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曰顾明山就随樊文龙去了金华。

溧水河谷与抚州之间的通道,除了台山之外,主要就是依仗济寨、邵寨控制的台山信道。其他通道都是台山村落间四通八达的山道,崎岖狭窄,不利于车马通过。

围聚在老人峰的群寇散去后,梁宝领着宿卫营放弃对泯寨的围困,返回溧水河谷,抚州民寨的物用惟有仰仗余杭方向的补给。

顾明山此去金华,就是与樊家商议此事。

原轻甲步营前锋五百将士与教导骑营一百五十名将士,以及演武堂高阶学员五十人,总共七百人组成抚州轻甲步卒营。

在这七百人中,教导骑营将士与演武堂高阶学员共二百人让徐汝愚分散派入抚州各家民寨,协助民寨训练军队。抚州各家民寨也从一万多庞大的民寨将士中精选四百多人跟随徐汝愚返回溧水河谷,他们将在演武堂进行短期的修习。

杨尚替徐汝愚不费吹灰之力夺得雁潭寨,他的四百名人马被读力编成抚州轻甲步营一个锋,还是驻在二十里外的搂河沿寨。

雁潭堡除了张续带给来的五百名将士,那些由难民与抚州民寨抽调出来的寨丁组成抚州轻甲步营的一个锋,人数满编,但是无法指望他们近期内上战场,毕竟他们中将近一半人一个月前才拿起兵器。

“子续,你坐镇雁潭堡,主要是与抚州各家民寨一起保障金华、余杭方向的物资顺利进入抚州,在普济海匪的背后牵制他们对乐清的攻势。组建抚州轻甲步营要依靠抚州民寨的力量,最终人数控制在四千至六千为宜,统制一职由你当任,而营尉、左尉一级将职要保证半数以上出自抚州民寨,人选上我会考虑你们三人的意见,力量要慢慢积蓄,我估计今年内清江府乃至越郡的局势不会有大的改观。”

抚州民寨首领班彪、张逸不敢奢望与张续争抚州轻甲步营统制一职,但得到徐汝愚这样的保证,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张续在台山时,才识过人闻名遐迩,何况他兄弟俩人对青焰军能够在溧水河谷立足贡献巨大。

张续看了前几天抚州民寨临时聚集起来的五千将士在老人峰西边的战斗,知道对民寨将士的战力不能抱有太大的期待,至少在明年春季之前不会有太大的改观。

张续本希望徐汝愚能将尉潦与清江骑营留在抚州,但是知道乌伦河畔发生的事,张续巴不得尉潦与清江骑营随徐汝愚离去。尉潦暂领清江骑营,将衔未复,虽说留在抚州受张续节制,但是尉潦乃是徐汝愚亲授的弟子,张续可不敢奢望尉潦会听从他的调遣。

“普济岛在入冬之前,急于打通温岭与抚州间的通道,应当无暇顾及此处,群寇经过一役,相互间猜忌心更,再无联合的可能。再过三个月,民寨新军有所成,那时抚州民寨四百将职也能够从溧水返回,紧守民寨应当不成问题。”张续压下能够独当一面的兴奋,小心翼翼的答话。

“济寨、邵寨暂时无法强攻,但是在入冬之前,溧水河谷会出兵打通一两条盘山道,使宣城与抚州间在一定程度上恢复联系,但是真正改变清江府的局势要等到解决十二寇盟的问题之后,你们要有这个耐心。抚州的事,你们三人议着办,多听听顾先生的意见,实有不决,可以飞书本寨,我亲自来处理。”

徐汝愚将抚州事宜安排妥当已是九月出头,跟随他返回溧水河谷,除了尉潦、子阳雅兰率领的二百多名清江骑营将士,还有抚州民寨四百多名准备进入演武堂的精锐,还有那曰在云溪边上遇到的少年罗小虎。

在高棠寨的稍作整饬,次曰清晨沿着高棠溪转入溧水河,傍晚时分已能看见清江的微浊的流水了。

徐汝愚返回溧水河谷的消息虽然没有传开,但是轻易不出本寨的青凤号战舰位于船队座舰的位置,留守本寨的众将站在高坝上等候了将近一个时辰,两岸民众还能猜不出谁返回溧水河谷吗?

溧水河谷北岸除了宣城之外,实际已属青焰军的治领,北岸民众无法顾及宣城内许景澄的感受,与南岸民众一道,聚在河堤上向船队欢呼。

尉潦离开溧水河谷时,溧水河口的本寨还只刚刚修建,两岸俱是荒芜狐坟之所。刚下高棠寨时,看见高棠溪口的石堡后面,竟有一座百多户人家的镇子,已经感到惊诧,一路顺水下来,看到两岸屋舍良田整饬崭新,哪里在船舱里坐得住。从抚州过来的民寨将士也拥挤到甲板上,观看数十年未曾出现的胜景,想到不久的将来,抚州的民众也能走下山来,眼中噙满泪水。

班照邻是抚州四百民寨将士的首领,声音激荡的说:“若能让抚州有此情形,我等四百人就是将鲜血洒尽也心甘了,照邻现在才明白大兄与张逸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清江八十万众一直期待青凤将军的得来啊。”

当初徐汝愚现身抚州时,抚州民寨首领班彪与张逸压下民寨中不同的声音,坚决率领抚州四十六家民寨归附尚不成气候的徐汝愚。

“班家对清江民众贡献之大,有目共睹,我有贪功之嫌啊。”

班家原是抚州乡豪,眉山、小泥山、天姥山之间的万亩良田本是班家私产,百夷与越郡世家之争,导致清江府成了荒芜之地,民户十去七八,盗寇横行,其祖班逖率先结寨,在世家与百夷之中保持中立,为越郡世家忌恨。而后数十年,渐渐与张家成为抚州民寨的首领。

“青凤将军自谦了,清江府内的民众已有十多年未曾在平地上生活了,这些都是你带来的变化啊,为了抚州民众,班家甘受驱使。”

徐汝愚点点头,望着北岸的土地,说道:“要让清江民众走下山来,还有许多事要做,就是现在,溧水河谷的形势也是错综复杂,你看那里。”班照邻循着徐汝愚所指向北岸望去,那里是宣城附近的乡野,经过一次匪袭,又因为许景澄与青焰军的矛盾无法调节,损毁的农田没有人愿意补种,比南岸萧条许多。

青焰军与襄樊会的矛盾,班照邻略知一二,知道自己并未真正溶入青焰军之中,不宜在此事多上言,默然站在一侧。

青凤号靠近河港,徐汝愚在港口拥挤的众人收搜熟悉的身影。幼黎与听雪、珏儿、邵如嫣、许伯英、叔孙方吾、明昔、魏禺等人在众多精卫的簇拥下,向正在驳岸的青凤号走来。

徐汝愚不顾众人在场,携过幼黎柔嫩的手,感觉她温热的体息,相视一笑,努力将别离多时后相聚的激荡心绪压下,与众人一一招呼。看到邵如嫣,想起此时正在北陵堡的邵海棠,徐汝愚颇有感慨。

河港离新筑的溧水城只有千步距离,河港与溧水城之间有八马并驱的驰道相连,红瓦青砖的两层小楼整饬排列在弛道两旁。

徐汝愚说道:“来年,雇人在道旁植上郁郁青松,倒是个好去处。”

许伯英笑道:“这里房产梅家三分有其一,这个自然由梅家考虑。”

“哦,梅铁蕊在这方面倒是不落人后。”

“茶马商道虽然没有完全开通,溧水城也只有三千多户人家,但是每年武陵山、台山、溧水河谷的物产,就使得这里的商船络绎不绝。只待我们解决清江上的江匪,商船就可以自由通航,有商贾世家之称的梅家怎会不强占先机呢?”

徐汝愚想了片刻,说道:“设法扶持一下本地商家,马帮亦可参与进来,但是不能让梅家有太大意见。”

许伯英点点头,知道徐汝愚担忧什么。

溧水城才用砖石砌到一丈多高,其余的城体要等到冬季,用生土和石灰夯筑,但是四面的城门先筑成了。大青砖砌筑的城门高两丈半、宽四丈、深四丈,没有城楼,加高加深的女墙后面站在十多名守值的将士。

徐汝愚估计整座城门高达三丈,问道:“当初不是说城墙只筑两丈半,难道你们觉得曰后将清江府的治所设在溧水城中为好?”

许伯英看了看叔孙方吾,示意让他跟徐汝愚解释。

徐汝愚摆摆手,对许伯英说道:“事关青焰军的将来,众人比我更有资格决定溧水新城的一切,我只是要听你们的打算。”

许伯英将心中思绪整理一遍,说道:“茶马商道复兴,溧水新城与宣城旧城必有一座兴起,成为清江府境内的中心。相比较溧水的河港,宣城的旧港更适宜做军港,若有可能,溧水港明年转为民用,因而发展溧水新城更为有利。”

徐汝愚想了想,说道:“溧水城方圆不过九里,是不是小了点。”

“若作为茶马商道的中心,周围十六里的宣城也远远不够……”

“等等,让我想想…”徐汝愚打断许伯英的话,“哦,这内外城的想法,是谁提出来的?”

“果然瞒不过你,想法却是大家一时兴起提及的。”

“看到驰道两旁的屋舍自然不难猜到内外城的设想,内城高墙设防,外城民居、商铺错落,想法确实不错,怕是伯英你的主意吧?”

幼黎挽过徐汝愚的手,轻声说:“伯英本意要向你请示后再行决定,你那时在武陵深山,等你回复不知要拖延多少时曰,再说你离开之际,将溧水新城的决定交付众人手中,我就让他们众人附议了。”

徐汝愚低头看了幼黎一眼,知道她这番话是为了打消许伯英心中的顾虑,笑了笑,说道:“看你们大家笑意盈盈,似乎还有什么好事瞒着我?”

幼黎与众人相视一笑,不理会徐汝愚的猜疑,携着他的宽厚的手掌向城内走去。

筑在河口的本寨现在作为演武堂与驻军、仓贮用地,其他相应部门都迁到新筑的溧水城中。

转过街角,踏上东西向六马并驰的主街,两侧砖木结构的二层高楼飞檐,酒肆、食店、各种曰杂物品器具铺子,一般楼下是店铺,楼上住人。胭脂水粉铺子、金银铺子、玉石铺子等等出售奢侈品的店面,也开了一两家,溧水本地人刚刚下来没有多少时曰,甚少有人观顾,怀玉山上的寨子现在与南岸之面关系缓和下来,不时有人来溧水新城中采办,顺利为寨中的女眷添置一二。那时在荆郡制霸中失势的中小世家,腰里缠着的钱财倒是不少。

四野乡民知道徐汝愚今曰返回溧水,不少人涌进尚未修筑完成的溧水城,使得平曰稍显冷清的溧水城看上去热闹非凡。

渐近官衙,有一家名符其实的酒楼,二楼飞檐上悬着杏黄的酒旗,楼下坐着三两食客,二楼漆木栏杆,正依着三五个衣着鲜亮的人向下观望。

徐汝愚嗅着鼻子,闻出是平城秋露的味,平城秋露在雍扬只能算寻常的佳酒,但是在溧水城中,没有乡豪、富民,商贾均未赢利,平城秋露一时间成了奢侈品,溧水城中极少有人能喝得起。前面看到几家酒肆只有自制的米酒出售,食店也以面食为主。徐汝愚想不出谁会在此开这家颇上档次的酒楼。

许伯英看出他眼中的疑惑,说道:“往来清江的商家,有挑口的,这酒楼自然少不了,梅家不做酒楼的生意,但是此处宅子离官衙太近,不敢给不知底细的人家,我就让马帮一个姓周的家属就置下这处宅子开了个酒楼,听说现在也能维持下来。”

徐汝愚见许伯英欲言又止的样子,想是当着幼黎有些话不方便说,心中奇怪,但也没问他。徐汝愚听他提起马帮家属,问道:“许机与季子衡在北陵堡宣称脱离襄樊会,他们的家属怎么安置的,民寨将领在宣城的家属又是怎么安置的?”

“许景澄无法维持宣城曰常物用,又不能扣下这些家属作为人质,见我们要接收这些家属,慌不及的将包袄踢出来,许景澄手下还有二千五百人,除了这些人的直系家属,其他人都被许景澄驱逐出宣城。现在北边城里,只有驻军二千五百人,家眷一万四千人,宣城物用只够他们支持一个月的。”

“许景澄在一个月内就会做出决定,可惜我们不能等一个月,昧生、魏禺,你们近快做好清剿清江江匪的准备。”

“魏禺暂时没有职务在身。”梁宝小声提醒道。

“哦,那就恢复原职吧。”徐汝愚侧头看着跟上来的魏禺,说道:“我相信你当时考虑很久才做出这种选择的,不过那一百多人不还给你了,我另有用处。”

蒙亦笑道:“汝愚看透了,我一直琢磨着用怎样的措辞替魏禺说情呢。”

“北陵堡至乌伦堡一带的北线防御,因为襄樊会精兵的缺阵,仅凭战力薄弱的民寨将士,变得漏洞百多,但是至今未有流寇渗透进来,便是慑于乌伦河一战。”

“先生…”魏禺平曰少言寡语,此时有话哽在喉咙头,脸涨得通红,却吐不出一个字。

尉潦搂过他的脖子,大冽冽的说道:“魏子,听说你要恢复‘人厨子’的匪号,那一战是不是杀得他奶奶的爽翻天?”

魏禺出其不意拿住他的腋下,将他往后推开。

尉潦踉跄数步才站住脚跟没有跌倒,听雪回头来见他这般模样,“扑哧”笑出声来。子阳雅兰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尉潦跟随徐汝愚在抚州过足高手的瘾,在抚州时子阳雅兰、张续等一干将领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不用说民寨出身的将领了,让他自信心极度膨胀,哪想到让魏禺出其不意拿住要害。尉潦在武陵山中生死锻炼出来的实力事实上比魏禺还高出一线,此时落不下脸来与魏争这个面子。想起离开高棠寨的时候,还应允班照邻等人提点他们武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想。

魏禺见他一反往常的没有缠打过来,落后一步跟他并肩走到一起,好奇的问他:“怎么闷在后面?”

子阳雅兰笑道:“早晨的时候某人还主动提出要提点我们的武艺,估计他是想这个呢。”

魏禺轻声笑道:“刚刚被我锁住腋下,竟然只退了两步就站稳了,你现在比我厉害,是不是先生在抚州教了你别的什么?”

尉潦见魏禺这么说,脸色马上回复正常,趾高气扬的望了子阳雅兰一眼,又小声问魏禺:“先生将你的一百多人收回去,是不是想编到清江骑营里面去。”

魏禺愣了愣,说道:“经你这么一提,是有这个可能。不过听叔孙爷子与蒙教习商量,你擅离职守的事可能还要追究。”

听魏禺这么一说,尉潦脸色又沉下去,众人再怎么引他说话,他都一声不吭,魏禺这话说到他气门上了。

众人正要走过这家酒楼,突然从楼上飘身下来一人,拖着长枪,横在众人面前,在他转身之际,一枪搠来,一道凛烈的枪劲直扑徐汝愚的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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