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知军。”
左侧文官,右侧武官,所有人“腾”的站了起来,目光炯炯。整个议事堂上弥漫着肃穆的气氛。
依旧是文官陆秀夫领头,武官苏刘义领头,而大步走进议事堂的叶应武却并没有像文官一身官服很是庄重,也没有像武官甚至都披上了轻甲,手中按着佩剑,似乎随时都准备出去厮杀。映入一众文武眼帘的是一身黑袍、身形修长带着丝丝肃杀之气的年轻人。
虽然叶应武依旧是一贯的便装,但是眉目之间上位者的气质却是一儿都不差的。看着这个大步而来的青年,即使是苏刘义和陆秀夫这两个文武官员的领头者,都下意识的轻轻吸了一口凉气,舒缓一下浮躁而激昂的内心。
议事堂叶应武后方的墙上便是一幅巨大的木图,和叶应武书房里面那个相比也是多呈不让,甚至还要精细三分,只不过这几个月倒还真的没有用过几次。
上面平凡无奇的灰色布稠“霍”的摘下,入眼是山河万里。无论是转战沙场的武将,无论是满腹诗书的文官,都被这刹那间万里山河之广阔所震撼,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无数的目光凝聚在那木图之上,天武军所在的兴**就在木图的正中央,不过是咫尺之地,但是在座的心里都一清二楚,就是这咫尺之地,支撑起了炎宋王朝荆湖防线的东部。只不过此时叶应武既不像平时一样端详兴**周围的州府,也没有像那天晚上一直盯着东南一角,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襄阳以西,甚至是重庆以西。
“泸州?”苏刘义作为久经沙场的将军,第一个注意到在叶应武注视的那片区域里最应该被关注的地方。川蜀咽喉,泸州神臂城。
看了苏刘义一眼,叶应武缓缓道:“合州钓鱼城,泸州神臂城,襄阳樊城,相对中西部而言,大宋和蒙古鞑子在这里对峙,钓鱼城有张将军坐镇,襄樊更是屯驻大军,而只有这正对着潼川的泸州,只有高将军率领一支精锐镇守,但是终归是单薄之处,若是阿术想要拿下襄樊,就算不扫清襄樊两侧,也会将我们和泸州死死压制住,而上一次黄麻之战便是因此。”
“使君是害怕刘整会趁着蜀中沿汉水援救襄阳、兵力空虚的时候攻下泸州?泸州此地为入蜀之咽喉,若是泸州有失,恐怕整个川中不保。”苏刘义看着木图上犬牙交错的彼此,皱着眉头道,叶应武什么意思就算是纸上谈兵的将军也能看的出来,更何况他苏刘义。
只不过苏刘义想不到的是,真正的历史上,川中宋军孤军奋战,竟然比宋朝皇室支撑的时间还要长,不可以不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可是从兴**到泸州,若是走大江的话,必将需要绕过夔州路重庆府,而且还有潼川,重庆城外、通川城中,这两处有刘整屯驻大军,若是天武军千里迢迢前往泸州,必须要闯过这两关。”此事关乎到刚刚发展起来的六扇门和锦衣卫的安危,一向谨慎的章诚自然不会放过这些很明显的细节,当下里毫不避讳的站起来道。
叶应武倒是诧异的看了章诚一眼,按理这家伙都是偷偷示意王进和江镐的,这一次倒是这么着急的站了起来,还真的不怎么符合他的性格,不过看着章诚微微皱着的额头,叶应武也能猜到虽然名义上章诚只负责六扇门,但是实际上锦衣卫、六扇门刚刚发展起来,相互配合相互呼应,章诚和马廷佑实际上更像是一个刚刚发展起来的组织的左右护法,而这个组织效忠的对象,不是炎宋朝廷,也不是江万里等人,而是天武军的使君叶应武。
知道这些日子章诚也是费尽了心思,现在提出这个问题,与其是担忧重庆和潼川的宋军,不如是担心刚刚成立的锦衣卫和六扇门能不能胜任这一次掩护大军行动的任务。
“不用天武军倾巢而出,毕竟兴**此地是襄樊侧翼重镇,没有天武军在此镇守,一旦有失襄樊危矣。”叶应武对于章诚一针见血的提议,只是微微一笑,接着道,“百战都,只需要出动百战都就好了,而且这样的话可以从南岸潜行,在泸州渡江。不过这就需要六扇门和锦衣卫的全力配合了。”
“百战都精锐,听从使君差遣,定不辱使命!”作为天武军中军都指挥使并百战都的指挥使,杨宝霍然起身,怒吼道。无论叶应武怎么吩咐,百战都作为整个天武军最锋利的剑,平日里藏拙,就是为了等到需要的时候,一剑霜寒八百州!
叶应武微微头,百战都是他掌握在手中的最核心的力量,也是对他绝对忠诚的力量,见到杨宝毫不犹豫的应和,甚至根本没有在意叶应武到底让百战都做什么,叶应武又怎能不满意。对于百战都,叶应武并不打算将其塑造成一支拥有独立精神的军队,而是由自己全权控制、以忠诚于叶应武为崇高信仰的亲信部队,然后通过百战都进而影响整个天武军甚至整个宋军。
见到杨宝已经表态,一众武官自然是微微昂首,甚至王进和江镐等人还跃跃欲试,仿佛想不用百战都,从天武军他们麾下抽调五百名士卒,也能沿江西进扭转大局!
一向慎言的章诚见到杨宝站出来坚持,自然不再什么,和马廷佑在一侧正襟危坐,仿佛计划已经确定,所以他们只等着下去落实了。至于和武官历来是对着干的陆秀夫、谢枋得等文官,皱着眉头对视一眼,从叶应武胸有成竹的话中,他们已经听出来这一次叶应武是势在必得,不定在心中已经考量了很久了,所以凭着他们几个人想要让叶应武改变主意十有**是不可能的。
不过还有一,百战都西进,在武官们看来,肯定是叶应武亲自随军了,但是对于这一个还没有立足安稳的团体来,团体的核心竟然带着一支精锐西进,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谢枋得冲着陆秀夫使了一个眼色,但是陆秀夫确实微微摇头,一言不发。虽然不明白陆秀夫在想些什么,谢枋得却知道这个平日里看上去稳重深沉的中年人,也不是易于之辈,既然他不想那最好还是遂了陆秀夫的意见。
见到麾下文武竟然出乎意料的没有人反对,叶应武也是愣了片刻,旋即笑道:“既然百战都已经出动,那么某便走一次,新卒的训练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等到这些士卒可以成军,便是出发之时,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看着微微噙笑的叶应武,苏刘义咬了咬牙,还是站出来道:“启禀使君,非是末将认为使君难当重任,而是使君作为天武军四厢都指挥使,又是兴**的知军,按理应该坐镇此处,如此轻兵急进的事情,还请交给末将。但请使君放心,末将肯立下军令状,若是不能以奇兵突出击败刘整,末将提头来见!”
一句“提头来见”,下面一众武官已然是热血沸腾,更何况每次都是叶应武亲自领军,还没有谁立过军令状,起来这还是江镐、王进这些本来就不是什么冷静从容之辈的年轻人第一次见到立军令状的场面,又怎能不激动?
刚才勉强按捺住的冲动,再一次涌上心头。
“末将愿率左厢精锐前往!”
“末将愿率前厢精锐前往!”
甚至就连刚刚当上右厢都指挥使的张顺,若不是看到叶应武已经有些冰冷的目光,恐怕也跟着呼啦啦站起来了。
整个议事堂中刹那间反倒是安静下来。
王进和江镐看着叶应武冰冷如利剑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扫过,忍不住齐齐的打了一个寒战。不过叶应武似乎并没有打算理这两个家伙,最后只是直直的看着苏刘义,良久之后方才叹息一声:“苏将军,提头来见,又是何必。子才疏学浅,现在怕还当不起独当一面的重任,所以率领百战都西进远比留守兴**要好。反观将军,已然是两淮沙场上厮杀出来的猛将,在此处统筹全局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苏刘义也是一时热血上头,现在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做不妥的地方太多了。且不提头来见,自己带着百战都西进,等于将叶应武手中的亲卫精锐和杀手锏抽调走了,若是自己是叶应武的话,没有怀疑这个副都指挥使是不是觊觎自己的位置就已经不错了,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话已是罕见。
当下里苏刘义后退一步,径直单膝跪地抱拳道:“是末将考虑不周,一时兴起,还望使君恕罪!”
这才参悟透其中的关窍,王进和江镐忍不住对视一眼,满满的都是无奈,不过他们也知道还用不到自己来请罪,当看到叶应武随意的冲着这边微微头,他们两个就悄无声息的坐下了。
然后叶应武方才走上前扶起来苏刘义,看着这个甚至有些惊慌的大将,叶应武在心中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郑重的拍了拍苏刘义的肩膀,用只有台上叶应武、苏刘义和陆秀夫三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放心,以后有的是独当一面的时候。”
苏刘义固然是一怔,就连听者无心的陆秀夫,也没这句话里面呆着的深刻的意味所镇住了。叶应武这么,只是想表示对于苏刘义的赏识,还是想,跟着某叶应武混饭吃,以后某叶应武飞黄腾达了,早晚有你出人头地的机会!
无论如何,至少叶应武表面上的意思是对于苏刘义鼓励的,一直被朝廷打压的苏刘义心中一暖,也不想去参悟这背后是什么意思,只是郑重的一头。就凭这赏识提拔之恩,以后叶应武就算是做出来什么事情,他苏刘义也不会坐视不管,什么也要帮扶一把。
而陆秀夫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叶应武一眼,什么都没有。至少现在,无论如何天武军和兴**不能没有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甚至煌煌炎宋也不能离开他的身影。
不只是苏刘义和陆秀夫,甚至叶应武也不知道自己这句有些随口出来的话,到底想要寄托些什么,是只是对苏刘义的鼓励,还是自己从内心中已经有了睥睨天下的野心,而这句话只不过是无心之下将自己内心的意思给带了出来?
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叶应武环顾四周,因为不知道他的是什么,座下的文武有的一脸茫然,有的则在窃窃私语,而叶应武身边苏刘义依旧是诚恳的模样,而陆秀夫微微皱了皱眉,旋即又一切都恢复正常,叶应武甚至没有看出来陆秀夫看向自己的目光之中有其他的内容。无奈之下有些做贼心虚的叶使君,只能勉强按捺住心中的不安。苏刘义和陆秀夫没有察觉到什么意思固然是最好,就算是察觉到了又能怎样,反正都已经是自己这个团体核心的人物了。
不同于台上叶应武心中那个有些忐忑,王进、江镐等人依旧是心中热切不减,江镐更是站起来道:“启禀使君,百战都虽然锋锐,但是毕竟只是区区五百人,是不是整个天武军应该摆出向北佯动的架势,至少可以吸引阿术甚至刘整的注意力。”
“末将以为可也,天武军摆出向北的架势,不仅可以掩护泸州方向,甚至还可以掩护黄州迁移百姓。”王进当即站出来应和,在这种事情上,就算他平日总是和江镐争来争去,也一定会和江镐站在一起。
从处,天武军甚至两淮水师矛头向北,可以让叶应武和百战都更安全;往大处,在身前有襄阳大军压境的关键时刻,作为蒙古统帅的阿术,在麾下士卒没有对方多的时候,面对来自侧翼的压力,十有**会采取防守的架势。而这样的话,就会将阿术的注意吸引到和泸州相反的方向,甚至还可以掩护黄州将百姓迁移南下。
从从大,无论如何都让叶应武无法拒绝。
可是没有叶应武坐镇,陆秀夫和苏刘义能不能把大军安安全全的带过江,再带回来?对于这一,叶应武还真的没有太大的保票,毕竟天武军若是只有数千人北上,肯定不会使得阿术因此而转移注意,甚至会怀疑是调虎离山,而如果大军齐上,有可能刺激的阿术放手一搏,那么对于刚刚成立的天武军来,不啻于当头一棒。
叶应武并不认为两万新卒就能够抵挡得住滚滚而来的蒙古铁骑。
见到叶应武看向自己,也感受得到议事堂中陡然紧张起来的气氛,苏刘义微微吸了一口气,略有些诙谐幽默的道:“这一次末将依旧愿立军令状,还请使君准许!”
“太早了。”没有想到这一次叶应武依旧是淡淡道,“某又不是今天便启程,待到走那一天再给你不迟。难道某叶应武就那么讨厌,你们这一帮子都急切切的来立军令状好把某赶走不成?”
不只是苏刘义,下面的一众文武也是一怔,旋即哄堂大笑。
苏刘义也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道:“是末将孟浪了,还请使君恕罪。”
叶应武轻轻摇了摇头:“一而再再而三,某还懒得恕罪呢,既然苏将军如此有诚意,那么到时便将天武军交给你,两万精锐若是把阿术吓得不敢动弹,就算将功补过,若是不能,军法伺候!”
下面又是笑声阵阵,苏刘义自然老脸更红,重重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