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一个个巨大的弹坑,走到银葡萄大街的尽头,然后顺着鹅卵石铺成的防波堤,继续向西走。

百来个威图家的护卫嘴里叼着烟卷,犹如一行无声的萤火虫,隔开百多尺的距离,跟在乔身后。

乔来到了通往老炮台的栈桥,一队陆军、一队海军、一队警察,三方联手设立了岗哨,封锁了通往老炮台的道路。

远远的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岗哨,乔继续顺着防波堤往前行走。

过了没多远,一片密布着帐篷的空地豁然出现。这里是图伦港一号老码头的转运场,平日里人来人往,各个商会的船队运来的大件货物堆积在这里,无数人忙碌着,将这些货物运去一座座库房。

一号老码头曾经是图伦港的货运核心,这个转运场占地巨大,足以容纳数万人聚集。

今夜,广场上满是帐篷,一水儿的铁灰色帐篷,应该是图伦港驻军贡献的野战帐篷。

四周有士兵、警察巡逻,帐篷里满是低声的哭泣和怨怒的咒骂。

两千多户人家宅邸被炮击摧毁,除去死去的人,以及那些借助在邻居、朋友家的,还有数千人无处可去,图伦港市政厅就在这里设下了临时的救援点。

十六号的白天,这些人围堵了市政厅。

现在救援点周边有人巡逻,显然也是为了避免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乔远远的看了看这一片帐篷,绕过转运场,走进了一条灯火昏暗的小马路。半路上,有一队陆军士兵拦住了乔和他身后的家族护卫,乔出示了特别调查组的证件,于是畅通无阻。

不到二十尺宽的小马路内,零星杵着几根路灯杆,老式的煤气灯有气无力,黯淡的灯火照得马路一块儿亮、一块儿暗。几条野狗蜷缩在路边的木箱等杂物旁,听到乔的脚步声,有几条野狗受惊,蹦出来就是一通叫唤。

乔的瞳孔里,绯红色的幽光旋转,三圆六芒星魔法阵凝现。

几条野狗浑身骤然一僵,它们夹起尾巴,发出濒死的哀鸣声,一边撒尿,一边趔趄着远远跑开。

这是药炉街,在图伦港也算是颇有名气。

图伦港将近一半的药材铺,将近一半有行医许可的医生,还有将近一半的药剂师等等,总之图伦港所有和药材相关的买卖,有将近一半都在这条街上。

夜深了,药炉街两侧的好些店铺,依旧半开着门。

这里是图伦港,是一号老码头,是水手密度最大的区域。这里几乎三步就是一个酒馆,十步就是一个混乱的娱乐场所。平日里,每天夜里这里都会有喝醉的水手打架斗殴。

平均每天晚上,这里会制造十名左右的刀剑伤患者,以及一两个倒霉的枪伤伤员。其他的轻重伤势,数不胜数。

药炉街的店铺,习惯的夜间也开门做生意。

而且的确,他们夜间的生意比白天好很多。

乔走在马路正中间,来到了药炉街的后段,走进了一间门脸极窄,只有不到十尺宽的小药铺里。

威图家的护卫们,三五成群的分散开,蜷缩在街边,静静的抽着烟。黑暗中,一个个烟头不断亮起,不断黯淡,真的和萤火虫一模一样。

小小的药铺里,三面墙上,都是木质的药柜,一个个小小的抽屉上面,嵌着薄皮铁片,上面刻着各种药材的名字。

正对门,是一个长条的柜台,一排人头大小的玻璃罐,整齐的码放在柜台上。

透过擦拭得不是很干净,有点模糊的玻璃罐,可以看到罐子里浸泡的可怕玩意儿。蛇,蜈蚣,蝎子,还有各种造型诡异的动物肢体。这些罐子里的东西,平白让这药铺充满了某种阴森可怕的感觉。

两盏古旧的铜灯杵在柜台的左右两头,半明不灭的灯火,照得药铺极其昏暗。

柜台和药柜之间,有一个小小的空间,‘嘎吱、嘎吱’,不断传来器皿摩擦的声音,药铺里的温度要比外面高了一些,空气中更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大叔,我给你说过起码二十次,如果你将这些罐子里的‘神奇药剂’丢进海里,你的生意起码会好上一百倍。”乔走到柜台前,轻松的敲了敲柜台。

“图伦港的优秀市民们,他们可以接受树根、草皮、骨头熬制成的神奇药剂,甚至某些大老爷,不介意用磨成粉的人类干尸入药。可是这些奇妙的小生物,还都是剧毒的小生物,没人受得了。”

“他们绝对不会相信,这些,居然也是能治病的好药。”

柜台后面,一个瘦削的男子正蹲在地上,他面前是一个小小的炭炉子,一口铜坩埚架在炭炉子上,一锅粘稠的浆汁正‘咕咕’的冒着泡泡。

男子头上,有一块一块秃斑,那分明是被高温灼烧过的伤疤,秃斑上的毛囊被彻底损坏,斑驳的秃斑上,没有一根头发。除开这些秃斑,男子头上其他部位倒是毛发旺盛,黑油油的半长头发,被他扎成了十几条细细的小辫,胡乱的披散在身后。

听到乔的话,男子手持一根铜棒,轻轻的搅动坩埚里的浆汁,一边慢吞吞的抬起头来。

昏暗的灯火中,饶是乔已经见过这张面孔无数次,他依旧心头一滞,下意识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一张被高温彻底摧毁的狰狞面孔。

两只耳朵几乎被烧掉,只剩下小半拉外耳软塌塌的挂在头上;眉毛没有了,两只眼睛歪歪斜斜,一只上拉,一只下扯;鼻子和耳朵一样,鼻翼几乎全毁,露出了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烧得稀烂的嘴唇歪斜着,无法封闭的嘴角不断有口水浸出来。

从面部,到脖颈,一直到敞开的衬衫所能看到的上半身,到处都是扭曲、斑驳的烫伤伤疤。

这样的一张面孔,完全和图伦港的民间故事中的某些恶鬼无异。

这人,在整个一号老码头附近,也是蛮知名的人物,因为他的这张鬼脸,而且是被火烧过的鬼脸,知道他的人都叫他‘鬼脸掌柜’。

时间长了,谁都忘了这鬼脸掌柜的真名,‘鬼脸’就成了他的名字。

阴森,阴沉,长得丑还沉默寡言,从不主动和人打交道,而且售卖的药剂古古怪怪的,与其说是药剂,更像是毒药一样。

你找谁去咨询,都只有一个答案,鬼脸掌柜的药铺,毫无疑问是图伦港生意最差的那一家。

乔伸手摸了摸自己衣角暗袋里的那颗药丸。

只有他,还有图伦港的极少数人知道,鬼脸掌柜还是有几分本领的。不提乔身上的这颗保命药丸效力如何,就说三年前,图伦港那位已经九十多岁的老男爵,让新娶的十六岁的夫人顺利的怀上了孩子,就是鬼脸掌柜的功劳!

乔甚至还记得,他第一次和鬼脸掌柜认识,还是他十二岁的时候,带着护卫和威尔斯家的小崽子们打架。结果威尔斯家的小崽子玩阴的,埋伏了数倍的人手,乔不小心被人在背后抡了一棒,当场被打得吐血。

留下护卫断后,吐血不止的乔逃离了‘战场’,慌不择路窜进了药炉街。

乔昏倒在药炉街上,被鬼脸掌柜捡回了药铺,一碗极其难喝,让人怀疑人生的药汁,只用了短短半小时,就让乔的内伤痊愈。

乔从此和鬼脸掌柜结识,后来关系越来越好,乔甚至从威图家的走私生意中,给鬼脸掌柜介绍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份额,借此补贴他这间半死不活、生意冷清的药铺。

鬼脸掌柜眨巴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乔发了一阵呆,然后声音沙哑,犹如漏气的风箱一样‘嘎嘎’的笑了起来:“打开力量海了?恭喜啊,乔少爷。”

“威图家财大势大,药剂、呼吸法,都不缺吧?”鬼脸掌柜端起烧得滚烫的铜坩埚,将里面沸腾的浆汁‘咕咚’一口灌了下去。

直起脖子,不断从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怪叫声,鬼脸掌柜浑身抽搐着,过了好一阵子,他身上冒出了大片粘稠的汗水,他这才缓缓的放松了绷紧、痉挛的身体。

乔有点担心的看着他。

他已经数十次见到鬼脸掌柜喝下滚烫的药汁,怎么就没被烫死呢?

真是奇迹!

“当然,药剂,呼吸法,都不缺。”乔得意洋洋的,取出了拉普拉希交易来的那张药方:“今天来找你,有别的事情,顺便,给我鉴定一下这个!”

“那就好……那么……”放下铜坩埚,鬼脸掌柜正要问乔半夜跑来做什么,他的目光突然被那张青铜色的纸片吸引。

他凑到了纸片前,直勾勾的盯着纸片上细小密集的字迹看了半天,伸出右手,认真的在空气中勾画起来。

乔有点贪婪的看着鬼脸掌柜的右手。

仁慈的穆忒丝忒在上,这是乔这辈子见过的,最白皙、纤长、柔美、干净的手。

比他母亲莉雅的手还要好看,比他姐姐蒂法的手还要好看。

全身被烧得和鬼一样,鬼脸掌柜唯有两只手……不,是胳膊肘一下两条小臂和手掌,简直犹如神灵雕琢的艺术品一样,美得让人心醉。

乔不止一次的幻想,鬼脸掌柜没被烧伤之前,他得是多么妖孽的美男子哪?

“咯咯咯,有趣。”鬼脸掌柜轻轻的吐了一口气:“非常有趣的配方。初级力量药剂,比帝国现在通行的基础力量药剂,在单位能量密度上,高出了五倍。更有趣的是,这种调制方法制成的药剂,杂质微乎其微。”

“而且,材料也很便宜,调制也不难,这是一张堪称完美的药方,利润会比基础力量药剂高出许多。”

鬼脸掌柜面皮剧烈的哆嗦着,强行露出了一个笑容看着乔。

“好东西,非常好的好东西。你想怎么处理?”鬼脸掌柜轻轻点击着药方:“但是,乔少爷,烫手,很烫手,这张药方……很容易惹出麻烦,很大的麻烦。”

乔皱起了眉头。看来,拉普拉希给出的这药方,有点好过头了?

马路对面,一家大门半开的牙医铺里,有女人的嘟囔声传来。

“伟大的穆在上,这是,闹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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