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确不对劲,马车上散出来的香味也不对劲。按说这个时辰是不应该开城门的,要进城的和要出城的都得在门外等着,等时辰到了才能自行出入。
但这辆马车却能在这个时辰行在临安内城的大街上,要么是昨晚天黑之前就进了城,要么就是叫开了城门,让守城的官兵自愿放行。
夜飞舟说:“不是昨晚进城的,甚至昨晚连外城都没进。车轮子上带着泥,虽然香料的味道掩盖了泥土的气息,可泥土是湿的,依然能看出他们是刚刚进城没多久,即使穿过了外城,也没能让那些湿泥全都掉到地上。这马车不寻常,这种金色的纱幔也没听说临安城哪家官邸喜欢用的。何况这样的颜色本身就不是平民能用得起的,非得皇亲国戚才敢用。”
他说着话,转回头来看权青允,权青允摇头,“不是皇族中人。”
“那就怪了。”夜飞舟把帘子放下来,两辆车擦肩而过,只有浓郁的香味还留在车里。
权青城一脸茫然,他从前是哑巴,基本就没出过皇宫,也没有什么人经常给他讲外面的事,即使做了皇帝之后日夜补课,此刻对于这辆马车也完全没有头绪。
他十分挫败,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表示自己给不了什么参考意见。
倒也没有人为难他,夜飞舟继续说:“这种香料的味道很特别,明显不是北齐人惯用的东西,甚至都不是中原人调制出来的。我若没猜错,这种香料应该来自苏原,只有苏原人对香料最讲究,也有自己的烘制方法,燃起来的味道也与我们这边不同。”
权青允点点头,“没错,就是苏原。我北齐与苏原往来不多,一来苏原地处偏远,临近大漠,虽说在他们手里能找到宝石这种资源,可是北齐也曾经试过,我们的人过去,就对那边的情况完全摸不到头绪。别说找宝石了,就是在大漠里辨别方向都成问题。还有他们的香料,也并不是所有苏原人都会制作。苏原的香料手艺集中在皇室,宫里专门有一批人是做香料的,而且代代传承,传男不传女,所有传承都在皇宫内完成,一旦学会了这种手艺,那个匠人这一生就再也出不了皇宫。所以其它国家的人就算想尽办法,也得不到他们的技艺。”
夜飞舟接着道:“苏原百姓也会制香料,虽不及宫里的手艺正统,但其制作出来的香料也比北齐这边的手法高明。所以北齐常有商队两边跑商,用我们这边的东西去跟他们交换香料和宝石,以及他们的蜡染布料。其实对于苏原来说,我们这边的纺织手艺也是他们学不来的,所以苏原人也不制止民间以物换物,毕竟也都是各取所需。”
他说着又往外看了看,那辆大马车已经走远了。“就是不知道苏原人为何突然到了临安城,他们是从何时进的北齐?咱们这边可有听到风声?”
这话是问权青允的,权青允听了之后就摇头,“并未听到风声。”说完也觉得不太对劲,按说这么大的一辆马车,也没有掩饰香料的味道,总不可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从苏原出发到临安城,怎么也得走三四个月的时间,苏原人难不成骗过了所有人?
他想到这里突然冷笑了一下,再道:“只怕是有人早知道了消息,但却瞒着不报。”
人们都知道他说的是谁,如今的北齐,除了帝尊之外,拥有最大权力的人并不是皇帝权青城,而是摄政王权计。虽说最近几个月在夜温言的接连打压下,权计已经低调了许多,但是他布了许多年的势力是不可能因为几个月的打压而受到牵连的。
相反的,他的许多势力都在临安之外,夜温言的手还没伸到那么长。
所以苏原人进京都这件事情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觉,那也只有摄权王能做到。
“调头,回宫。”权青允替权青城做了决定,“这种时候再去郊外山里明显不合适了。”他说到这里看了连时一眼,“但连公公还是可以去找帝尊的,毕竟你们是炎华宫的人,依着北齐的规矩,朝廷这边即便有天大的事,炎华宫都没有义务出手相助的。帝尊坐镇的是整个天下,而不是只有我北齐。所以连公公若是要出城,咱们可以卸下一匹马。”
他同连时说完话,又看向云臣,“云大人也可以随连公公一起。”
云臣看了连时一眼,明显是让他拿主意。连时则是挥挥手道:“没看到那马车也就算了,既然看到了,那就没必要非得赶在这节骨眼儿上出城。苏原人敢进临安内城,那就一定会进皇宫,咱家随你们一起回去,炎华宫不管朝廷的事那是从前,如今……罢了,我看帝尊大人如今也狠不下那个心真的就什么都不管。你们这些人啊还真是好命,帝尊大人活了四百多年,从来都没同什么人亲近过,可如今老奴我是看得出来的,他老人家是真心的念着你们几个,愿意在必要时帮你们一把。不信你们就想想这几个月,帝尊大人是不是比从前有人情味儿多了。当然,这个功劳都是夜四小姐的,你们要谢就去谢夜四小姐吧!”
他掀了车帘子催促外面的宫人,“调头,回宫!”
权青城吸了吸鼻子,还抹了一把眼泪,“姐姐对我真好,我这辈子都不知如何报答姐姐。”
权青允瞪了他一眼,“你对她最好的报答,就是好好当你的皇帝,将北齐治理好。我不指望你能治理得比父皇强,但至少不要让北齐倒退回去。当然,如果你有良心也有志气,那就应该比父皇更进一步。毕竟父皇当初指望不上帝尊,也没有一个当帝后的姐姐。”
权青城虚心受教,用力地点点头说:“三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做,就算我现在不行,将来我也一定能行。我已经在学很多东西了,昨晚上只睡了一个时辰,一直都在看折子。虽然我还没有亲政,但是我相信只要我继续用功下去,等到我亲政那日,我就不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主。而且帝尊大人同意收我为徒了,等炎华宫的宫宴结束,我每天除了上朝,就会一直在炎华宫那边跟帝尊大人学本事,三哥就算不信我,也该信帝尊。”
权青允深吸了一口气,一脸羡慕地看着这个弟弟,无奈感叹:“从前我有多不服气你登这个帝位,如今我就有多服气你登这个帝位。权青城,你是真的很好命,怪不得父皇会把皇位传给你,而不是老六,也不是我们这些儿子。就你这种能招帝尊和帝后喜欢的体质,我们权家几百年了,也就出你这么一个。果然一切都是天意,老天爷的每一个安排都是有道理的。”
他伸手往权青城肩上拍了拍,“稳稳当当的,好好跟帝尊大人学,好好跟帝后娘娘学,他们说什么你都要听,不懂就问。我北齐能不能更进一步,就全靠你了。不过……你刚刚说炎华宫的宫宴……如今苏原人进了京都,只怕这场宫宴会更热闹一些。”
宫车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进宫,错开了苏原人的马车,直奔朝凤门。其他人也没有工夫各回各家,干脆就一起跟到皇宫来。
权青城从朝凤门进宫,直奔承光殿,权青允陪同留在承光殿。坠儿和夜飞舟则被连时带到炎华宫去,并且给吴否留了话,一旦这边有什么事,可到炎华宫求助。
结果权青城这头屁股还没等坐热呢,就听外头有宫人来报:“苏原太子到宫门口了!”
彼时,京郊大山里,夜温言望着一片光秃秃的山问师离渊:“这么收花会不会有点太明显了?这大夏天的,几座山都跟被薅了羊毛一样,薅得寸草不生,路过的人会不会害怕?”
师离渊不解,“他们怕什么?山秃就说明不长花草,不长花草有什么可害怕的?”
“可明明昨儿还花草遍地呀!万一有人昨天看到了这些山,今天又看到了这些山,就一定会看出不寻常之处。我怕引起百姓恐慌,到时候再整出什么野兽吃山的传说,就乱套了。”
师离渊想了想,点点头,然后抬手挥了一个障眼的术法。刚刚还光秃秃的山,这会儿又长满了花草,只不过这些花草都是假的,连蜜蜂都十分嫌弃。
夜温言干笑两声,晃晃自己的储物镯子,一脸满足,“我觉得自己十分富有,因为我从来都没有一下子有这么多鲜花的储备。从前我们那个地方,想要像这样子大范围的种植和采集都不太方便,所以我能储备到的鲜花是有限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在那个时代似乎也没有大量用花的机会,反倒是在这里,我必须随时储备着,以应对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天地浩劫。”她再晃镯子,“现在好了,有这么多花在,面对浩劫时信心就又增加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