两人进行处理。一番争论之后达成一致,那便是将沈晟囚禁天牢,将李弦斩首示众。沈晟好歹是亲王,到底不适合跟李弦处置的一样。
等这些讨论完了之后,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曹宇言便提出为摄政王小选王君之事,得到多数朝臣的支持。
听到这里沈暖猛的僵住身子,贴着身子放的手紧紧的攥着身侧的衣服才使他没有站起来反对,每站出来一个人赞同,他的心就悬起一分。他紧抿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他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只有接受。
他想任性,可是不能。陈安说,他是皇上,他若是当朝跟娄沉呛声,不管结果如何,都是为日后别人害娄沉多份凭证……
“曹尚书说的对。”娄沉一出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尤其是坐在她左手上方的沈暖。娄沉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肯定又红了眼眶。
她的确了解沈暖,他一听到她这无异于同意的声音眼眶瞬间泛红。小巧的贝齿紧紧的咬着下嘴唇,用身体的疼痛来麻痹自己内心的抽痛,不让自己出声。
娄沉抬手制止下面就准备请旨替她操办的大臣,说道:“本王今年及冠,一般如本王这般年龄的女子都有了家室夫郎孩子,本王的确是该成亲了。”
沈暖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起来,全身血液冷的像是凝固了一样,身侧的手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就在他想用装晕让娄沉不要再说了的时候,却听到了但是。
娄沉语气一转,冷声说道:“今年南方洪水泛滥百姓流离失所,北疆蠢蠢欲动战事极有可能再起,再加上沈晟李弦等人之事,朝堂之事如此之多,样样都重于本王娶夫之事,为何各位大臣不把心思放在国事之上,而非要关心本王一人是否娶夫!”
“殿下莫怒,臣等是觉得殿下为国为民忧虑,而没有想起自己,臣等才提出此等建议。”娄沉这番话下来,众臣头低着,没人敢出声,左相楚然只好站出来替众人回答摄政王的话。
“本王婚娶之事,又非国事,如若说操心那也应当是本王远在北疆的家父操心,并不值得在朝堂之上提起,也不值得被众位大臣记挂于心中。”娄沉冷声说完这些之后才缓下语气说道:“朝堂之事众多,陛下尚且年幼不能理政,本王承蒙先帝信任托付,在陛下未成年能独立处理朝政之前,本王无心议论此事,王君这事以后莫要再提起。”
一副让人无法反驳的为国为民为君的形象和话语,让众臣只好收起自己之前的小心思,高声道:殿下为国操劳至极舍弃小我,臣等惭愧。
被娄沉这么说落一顿之后其他事也没了再讨论下去的心思,便退了朝。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下起了雨,雨势还不小,雨水啪嗒啪嗒急切滴打在房檐上奏出欢快的曲子。
沈暖觉得这雨声真真是好听极了。他看着走在他前面的娄沉,心里欢喜一片。提着衣摆从伞下跑出,冒雨躲进娄沉的伞里,在她皱眉低头看他时,吐了吐小舌头,小步的朝她身边挪去。
娄沉无声叹息一声,伸手拿过寒冬手上的伞,自己撑了起来,遮住伞下跑过来的小人儿。
“以后莫要再如此不爱惜身子。”娄沉站在他面前,伸手擦去他额前刚才被淋到的雨水,手指有意无意的从他肿起的眼泡上滑过,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轻斥的话。
沈暖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红着脸小声的嗯了一声。
她配合着他的步子,慢悠悠的在雨中走着。娄沉打的伞,伞的大部分都在他的头上,他眨巴了下眼睛,站住不动了。
他停下来,娄沉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怎么了?”
沈暖揪着手指头表情委屈的说道:“我累了,昨天没睡好,现在不想走路,”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巴巴的看着她,说道:“你背我吧。”
娄沉皱着眉头要说落他,被他以肚子饿要赶紧回去吃饭为理由挡下了。
最后他如愿的趴在了娄沉背上,小手里撑着伞,嘴角欢快的抿起,脸颊两旁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小声在她耳边呢喃着,“这样你就不会淋着了。”
娄沉轻笑着摇了摇头,说他一嘴的歪理,他要是不跑过来,他们两个人都不会淋到。
沈暖不管,小手紧紧的搂着的脖子,脸埋在她颈窝里,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她昨晚说他还小,不懂,今天便给他时间,让他去懂,他若是不同意,她便不会娶夫。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还让他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