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议的是一须发皆白的大臣,品秩不高,将将卡在可上朝的品衔上。看他那花白的须发,想来也即将可致仕了,却拼着晚节不保,挑起储位之事。

老大人秉笏而立,侃侃而谈,从太子不立,国之基石不稳,一直说到前几日江南一群自称亡楚遗民的大臣煽动造反,认定必须要立太子,不然国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危言耸听。

他一张口,夏侯沛先是一惊,随机立即去看夏侯衷,夏侯衷也正扭头朝她看来,二人一见对方脸上那震惊,就知,这人不是他们中的一个安排的。

这定是老头子的人!二人难得有志一同。

果不其然,只听得皇帝欣然道:“准卿所奏。太子,国之储二,非一家之事。众卿议来,谁可为太子。”

夏侯沛与夏侯衷皆敛目。这个坑,他们不跳。

众位大臣议论纷纷,先是小声,后见皇帝含笑,殿上渐渐畅所欲言。

皇帝打得好算盘。谁不想做太子?要做太子,自然要将敌手压下去,到时提议夏侯沛,便会有一群人跳出来反对,要反对自然便得说说她的不足,提议夏侯衷亦如此,于是二人不足都现于人前,不足之人,如何做太子?

如此,周王便大有可为。

果然,有一大臣出列道:“臣请立晋王衷。”

皇帝突然来了这一手,夏侯沛与夏侯衷都无准备,也来不及约束底下人。无论何时,都不缺讨好逢迎的人,这位出头的大臣便想在夏侯衷那里争一个“首倡之功”。

皇帝颔首道:“诸卿以为如何?”

立储之事,谁能不关心?就是未曾党附二王的大臣也不甘示弱,纷纷建言,或抑秦而抬晋,或讽晋而撑秦。

昭明太子与夏侯恕死后,夏侯衷便成了名义上的长子,而夏侯沛则是唯一的嫡皇子,二人一人占长,一人占嫡,又具建军功,众臣看来,新储必在这二王之间。

朝堂上气氛越发热烈,夏侯沛与夏侯衷皆是一言不发,心都沉到谷底去了。

皇帝这么多儿子,唯他二人出挑,夏侯沛与夏侯衷自然都不是傻子,听着朝臣们或褒或贬的话,夏侯沛与夏侯衷都憋屈得很。

这般将他们拎出来,等他们被攻讦得一文不值之时,就该是周王出场了吧?

这算盘打得真是响。

可惜,夏侯沛与夏侯衷都不是肯坐以待毙的人。

立储事大,非一日可决,待散朝,大臣们还没争出个胜负来。

皇帝肃然道:“储位不可久缺,当择贤德之人居之,此非止吾家事,亦是国之要事,诸卿当慎重以待,尽快推举出新储来。”

众臣俯身称是。

散了朝,随众鱼贯而出,夏侯衷看了夏侯沛一眼,欲言又止,大步走了。

夏侯沛站住步子,朝他那背影看了一会儿,转身朝后宫去。

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招,由不得人不接招啊。

现在的情形,与两年前又不同了,没时间让她好生布局,让她置身事外,看人争斗,以期渔翁之利,现在,是皇帝挑着她与夏侯衷相斗。

夏侯沛大步走着,暗自忧愁,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车到山前必有路,皇帝能狠心挑着她与晋王斗,她就能将周王挑出来加入争端,绝不让他独善其身。

不是夏侯沛心硬,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实在是皇帝这一手太卑劣。

夏侯沛对皇帝并无怨恨,他往日对她也不差的,也没让她受委屈,虽说少了点父子亲伦,可夏侯沛也没将他当爹,倒也没什么“我爹对我阿兄比对我好”的不平了。

可现在这事,皇帝办得着实不厚道。夏侯沛还不至于就此心生怨怼,只觉得厌烦得很。

走到长秋宫,不必人通禀,夏侯沛便自己走了进去。

皇后正在缝衣。

能让阿娘亲手缝衣的,也只有她了。

夏侯沛心中甜蜜,储位也好,皇帝也罢,这一系列纷纷扰扰,在这恬然静谧的殿中,一丝都不重要。

夏侯沛走过去。听到声响,皇后不必抬头也知是谁。能在长秋宫中不经通禀,堂而皇之地走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夏侯沛也没出声,走到皇后身边挨着她坐下。

她手中的袍子是玄色的,看样子是一身直裾,翻动间能看到上面金线刺绣的云纹,雅致又大气。

光是她亲手缝制这一心意,便让夏侯沛欢喜无比,她靠近,气息与皇后离得极近,皇后手下一抖,动作忽然顿住了。

夏侯沛不明所以,朝她的手看去,便见那白净的手指上,一滴刺目的血珠渗了出来。夏侯沛一惊,忙把住皇后的手,吮住她的手指。

温热的双唇吸吮,皇后禁不住颤了颤。夏侯沛含着她的手指,原本是心疼担心,经皇后这一颤,她才发现自己含着皇后的手指,她心猿意马起来,抬眼望向皇后。

不说指尖湿热的触觉,夏侯沛朱红湿润的双唇含着一截白得如雪般晶莹剔透的手指,微微仰头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这一幕已足够禁忌,使人血脉喷张。而夏侯沛发现皇后眼中的沉黯晦涩,她犹觉不足,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皇后的指尖。

湿热滑软的舌头舔过她的指尖,又痒又麻,有一股不可抑制的颤栗,从她的脊背窜起,直达脑海,皇后呼吸一滞,猛地抽回手指。

夏侯沛缓缓眨了下眼睛,那得逞后狡黠而不怀好意的模样,使得皇后怒也不是气也不是。手指是就回来了,可上头残留着湿润,还有夏侯沛口中的温热湿滑。

皇后握紧了手,心中既有生气,也有无措。

夏侯沛见皇后神色深沉,抿唇不语,渐渐有些慌了,回想方才所为,着实是轻薄的很,她忙道:“阿娘,疼吗?让儿看看罢?”

她是想借此掩饰过去。

说到底,她是女子,又是阿娘的孩子,且阿娘又不知她觊觎已久的心思,只要装的无辜,阿娘应当不会察觉什么。

夏侯沛打得好算盘,努力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天真纯澈又无害。

皇后抿紧了唇,径直地看着夏侯沛,看的夏侯沛心虚不安,她方淡淡一笑,温和道:“无妨。”

看着是掩饰过去了,皇后也低首继续缝制衣袍。

夏侯沛舒了口气,随机又觉空虚得很。若是方才,她不是害怕掩饰,而是趁机表白会怎样?

她一面想着,一面看向皇后的手指。

方才被她含在口中手指,分明没什么味道,却让她心猿意马,怎么都不舍得放开,只想再舔一舔。

夏侯沛的脸忽然变得绯红,她被自己的遐想挑的浑身发烫。

见一旁几案上有茶盏,便端起来灌了一口下去。

灌完了,才发现,这是皇后的。看到那茶盏边沿淡淡的痕迹,夏侯沛脸更烫了,她没抹口脂,自然留不下印子,那就只有……

“重华。”

“啊?”夏侯沛一抬头,做贼心虚的人,声音都在颤抖,透着一股底气不足的虚意。

皇后目含关切地看着她:“怎的脸这样红?可是有哪里不适?”

“没、没有。”夏侯沛忙磕磕绊绊地回答,目光触到皇后的双唇,想到茶盏边沿的口脂,她忙低了头,道:“天,天儿,热。”

天气的确是一日赛一日的热了。她说得看似也也有理。

皇后看了看她,眼中越发的冷起来,偏生夏侯沛低着头,没看到。

已是这般失态,再待下去,阿娘必要生疑的。夏侯沛道了告退,逃也似的走了。

皇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回头望向几上的茶盏,她放下针线,将那茶盏端起来,里头已经空了,而边沿的口脂微带湿润,方才重华是就着这个地方饮茶的。

皇后合上眼,心中一阵无力。

夏侯沛从长秋宫逃了出来,邓众跟得辛苦,正想提醒她走得慢些,便见前方宫道上,有一锦衣华袍的少年,朝这边走了来。

夏侯沛那红扑扑的小脸见到周王那一瞬便恢复原样,她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周王十分有礼,弯身拜见,姿态流畅而优雅:“侄儿见过十二王叔。”

“是大郎?大郎免礼。”夏侯沛微笑着扶他起来。这还是她回来后头一回见周王。

看到周王身上那份沉稳有度的气派,夏侯沛笑了:“好久不见大郎了,大郎一向可好?”

“有劳王叔挂念,侄儿有祖父庇护,无甚不足。”周王笑答道。

到底是小孩,再沉稳,也还是个小孩,言语中不由自主地就带出了炫耀与威胁来。

夏侯沛哪儿会跟他计较,将长辈的爱护包容展现得淋漓尽致:“你在圣人那里,我就放心了,好好孝顺圣人,圣人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这温和的语气,这慈爱提点的话语,让周王很是一愣。

他当然知道昭明太子之后,这位秦王叔是储位人选之一,他突然出现,插了一脚,秦王叔见他,不说如眼中钉肉中刺,也当没什么好脸色才是。

这就是小孩的天真了,周王再老成,阅历不足,便不知大人的虚伪。她看着你笑,未必就乐见你,她温声提点,也未必就想你好。

与周王说过几句就分了开来,二人拱手告别,背向而行,夏侯沛走出几步,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周王身后那两名宫人,她若没记错,那两名宫人似乎是赵九康的徒弟。

赵九康一向都是只侍奉皇帝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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