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芃将白芷收在身边,也没想过要偷偷摸摸。

白芷会在她身边,秦书淮应该也不觉得一般,简单来讲,这个事儿就是,你当年干过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然而秦芃还是要假装毫不知晓两个人的关系,含着笑道:“怎么,摄政王认识白姑娘?”

秦书淮点点头,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言,却是换了个话题道:“公主今日来翰林院做什么?”

秦书淮没纠缠这件事,秦芃倒是有些诧异。她原本以为,秦书淮多少是要问一问这件事的,至少应该问一句,身为北燕承恩侯的妻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秦书淮却是完全没问,仿佛是不想为难她们一般,转头问起了现下的事情。

于是秦芃想起来,如今的太傅是秦书淮的人,她来找太傅麻烦,应该一早就已经报给了秦书淮,他可能正在宫里处理政务,便赶了过来。

身受重伤仍旧身残志坚坚持工作,秦芃为秦书淮的敬业程度感觉惊叹,她是那种能偷懒就偷懒的,要是她的腿摔断了,一定要躺着静养上好几天才行。

她眼中又怜悯有敬佩,秦书淮皱了皱眉头:“公主?”

“哦,是这事儿,”秦芃回过神来:“我在同太傅说殿下学业问题呢。”

秦书淮点了点头,从门口推着轮椅进来。这时候秦芃才发现,这翰林院的门槛已经被拆掉了。怕是昨天让人连夜拆的,方便秦书淮进出。

秦书淮被人推着到秦芃身侧来,今天江春不在,是陆祐当值,秦芃左顾右盼,觉得如今是刺杀秦书淮的绝好机会……

开玩笑的。

按照秦书淮的身手,除非卫衍在,不然腿断了也打不赢他。

“继续吧,”秦书淮停在秦芃边上,从陆祐手里拿过茶,淡道:“我一同听着。”

秦芃笑了笑,低头理了一下资料,秦书淮侧眼看她,见阳光斑驳落在她身上,白芷安静站在她后面,她嘴角噙着笑意,仿佛狐狸一般不怀好意地样子。

如果不是那张脸差别太大,秦书淮几乎觉得,这就是赵芃坐在他身边。

赵芃想要惩治起谁来,就是这副模样。

“太傅是大同三年的进士。”

秦芃含笑说着,太傅跪着,不太明白秦芃提及这个做什么,恭敬道:“是。”

“大同年间咱们齐国真是人才辈出,那时候国教未立,百家争鸣,太傅那时候的师父是谁来着?”

秦芃提着问,太傅心中陡然一紧,秦芃的指尖在卷宗上滑到一个名字,温和道:“当年的华宗清大人,我记得这位大人可是一位十分激进的大人,他曾著文评判世家制,言天下人皆同等尊贵,甚至对陈胜一事十分赞赏……”

“公主偏颇。”太傅听到这里,察觉不对,立刻开口:“华大人当年文章之意……”

“太傅果然是好学生,”秦芃叹了口气:“华大人过世多年,却仍旧愿意为他说话。”

听到这里,太傅不敢再说了,他僵着脸色,一时进退两难。

华宗清当年著文之后,被人逐字逐句拿出来批驳,当夜自杀。平民百姓以为华宗清是自杀,然而作为华宗清的门生,太傅却清楚知晓,当年这位老师之死,全然是为了避祸。当年他若不自杀,这篇文章必然要查下去,到时候身为华宗清的门生,仕途大概就是毁了。

华宗清也知晓此事,所以早早自杀。此案便了了。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朝中人来来往往,大家都忘了,结果不想这位公主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开口就撞在他软肋上。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秦芃笑着开口,看着太傅:“太傅觉得,这话说得对吗?”

“自然是……不对。”

太傅艰难开口。

秦芃接着道:“是啊,人理伦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是生来就是一样的,陛下又为何是陛下呢?太傅说是吧?”

“是……”

此时太傅虽然不明白秦芃到底要做什么,但一种危险却已经逼近了他。他直觉不对,冷汗从头上流了下来。听了太傅的话,秦芃将手中卷宗猛地砸了过去:“既然明白这个道理,谁给你的胆子向陛下动手的?!”

说着,秦芃怒喝出声:“你当你的太傅,就真忘了自己当臣子的本分吗?!怕你是学了华大人精髓蛰伏多年,还打算再写一篇《王侯赋》吧?!”

“臣不敢!”

一番软硬兼施下来,太傅早已慌了神。

此时他根本不敢忤逆半分,华清宗之事悬在他脑袋上,就像一把随时会斩下来的剑。他根本不敢再多说什么,任何的辩解都可以被秦芃说成是他为华清宗的维护,如今他说什么都已经不对。

争执时候向来如此,道理不重要,立场才是最重要的。秦芃先站在了高地上,无论太傅如何辩解,也无论真相如何,华清宗的弟子,就是太傅的原罪。而太傅所坚持的儒道作为国教,就是太傅的枷锁。

太傅在地上冷汗涔涔,秦芃却是又将情绪收了回来,含笑看着秦书淮道:“摄政王。”

“嗯?”秦书淮面色不懂,低头瞧着手里的折子,仿佛刚才的事情都没放在心上。秦芃内心冷哼,觉得秦书淮真是一个假正经,明明竖着耳朵听完了所有事,还装作“我不在意,我不关心”的样子。

可是秦书淮要装,她也只能装下去,继续道:“我觉得,太傅年事已高,大概不太合适当太傅了,您觉得呢?”

秦书淮不语,抬眼看着秦芃,太傅慌忙道:“臣请辞!臣年老昏聩,不适再当太傅,还请摄政王、长公主恩准,臣请辞归乡!”

太傅一面说,一面磕头,磕得砰砰作响。

秦芃的话他是怕的,华清宗当年连夜自杀,可见此事之严重。太傅心里清楚,以秦芃的性子,这把柄在她手里,哪怕今日秦书淮护住了他,早晚他要死在这事儿上。

“太傅,停下。”

秦书淮抬眼看向太傅,对方这才停住了动作,跪在地上,眼眶泛红。

秦芃看得也有些不忍,静静等着秦书淮,看他要说些什么。

不曾想,秦书淮却是道:“太傅的确年迈,是该颐养天年,只是本王有一事很是疑惑。”

说着,秦书淮抬眼,眼中平静中带着打量:“华大人当年自杀一事,鲜有人清楚,所写文章,也仅有少数人阅览。原作被北燕皇室带走,储藏于北燕藏书阁中。公主如今年不过二十五十岁,不仅知道文章名字,还清楚知道文章内容……”

话说到这里,秦芃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紧张起来,便听秦书淮道:“到不知殿下是从哪里看到的文章,莫非公主还认识北燕的人?”

打蛇打七寸。

方才秦芃站在华宗清之事上占了上风,怀疑太傅是想将华宗清的理论维护实践。如今秦书淮便直接怀疑她是和北燕有过接触,如今白芷就在她身后,秦书淮要是再直接验出白芷北燕人的身份,秦芃真是有罪都说不清了。

如何争论赢一个人?

不是和她讲道理,也不是告诉她之前的事对与不对,而是立刻开辟一个新的战场,直接给她一个新的罪名。

如果她被秦书淮打成了北燕奸细,一个心怀不轨的人说的话,那必然就是为了残害忠良。

秦芃知道秦书淮的逻辑,简直想为秦书淮鼓鼓掌。

可秦书淮话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也没指出白芷的身份,其实就是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他放过她一马,她放过太傅一马。

秦芃含笑看着秦书淮,慢慢道:“原来曾在一位先生那里看到过,不过那时候年幼,理解上怕也是有误差,也可能是我误会太傅。”

秦书淮点点头,太傅顿时松了口气,秦书淮却出乎所有人意料,接着道:“不过太傅大人如今的确年迈,近日先请太傅再教授陛下一段时间,等寻到合适的人,再请太傅回乡颐养天年?”

说着,秦书淮抬眼看向太傅,神色平静:“太傅以为如何?”

太傅愣了愣,他呆呆看着秦书淮,对方眼里仿佛含着千言万语,他慢慢道:“太傅放心,我秦书淮在一日,便必保证太傅有应有的尊重。”

听到这话,太傅红了眼。

他坚持在朝堂至今,早已不是为了什么情怀梦想,只是有些位置,你上去了便退不下来,退下来就是万劫不复。

秦书淮的意思他明白,秦芃盯上了他,他把柄太多,继续留下去,若秦芃是个狠心的,怕是不得善终。

如今他让他推下去,便是最大的保护。

太傅感激叩首,秦芃撇了撇嘴,对秦书淮收服人心这一套,她向来是佩服的。

秦书淮让太傅推下去后,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秦芃抱着暖炉,含着笑道:“太傅的位置,王爷心中可有人选?”

“看样子,公主心中是有人选。”秦书淮抬眼看她,秦芃笑了笑:“我是有人选,倒不知道王爷肯不肯呢?”

“合适自然就该担任,这不是我决定的。”

秦书淮将杯子放到下人手里,陆祐推着秦书淮便离开了去,秦书淮走几步,突然回头:“殿下不走?”

“嗯?”

“送你回去。”

秦芃:“……”

肯定有鬼!

不过秦书淮邀请她,她自然不怕,带着白芷跟上秦书淮,秦书淮瞧着秦芃走路,抬手止住陆祐,同秦芃道:“你推。”

“什么?”

秦芃愣了愣,陆祐也愣了,秦书淮瞧着秦芃,再次重复:“你推。”

“凭什么?”秦芃完全不能理解秦书淮在想什么。秦书淮面色平静,淡道:“我这腿怎么断的?”

秦芃:“……”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心虚,小声道:“我推就我推……”

说着便挤开了陆祐,陆祐猝不及防被她撞开,她手放在轮椅上,弯了腰,覆在秦书淮耳边,小声道:“王爷,您可要坐稳了。”

“还要不要解药了?”

秦书淮在她准备报复前一刻开口,秦芃僵住动作,这才想起来她让秦书淮喂了药,她咬了咬牙,挤出笑容来:“王爷你随便坐着,坐舒服些,我推得可稳了。”

秦书淮背对着她,嘴角微微扬起,没有说话。

秦芃内心咒骂着他推着他往前,旁边人都识趣,离他们一大截。

这日天气很好,风和日丽,秦书淮眺望着远方,淡道:“没有多少日子,天就该暖起来了。”

秦芃不接话,她随时提防着秦书淮,觉得秦书淮肯定要找她麻烦。秦书淮却是说着不相干的事,慢慢道:“北燕的春天来得晚,天要暖起来,还要两个月吧。”

岂止两个月?

秦芃内心哼哼,北燕的冬天走得可晚了。然而她没想完,秦书淮又道:“是我记错了,不是春天来得早,是她总是给我送炭火过来。”

秦芃有些茫然,想了想才明白,秦书淮是说冬天她给他送炭火的事儿。

北燕宫廷里的炭火都是按照品级来分的,秦书淮这样的质子,几乎是没有炭银的。而每一年炭银钱都是在初春发,于是秦芃每一年都是先用着上一年的,等发了炭银钱,就给秦书淮巴巴送过去一些。

秦书淮不说,她都不记得,原来自己也对他这么好过。

一想自己当年对他这么好,秦芃就觉得不满,看着旁边宫道懒得搭理他。

秦书淮似乎也觉得和她一直说着过往没意思,询问道:“华大人的事,殿下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如何想?”

“华大人,”秦书淮抬头瞧着秦芃,目光里带着审视:“殿下真的觉得,他该死吗?”

秦芃没说话,片刻后,她低头笑起来:“王爷,您知道我内心里,一个国家应该是怎么样的?”

“怎样?”

“应该是,每个人都能保护自己最基本的权利。一个人基本的权利之一是他能够开口说话,无论他说什么,他可能说得不对,但不能因此而死。”

“时代在变,人也在变,今日你觉得对的,或许明日就是错的。这个时代对的,下个时代便是错。华大人是对是错,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因为他的言论不合人心意就要让他闭嘴,就要处死他,这不对。”

听着秦芃的话,秦书淮垂下眼眸:“方才若我不阻止,你打算逼死太傅吗?”

这话其实注定得不到真实答案。

秦书淮明白,他和秦芃身为政敌,秦芃又怎么会给她一个真的答案?

然而他却问了出来,出口的时候甚至隐约觉得,只要这个人说了,他就是信的。

秦芃笑了笑,眼里带了些沧桑:“我若说我不会,殿下信吗?”

秦书淮没说话,秦芃掩嘴笑起来:“开玩笑的,秦芃就是个小人,能达到目的……”

“我信。”

秦书淮开口,似乎是深思熟虑。秦芃愣了愣,秦书淮看着她:“你虽是个小人,但也算得上个坦坦荡荡地小人。”

“我认识一个人,”秦书淮眼里有了怀念:“她也和你一样,看上去恶毒狡诈,但其实她这个人吧……又比太多看上去的正人君子,有底线太多。”

“那是你认识的人。”

秦芃冷下脸来,秦书淮继续道:“你也是这样的人。”

秦芃不再说话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心里酸酸的。

她觉得秦书淮这个人,年少时候不太爱说话,如今话躲多起来了,就学会戳人心窝子了。

秦书淮似乎是察觉到秦芃的情绪,他安静下来,两人静静往前,却也没有什么尴尬,仿佛早就是习惯如此,虽然没有说话,却仿佛一直在交谈。

秦芃推着秦书淮到了马车上,秦书淮真的按照他所说,送着秦芃去了家里。

等她到了卫府,秦书淮淡道:“你算好日子,还有二十天,你得来找我拿一次解药。”

“你!”

秦芃豁然回头,秦书淮静静瞧着她,那目光冷淡平静,让秦芃瞬间泄了气。

她艰难笑起来,挥了挥手:“殿下,您走好啊,路上别磕着碰着,您这腿彻底废了,多不好啊。”

秦书淮听着她的诅咒,勾起嘴角。

那笑容仿佛是瞧透了她一般,合着他那俊美的面容,看得人心头突突跳起。

秦芃被美色所惑愣了愣神,秦书淮放下车帘,便收回身去。

等马车走了,白芷站在秦芃后面,一针扎在秦芃屁股上。

秦芃尖叫出声来,转头怒吼:“白芷你疯了?!”

“我这是提醒你,”白芷冷笑:“被他这张脸骗了的女人多得去了,我怕你步了她们的后尘。”

秦芃:“……”

白芷说得对,她快了。

白芷看着她心虚的样子,眼中简直带了杀意,继续道:“而且,我看着别人觉得他好看,我就觉得恶心,忍不住想扎她。”

秦芃:“……”

白芷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秦芃深吸了口气,她理解,她这样美丽聪明完美的人,死后必然造成一大批人的变态,比如白芷。

一定是因为失去了她,所以白芷变态了。

以前多么温柔可人聪明机智的小姑娘,现在变得如此凶狠,说扎就扎,毫不手软。

秦芃想去捂屁股,又觉得捂着屁股走路太难看,咬了牙,便坚持着扭着腰走上去,她看着白芷冷淡的神色,突然想起一件事。

“白芷。”

“嗯?”

“你不会喜欢秦书淮……”

话没说完,白芷就拔剑了。

秦芃倒吸了一口凉气,赶忙举起手来:“我开玩笑的。”

“别开这种玩笑,”白芷眼中全是冷色:“我恶心。”

“好好好好。”

秦芃拼命点头,白芷这才收了剑。秦芃靠在墙上,见没有人注意她,捂上了自己撞在墙上的屁股。

过了一会儿,她又扭着追了上去,抓住白芷的肩,认真看着她。

“白芷我郑重问你个事儿。”

“嗯?”

“你会这样对赵芃吗?”

白芷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秦芃咽了一下口水,用了很大的勇气,小心翼翼同白芷道:“我说如果……是如果,赵芃还活着,她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样?”

白芷认真想了想,随后她很严肃告诉秦芃。

“我会活剐了她。”

秦芃呆了,白芷甩开她,转身离开了。

她缩了缩自己的脖子,觉得,还是不要告诉白芷比较好。

毕竟白芷一直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打小就是。

白芷回了自己的房间,秦芃回了自己的房间。等到晚上白芷来找她,扔了一大堆卷宗给她道:“我给你物色了一些适合的太傅人选,你心里有个底。”

秦芃低头翻看着卷宗:“你按什么标准挑的人?”

“和秦书淮有仇的。”

秦芃:“……”

她觉得她这个组织该叫复仇者联盟。

在她开口前一秒,白芷知道了她的意思,继续道:“当然也是才能出身官阶都相对匹配的。”

秦芃点点头,觉得这才算合适。

等第二日早朝,秦芃去了。

如今朝廷里总算是安稳了下来,于是这一日成为了整个国家第一个正儿八经的早朝。标志就是,镇国长公主秦芃,终于走到了朝堂之上。

秦铭坐在前面,秦芃就在边上设了一个帘子,隔着帘子看着众人。而秦书淮就在秦芃对面,安然端坐着。

按理来说秦书淮该站着,然而他腿断了,只能拿了这样的特权。不过得到这样的特权后,秦芃觉得,秦书淮这辈子可能站不起来了。

至少在朝廷上是站不起来了。

朝中先是日常汇报了一下各地的情况,然后就开始说一说今日争执的问题。秦芃是第一日上朝,便安静听着,不多说什么,而秦铭就像一个人偶一样,坐在皇位上紧张得一动不动。

将各种大事商议完后,太傅站了出来,提了辞呈。

秦书淮让人将辞呈交上来,淡道:“太傅大人年事已高,的确是到了含饴弄孙的时候了。但不知太傅离开,对自己这个位置可有举荐?”

“微臣的确有一个人选。”太傅立刻接话,秦芃不由得冷笑,太傅是秦书淮的人,他举荐的人,自然也是秦书淮的人。秦芃扭了扭身子,斜靠在扶手上,静静听着太傅叫出一个人的名字:“柳书彦。”

听到这个人,秦芃倒是颇为意外。

柳书彦是如今南城军的统帅,他柳家一贯只按规章办事。

也就是说,柳家从来不卷进任何斗争,谁是皇帝,他们听谁的。

然而如今秦书淮提柳书彦,莫非柳书彦是他的人?

一想到柳书彦是秦书淮的人,秦芃就有些坐不住了。

如今秦书淮在张瑛要求下陆陆续续已经退兵了,为此卫衍也将自己的兵力撤退了出去,禁卫军是张瑛的人,如果南城军是秦书淮的人,也就意味着她卫家如今是一点兵力都没有在宣京。

秦芃思索着柳书彦和秦书淮的关系,这时候秦书淮问众人道:“诸位以为如何?”

“老臣觉得,”这时候一直站在一旁的张瑛开口了,所有人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张瑛面色冷淡道:“柳大人为武将,不妥!”

秦书淮点点头,似乎也不打算太过干涉:“那其他大人觉得如何?”

问了这话,朝中一时议论起来,张瑛的人和秦书淮的人互相掐着,就着柳书彦掐来掐去。秦书淮泰然自若听着,似乎毫不关心,秦芃琢磨着,等吵了一会儿后,张瑛突然道:“各位大臣也不要争执了,不如问问长公主的意思如何?”

说着,张瑛就瞧向秦芃。

张瑛的眼神里有警告,同秦芃慢慢道:“长公主殿下,老臣在朝中侍奉三朝……”

“有话说话,”秦书淮打断他,抬眼看向张瑛:“张阁老三朝元老劳苦功高这些事大家都晓得,不用同长公主强调。”

听秦书淮的话,秦芃差点笑出声来。

秦书淮这个人怼起人来从来不客气,但他一般也不太怼人,可见这个张瑛的确让秦书淮觉得很烦了。

张瑛被秦书淮搞得有些尴尬,秦书淮微微侧头:“殿下?”

“本宫觉得,”秦芃回了神,轻咳了一声道:“既然争执不下,大家不妨举办个擂台如何?”

“擂台?”

张瑛皱起眉头,似乎不是很满意,秦芃笑了笑:“既然要是陛下的太傅,自然要选贤举能,不妨由张阁老、摄政王和本宫各自选一个人出来,三人设擂,谁若能拨得头筹,谁便是太傅,如何?”

在场安静了一下,所有人沉思了一会儿,秦芃看向秦书淮:“王爷?”

“本王无异议。”

“张阁老?”

“这……”张阁老犹豫了一下,谨慎道:“不知公主心里可有人选?”

秦芃想了想,脑中闪过昨晚上白芷给她的人,最后定了一个:“翰林院编修,王珂。”

听了这个名字,张瑛放心了许多。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他自然觉得很是稳妥,于是点头道:“倒也是个主意,那就如此定下吧。”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等下朝之后,秦芃欢天喜地准备回去吃糕点,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不太友善的声音:“公主留步。”

秦芃听出是张瑛的声音,她回了头,看见老头朝着她走了过来。

秦芃直觉对方眼神不善,她含笑立着,同张瑛道:“张阁老。”

“公主,”对方将目光移到一旁,双手拢在袖中,冷淡道:“老臣专程来找你,是想同公主说几件事。”

“您说。”

秦芃含笑靠在墙上,张瑛慢慢道:“老臣年长公主些岁数,人说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老臣不敢说自己懂太多,但还是能教导公主一二的。今日老臣所说,句句肺腑,都是为了公主未来做打算,还希望公主能够铭记。”

“其一,作为妇道人家,就应守妇德妇音妇容。之前老臣听说公主为卫将军守寡十年,十分赞许,也曾见过公主,当时公主堪称妇人表率,公主日后照旧即刻,无需因成为镇国长公主有其他改变。例如此时,站有站相,公主这样站着,是没了骨头吗?!”

秦芃听了这话,轻咳了一声,直起身来,抬手道:“您继续。”

“其二,公主虽为镇国长公主,但这也不过是太后对公主的怜爱。但公主要时刻谨记,牝鸡司晨,有损国运。妇人见识浅薄,若处理国事,怕为国家招致灾祸,日后朝堂之上,还请公主慎言。”

秦芃没说话,她思索了片刻后,抬头道:“我明白了,张阁老是觉得,今日我没听您的话?”

“是您没说您该说的话!”

张瑛冷着脸:“秦书淮居心叵测,殿下,张瑛赤胆忠心,对先皇忠心耿耿,秦书淮为靖帝之子,狼子野心,公主您该清楚站那边。”

“可是,”秦芃笑了笑:“张阁老说了,牝鸡司晨,有损国运,本宫一介妇人,哪里谈得上站哪边?不过就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罢了。”

“那你什么都别说!”张瑛未曾想秦芃有胆子这样顶撞她,抬手便道:“四公主你怕是忘了是谁在护着您……”

“谁在护着她?”

秦书淮的声音从张瑛身后传过来,张瑛回头,秦芃就看到了坐在长廊尽头轮椅上的秦书淮。

他身上还穿着紫色银蟒纹路的官袍,头顶玉冠,外面披着白色披风,手中抱着暖炉。

阳光落在他身上泛着流光,让他整个人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光晕,看上如谪仙落尘,美不胜收。

张瑛脸色顿时有些难看,秦书淮没理他,抬眼看着秦芃,淡道:“公主殿下,到我身边来。”

秦芃想表示拒绝。

然而秦书淮那模样太美好,让她没办法拒绝。

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所有能气死张瑛的事儿,她都想干!哪怕是得意了秦书淮。

像张瑛这种老古板是秦芃这一生最恶心的存在。

于是秦芃故意能把腰扭多妖娆就多妖娆,从张瑛身边一路扭了过去。张瑛脸色变得很难看,秦书淮面色平淡,等秦芃走到他身边了,他同张瑛道:“她是镇国长公主,有天子护着,还要谁护着?”

张瑛没说话,秦书淮勾起嘴角:“她是公主一日,身为臣子,自当竭尽全力护着她,本王如是,张阁老也如是,对吗?”

“王爷严重了。”张瑛面对秦书淮向来有些不舒服,他转身道:“老臣有事,告退了。”

说完,张瑛便转身退开。等他走远了,倚靠在轮椅上的秦芃低头瞧着秦书淮,夸赞道:“秦书淮,你今天很俊哦。”

秦书淮抬起眼来,冷淡道:“站起来。”

秦芃冷哼出声,直接掉头就走。

秦书淮叫住她:“站住。”

“做什么?”

秦芃扭过头来,十分不满。

“好好走路。”

秦芃:“……”

这个人和张瑛到底有什么区别!

哦,他长得帅一点。

可这不能阻止秦芃对他这种行为的反感,她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才说我是公主你是臣吗。”

“我是随便说说你也信?”

秦芃:“……”

她突然觉得自己要对秦书淮改观了,六年了,以前说话就脸红的人也变成一个嘴炮了。

她对嘴炮秦书淮有一种畏惧之心,于是她决定,风紧扯呼,撤!

她摆摆手,转身就走了。

等她走远了,江春推着秦书淮回去,笑着道:“王爷对公主似乎颇为上心?”

“江春。”

“嗯?”

“你觉得人会有转世吗?”

“嗯?!!”

江春瞬间警惕,他有点害怕了。之前秦书淮有段时间问过他这种问题,结果就搞了一堆神婆在家里来跳大神之类的,还抱了好多孩子来给他认是不是秦芃,最后……

秦书淮被捅了一刀。

所以对于秦书淮这种想法,江春觉得很害怕。

在他想要劝阻秦书淮的时候,秦书淮突然道:“算了,不可能的。”

江春舒了口气,秦书淮又道:“但是白芷站在她身后的时候,我总觉得……太像了。”

秦书淮靠在椅背上,神色有些茫然:“就像她还活着,就在我旁边,一样。”

江春没说话,他心里有些难受。

他看着抱着暖炉发着呆的秦书淮,突然觉得,秦芃的出现,或许也是件好事。

“大人,”他忍不住开口:“要不把长公主娶了吧?她和夫人那么像,您就把她当成是夫人!您不能在回忆里一直出不来了,人得往前走,往前看,好歹,您要留一个小王爷啊!”

听了这话,秦书淮笑了笑。

他笑容里满是怀念。

“江春,”

“大人?”

“她要是知道我把别人当成她,她会生气的。”

“赵芃就是赵芃,别人再像,也替代不了。”

“如果你爱过一个人,你就会知道,那个人独一无二,在你的世界闪闪发光,让你容不下第二个人。”

**********

秦芃开心出了宫,刚出宫门,上了马车,就看见白芷在里面端坐着等着她。

秦芃吓了一跳,同白芷打着商量:“你下次能不能别把自己搞得像个刺客一样,好好当着你的婢女不好吗?”

“我听说你选了王珂去打擂台?”

白芷喝着茶,比她这个主子还主子。秦芃坐到白芷对面去,从桌上自己给自己倒了茶,点头道:“嗯,不妥?”

“没有,很合适。”白芷点点头:“只是我有一点疑惑,秦书淮选的为什么是柳书彦?”

秦芃也很疑惑这个问题,想了想,她决定去找陆祐。

秦芃等了两天,就到了月初五,她和陆祐约好,每个月初五就到那个酒楼里等他。

秦芃早早进了酒楼,在柳树上给陆祐留了记号。没过多久,陆祐就来了,秦芃斜躺在小榻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放在身上打着盹。

陆祐进来,见着秦芃先行了个礼,秦芃是一个人来的,房间里就剩他们两个,陆祐恭敬退在一边,低着头,不敢看秦芃。

过去姜漪已算是美貌,然而如今秦芃这张皮囊,更是艳惊大齐的顶尖美人。

而秦芃则像一只画皮的狐妖,拥有着绝美的皮囊和来自于骨子里的媚意,让男人轻易不敢直视,就怕摄了魂魄。

“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秦芃径直开口,陆祐低着头:“小姐想问什么?”

“柳书彦和秦书淮,到底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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