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日甚至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模糊地记得一些,就是他把楚含江吃掉了。并不是为了恢复修为,大约只是因为……他不想抛下他。

这对于人类修士来说,大概是个不可原谅的行为吧?金日自己也知道,可是谁还管那么多呢?他是妖啊……妖啊……终究不是人。又为什么要去遵守人的规矩呢?

这个世界太过复杂,金日在真正接受之前,就产生了严重的抗拒。

金乌妖杀死楚含江之后,猛然才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之中苏醒过来。他发出悲鸣,扔掉了匕首,左顾右盼。有敌人趁机冲入殿中,与一众心神动摇的弟子搏斗。金日看着周围的人死去,却没有多大反应。

在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吃掉了叶柏涵。

他不但吃掉了叶柏涵,他还吃掉了他目光所能看见的所有尸体。

修士的血肉之中含有十分充沛的灵力,金日很快恢复了大半修为。谁也没有想到,楚含江一直以来养着的金乌妖竟然有着这么强大的修为。金日振翅飞出了大殿,然后他把路上的尸体全部吃掉了。如果是敌人,就先杀死再吃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所有跟楚含江作对的都杀掉!杀掉!

他后来知道自己是做错了的,因为他做的所有事情,其实都是楚含江会反对他去做的事情。

然而楚含江终究死了。

就算他对楚含江的每一句话都言听计从,严格遵守,楚含江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了……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在乎楚含江说过什么?

在金日的帮助下,伽罗山众弟子歼灭了大部分的反叛者。但是金日却在之后直接飞离了伽罗山,只留下了楚含江身上的饰物,却把那个人给完全带走了。

他没有回去原本的老巢,而是一直往北飞翔,直到飞到了北疆。那寒冷的天气让他不适应,却也终于能压抑下那如同在沸腾一般火热的血液温度。

他决定从此之后老老实实做一只不懂人心的妖,就那样蹲在北疆,跟人修泾渭分明。哪只人修要是进入他的地盘,他就把对方干掉然后吃掉。

再不跟人类修士做朋友,再不去了解人心是何物,也再不与人族往来。

至少在一开始的时候,金日是这么想的。

楚含江让他和人类修士交朋友,他就偏偏见一个杀一个。不去了解,不去知道,就不会有什么遗憾和愤怒。

一百年过去,两百年过去……他在北疆定居,占下偌大的一块地盘,四方都有妖族来投。

因为曾经的独来独往让金日吃过亏,这之后金日收了很多的小妖作为手下。但是不知道是时光变化,还是因为与人类接触多了,北疆的妖族也开始有了跟人类一样复杂的小心思。

但却没有当初金日见到过,像是楚含江那样通达的念头和心。

那时金日就想,学个一半的人心,只学了人性之中卑劣仇恨,愚蠢自私的部分,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学。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却又总是在一遍一遍地想……若有了人心,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

那少年突然大喊,问道:“你还记得一个叫楚含江的人吗!?”

金日顿了一下,然后望向对方。

他对着少年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记得了!”

叶柏涵:“……”

叶柏涵以为应真道人让他对对方说这样的话,一定是有所凭依的。但是金日的反应却和他想象之中的完全不同。

双方对视半晌,叶柏涵叹了一口气,抽出了玉骨箜篌,对准了金日。

师父教的什么烂招,一点用处都没有!最后还是要靠打的来解决问题嘛。

叶柏涵知道自己对上金日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不管色希音平时如何蛇精病,他大体上对叶柏涵还是好的。叶柏涵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任由他被杀死!

然而这个时候,色希音却猛然翻身而起,挡在了叶柏涵的面前,警戒地望向金日。

金日却停住了动作。

他开口一字一句问叶柏涵:“为什么问我……记不记得楚含江?”

看他的意思,分明就是还记得。

叶柏涵说道:“师父说,你欠楚含江一份恩情。他说楚含江是我的前世……所以我可以向你要这个恩情……如果你还记得他的话。”

“……转世?”

金日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叶柏涵看着,一副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的样子。

不怪金日觉得惊愕,因为他压根没想到人修们竟然还有这个人设。转世什么的不是妖修们的常识——相比人类灵智天生,妖物却是肉身强悍,普通不作死的话,即使普通的妖兽也可以活上几百上千年。

更遑论妖修了。

人类修士有类似于黄泉引路术之类的法门,妖修们可不会。他们不讲求来世。

金日自然也无法分辨眼前的少年到底是不是真的是楚含江的转世。

他眼中带着怀疑,对叶柏涵说道:“……你跟楚含江,一点也不像。”

这样说着,他却忍不住仔细观察了一下紧护在叶柏涵身边的色希音——非要说起来,当四目相对的瞬间,金日觉得那个青年反而与楚含江有些许相似之处。

然而气质上却是天差地别。

金日无法分辨所谓的转世,所以他看了叶柏涵半晌,开口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叶柏涵便皱着眉,回望了四周的妖族和无量弟子,说道:“我要你答应,从今天起约束自己和你的手下,再不主动攻击人类修士!即便有所争斗,只要对方不曾出手,妖族也不许主动出手!”

金日惊愕地望向叶柏涵,半晌也再没有声音。

许久之后,他开口问道:“为什么?”

叶柏涵莫名地看着他。

“什么为什么?”

“提这样的要求,对你有什么好处?”

叶柏涵说道:“无量碧海同我都是修仙的通道,这段时间众道友照顾我颇多,我怎么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陨落,不是吗?”

金日看了他半晌,许久没有言语。

叶柏涵见他不说话,却又继续说道:“阁下身为妖族老祖,为何也不爱惜手下子孙性命?”

如今金日手下的六族并没有他的子孙,不过是手下罢了。但是金日却并没有特意向叶柏涵解释。

时隔多年,他却又听到了极为类似的要求。

叶柏涵是不是楚含江的转世?亦或者这其实只不过是人类的有一个巧思的阴谋?

金日无法分辨。

但是只有那一瞬间,金日终于明白了。

无量仙宫之上本有万里阴风,金日只是站在那里,周围仿佛就有无数无形无影的妖魔在疯狂舞动,罩得整座山脉都充满了阴霾。

然而在那么突然的一瞬间,所有阴风都突然平息,心魔化作的阴气很快在空气中溶解无踪,然后便有一缕阳光从空中照射了下来。

金日的心魔劫……竟然还没开始就直接消散了。

叶柏涵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金日却突然发现,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花开花落,日升星灭,他徘徊在原地这许多年,只是因为他是一只愚蠢之极的妖,始终分不清要往哪个方向去。

而事实上,对于伽罗山来说,也许这一切根本都不重要。死去的楚含江已经死了,成千上万的弟子陨落了,但是在曾经成为战场和墓场的废墟上,却有许多人已经重新获得了新生。

眼前的少年是不认识自己的,虽然他说他是楚含江的转世,但是他既没有属于那个人的记忆,在相貌上与当初的青年也并不相像。

或许唯一相同的,就是这一瞬间,他要求金日实践的这个承诺。

撇除所有情境和理由上的不同,他们说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那是金日曾经一度没有能守住的诺言。

金日突然开口问道:“……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是现今的真道宗宗主,法号应真。”

金日问道:“那老道士对你好吗?”

叶柏涵皱了皱眉,对金日的这个称呼感觉有点复杂,但还是说道:“师父对我很好。”

金日听了,却是转身就走,并且同时也命令六族开始退兵。六族首领虽然还有人觉得不甘,但是终究慑于金日的威势,不敢违抗。

金日最后望着叶柏涵,说道:“如果你真的是楚含江……就帮我告诉当年的他——我原本,也是想守诺的。”

叶柏涵听着不对劲——什么叫做原本也是想守诺的?是最后没有守住,还是根本没有守?但是金日却已经随着妖兵们消失在天际,也来不及追问了。

妖族退兵之后,两宫弟子纷纷开始救治伤者,叶柏涵也变得繁忙不已。

云台老祖醒来之后,听说了发生过的事之后,便要求跟叶柏涵见面。

她细细端详了叶柏涵一番之后,说道:“我已经不记得楚师弟到底长什么一个模样了,但却每每记得那时他那惊人的一剑。你如今剑法如何?”

叶柏涵老实回答道:“剑法一般,我术法要更好一些。”

云台老祖点了点头,说道:“金日当年之事,我转生也只记得大概。此妖天生凶性,被楚师弟驯养时还看不出来,但是自从定居北疆之后,其凶暴却可见一斑。”

然后她对叶柏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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