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的惨叫声在听到这句回答直接干脆利落的消失了。
震惊,惊悚,不敢相信,还有懊悔,这些情绪跟调色盘一般,复杂混乱的出现在了他那满是皱纹和狼狈的脸上。
那位数日前只凭借气息就让所有除妖师如天塌地陷一般恐惧着的家伙,居然就是他几年前陷害追杀弟子的丈夫?
他想说这不可能。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可,站在黑漆漆的天色下。
见证了连风都在这样的压制下停滞不再吹动。
感受着那很明显根本没用全力就这么游刃有余的将他们压制到大气不敢出的恐怖气势。
掌门张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明明听弟子说,林青嫁给了一个病秧子,一年里大半时间都在缠.绵病榻不说,两人成婚以来居然还是林青靠着做绣活养家。
当时听到时他嗤之以鼻,只觉得林青真是瞎了眼,竟找了这样一个废物做她的丈夫。
如今,望向前方那抱着孩子站在林青身边,正用着冷淡视线望向他的纪长泽,掌门简直恨不得回到过去一巴掌甩在曾经的自己脸上。
与此同时,原本已经聚集到镇上打算坐等阴气泄露的除妖师们都震惊的望向天空。
又是与之前一般,天色转瞬由白变黑。
无数飞鸟惊恐的落在地上不敢再动。
风停留下来,除妖师们满是惶恐与茫然的望向了远处。
与之前的单纯威压不同,这一次,他们在那比之前更为恐怖的威压中,感受到了怒意。
像是要摧毁一切,狂暴着将所有卷席灭亡的怒意。
在这样的恐怖威慑下,所有除妖师心中都只剩下了浓浓的恐惧。
他们都知晓数日前那件大事。
一位恐怖强者突兀的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又留下平和信息后突兀的消失。
而为何,如今他再次出现时,是带着这样令人心中生寒的怒意。
是谁招惹到了这位大人。
震惊过后,他们带着茫然发现,那位大人完全没有掩饰自己气息的意思,他竟就在不远处,那个存着阴地的小村子。
只一瞬间,所有除妖师心里都冒出一个想法:一定要前往那处去看看。
至少,那位大人上一次露面,是对除妖师有和平意向的。
他的动向对于所有除妖师乃至于整个世界来说都非同小可,若是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未来还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在这一刻,所有离得近的除妖师们都掏出了自己速度最快的法器,用各种方式赶到了这个小小的村子里。
他们顺着气息上前。
就发现村子里的村民全都脚步匆匆的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最后,远远停留在一个小院子不远处,也不敢上前,只敢小心翼翼的站在那探头查看。
村民们也看到了他们,却束手束脚的没人敢上前攀谈。
除妖师们分散开一两个还不显眼,若是都凑在一起,他们身上那独有的装备与气质便足够让听过几个除妖传说的村民们察觉到他们的身份了。
大部分人都还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一开始,只是一个年轻男子发现了有人闯进纪家“殴打”林娘子。
他身子瘦弱不敢上前,就跑去找人帮忙。
那时也正是他告知的纪长泽。
从村里人的视角来看,当时他们大部分人正在地里干活,因为村中一向相处融洽,最多只有几句口角,都一百多年未发生过打架斗殴事件,听闻有人敢闯入家中打人,他们立刻扛着锄头之类的工具就来帮忙了。
结果到了院子口,便瞧见一向说话细声细气斯斯文文的林娘子拿着个簪子身子一会飞起一会后空翻,抱着个孩子还能与那几个拿剑的男人打的平分秋色。
他们还懵逼着呢,那个老头就抢了孩子过去。
还不等大家伙冲上去帮忙,纪长泽就biu的凭空出现在了院子口。
然后xiu的一下把孩子给救了。
接着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duangduangduang的,老头就被钉在地上了。
而出手的,正是那个走两步咳三声,从小到大药没断过的纪长泽。
村人们全都懵了。
他们此刻已经模模糊糊感觉到了好像以前有什么东西认知错了。
而现在,一群一看就是除妖师的人来了。
他们穿着华丽,个个都十分年轻(不年轻也不能派来守阴地),身上带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神情全都十分谨慎紧张。
一个个脚下甚至还带点颤抖的,小心朝着纪家院子的方向走去。
刘生表情还懵着,问村长:“村长,这些道长是来抓纪家兄弟的吗?他们是妖吗?”
这不能怪他想的这么歪。
对于淳朴的,只听说过两三个抓妖故事的普通村人来说,除妖师一窝蜂出现在了纪长泽家门口,纪长泽夫妇还展现出了超强实力,自然会联想到他们是妖上面去。
“胡说八道什么,纪长泽虽然懒了点抠了点厚脸皮了点为人不好相处了点,但他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怎么能是妖呢,还有林娘子,她人那么好,就算是妖也是好妖。”
“行了行了,说这些干什么,凑近一些听听。”
就在他们探讨着纪家夫妇到底是不是妖,如果是妖他们能不能帮得上忙时,那些除妖师总算是一步一个脚印满是试探(怕大佬一巴掌打死他们)缓慢再缓慢的走到了院中。
接着,整齐划一的对着纪长泽行了个大礼。
“晚辈见过前辈。”
眼看着这群瞧着就是天之骄子厉害人物的年轻除妖师们对纪长泽行礼,还在发愁的村人们都懵了。
前、前辈?!
纪长泽不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吗?
他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村里不出去,这么一个弱不禁风走两步咳三声的人物,怎么就成了那些除妖师口中的前辈了?
还是用那样尊敬的语气,那样敬仰的眼神。
这怎么可能?!
他们懵着,除妖师们其实更懵。
他们大多都见过当年的天骄人物林青,自然知晓当年她被判叛出门派,谋杀同门,夺取宝物之罪,之后听闻在被追杀途中坠崖,尸骨无存。
而如今,她不光好端端的,还那样亲密的站在了那位浑身透满了恐怖气息的高人身边。
地上,是不停疼晕,又再次醒来,接着再再次疼晕的林青前师父。
钉住他四肢的是冒着浓浓黑气的冰凌,一看就是出自这位大人之手,除妖师们不敢多管闲事,只悄悄看了一眼,就安静垂下眼保持着行礼姿势。
“起吧。”
纪长泽抱着纪源,语气还是十分的冷淡,但对于这些除妖师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大人既叫他们起,可见对他们并无恶感。
他们怀揣着激动心情,小心的站起身。
安安静静的听着站在前面的纪长泽用着淡淡的语气说:“你们也不必叫我前辈,我并不是除妖师。”
“倒是我娘子,能担的上一句。”
听到这话,一旁始终表情一片空白的林青这才反应过来,怔怔的望向了身边丈夫。
“是。”
哪怕林青上了追杀令。
哪怕她和他们差不多大。
面对着这位连他们师长都只能小心说话的“先生”,没有哪个除妖师傻到站出来表示不愿意,而是俱都十分顺从的照样给林青来了个大礼。
“晚辈见过前辈。”
掌门还被钉着。
他像是一只虫子一样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鲜血流着,晕了醒,醒了晕。
本来遭遇了这样莫大的痛楚就已经够惨了,可偏偏他刚清醒过来,就见着各大门派的嫡系弟子,那些他想攀关系都攀不上的天之骄子们,对林青这个他亲口宣布与她解除师徒关系的徒儿口称前辈。
掌门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此过去。
可他到底求生欲强烈,哪怕到了现在,也还在努力的思考着要如何才能保住性命。
想着这么多除妖师见证着,这位应当不会做的那么绝吧?
他艰难的颤抖着声音开了口:“大人,今日的确是我等莽撞,还请您莫要为了这点私事赶尽杀绝。”
“私事?”
纪长泽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却透着一股谁也忽视不过去的杀意。
“你在我的家中,夺走我的孩子,还要杀我的娘子。”
“现在你又告诉我,不要为了这【点】私事,对你赶尽杀绝?”
年轻除妖师们看向掌门的视线顿时就不太对了。
纪长泽身子动都没动,可地上钉在掌门四肢的黑气却猛然增大,刚刚还能勉强说话的掌门惨叫声放大,却只能在原地感受着这令人痛到晕都晕不过去的剧痛。
天空的黑气仿佛也因为纪长泽的怒意更加强盛了一层,乌云翻转,雷电在其中闪烁奔腾。
静止的风化作狂风,卷席起了地上树叶。
只一瞬,刚刚还只是压抑的环境仿佛变成了世界末日一般。
年轻的除妖师们见到这阵仗,赶忙纷纷半跪。
“大人,大人息怒。”
听到他们此话,还在惨叫的掌门心中升腾起希望。
他希望他们能为他求情。
他还不想死。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杀了师兄弟们爬上掌门位置,这才享受了多少年,他绝对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充满希冀的视线落在了那几个年轻除妖师身上。
他们却说:“大人何必为了此等人生气,他得罪了您,杀了便是,动怒伤身啊大人。”
主要是,他们也都挺害怕纪长泽一个生气把他们也连带着一起干掉的。
正望着他们的掌门心一下子凉透了,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其他人却没管他怎么不可置信了。
就算是看见了,也只会皱眉谴责。
他们门派是个什么路数,这么多年了,凡是出色一点的弟子全都死的死伤的伤,上一次开大会,他们连个拿得出手的弟子都没有。
其他门派也是勾心斗角,也是为了得到地位和更多的资源你争我抢的,可是也没有人像是这个门派这么过分的啊。
直接把所有的优秀弟子全都给搞死了。
一边搞死弟子一边还在那埋怨自家门派没有优秀弟子,怕是脑子有包。
本来他们以为这个门派已经够作死的了。
没想到,居然还有更加作死的。
他居然招惹了纪长泽这个恐怖级别的大佬。
这位大人可是能够碾压所有除妖师的存在啊!
哪怕是最强的除妖师都想要和他交好。
而他,一个小小门派的掌门,是谁给他的勇气,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闯进了人家的家门,夺人家的孩子,还要杀人家的娘子。
就这还想活命?
怕是在想屁吃。
掌门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他看的出来,在场没有一个人想要他活下去,包括他自己带来的弟子。
因为他们都知道纪长泽的仇恨值都在他身上,若是他死了,这个恐怖存在才可以消气,可要是他活下来了,说不定纪长泽会因为愤怒做出什么事来。
“若是前辈心善下不了手,不如让晚辈代劳。”
“晚辈也愿意为前辈解忧。”
年轻的除妖师们已经在争先努力着跟纪长泽拉近关系了。
他们甚至主动披露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真相。
“当初林前辈身为那一代最优秀的弟子被此人嫉恨,竟使出恶毒手段诬陷了林前辈,还发出了追杀令,如此嫉贤妒能之小人,当人人得而诛之。”
“正是如此,听闻他师兄弟也皆是他所害,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死不足惜。”
仿佛一瞬间,大家都化为了正义使者,纷纷谴责起了掌门的各种恶毒行事。
“看见了吗?”
林青正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就听见纪长泽淡淡说了一句:“这便是人了。”
“你被陷害的事,他们个个都清楚,可在你被追杀的时候,可有人站出来为你说过一句了?”
刚刚还在那激动叭叭叭的除妖师们尴尬的都闭了嘴。
林青倒是不怎么在意了。
她心绪其实混乱的很。
但听着夫君那一如既往的语气,她还是接了一句:“夫君这话说的,好似你不是人一般。”
纪长泽:“我的确不是人。”
林青与其他人一同愣住。
没人觉得他在开玩笑,都震惊的看向了面色苍白十分符合病秧子人设的纪长泽。
纪长泽:“我本是一漂泊在世间的野神,受帝王供奉,守着着江山,二十多年前,纪家人求我,说想要一个孩子。”
“他们本命中无子女,寿数也浅短,但实在虔诚,再加上我厌倦了漂泊,索性便投生入了纪家,圆了他们这个心愿。”
所有人都听懵了。
一除妖师震惊了半天,才磕磕巴巴说出一句:“所以,所以前辈您……是神?!!!”
纪长泽冷冷纠正他:“野神。”
野神那也是神啊!
这世间有妖,有除妖师,自然也有神。
可五万年前神战过后,众神陨落,人间再也没了神的消息。
就算是妖怪想要扯着这层皮做大旗,也只敢说自己是什么仙,从不敢称神,否则你这边说自己是神,那边天道觉得你这点本事也敢称神?一个雷劈下来,神不神的先不说,成鬼那是肯定的了。
而如今,纪长泽站在这,就这么以平平淡淡的语气,说,他是神。
所有人都下意识望向天上。
天依旧是黑漆漆电闪雷鸣,但完全没有要劈下来的打算。
所以……这是真的?!!
除妖师们都懵逼了。
此时此刻,他们除了懵逼,就是佩服林青。
竟然能找到一个神做夫君,这是何等牛批的奇女子啊。
林青也懵了。
她看看纪长泽,再看看天,好一会儿都没有缓过来。
“所以……”
好半响,她才艰难的晦涩开口:“……你知道我的身份?”
这个她相处了四年的男人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淡淡模样:“是知晓。”
“我娘……傀儡呢?”
“知晓。”
“我每天晚上借做绣活的名头去练功……”
“知晓。”
林青:“……”
她看向被父亲抱在怀中,懵懵懂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纪源:“源儿方才用的字魂,也是你教的?”
“是。”
纪长泽仿佛没看到她那颇为恍惚的神色,给怀中的儿子调整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语气还是那么无波无澜,仿佛在说着什么很正常的事一般:
“我之前便说过,身为你我的孩子,他要早日学习。”
“毕竟日后,他还要继承我的神格。”
所有人:“……”
这句话怎么就被他说的好像是“他要跟我一样去卖菜”一样平淡了。
神格,那可是神格。
这一刻,所有除妖师都羡慕的望向被父亲抱着的那个小小孩童。
他们简直恨不得替代纪源成为纪长泽的儿子。
保证喊爹爹喊的响亮。
地上还在惨叫的掌门也惊的惨叫都开始变调。
他的前徒儿,竟和一个神成婚了。
若是,若是当初他没有嫉妒林青的天赋,用了计策陷害,与她断绝关系,那么现在,他可就是神也要叫一声师父的人了。
自然,疼晕了头的他完全遗忘了,如果不是他陷害林青还派人追杀,林青也不可能认识纪长泽。
“那你……你既是神,为何又如此体弱多病?”
“这个么?”
纪长泽如往常一般咳嗽几声,若无其事的放下扣在唇边的手。
“此地有一阴地,我既来了,自然要镇压化解,只是这身子到底是托生在了凡人家,因是凡人之躯,受阴地影响,难免如此。”
“不碍事,我已将阴地彻底炼化,过个几年,这身子便不受影响了。”
林青望向他的视线一下子没了之前的生疏感,甚至还带上了些许心疼。
“你既身子受不住,慢一些炼化,或者等到脱离了这身体再炼化就是了,何必要如此辛苦自己?”
话出口,她才想起来自己如今面对的不光是她的夫君,还是一个神明,神情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纪长泽像是没看到她的不自在,淡声回答:“纪家人在时不断供奉,我便有义务守护此地,纪家人寿数到后,村人也一直在供奉,他们既供奉了我,我自然要出手。”
“他们什么时候供奉……”
林青话出口到了一半才想起来,猛地顿住。
颇有些诧异的望向了纪长泽,试探着问:“你说的供奉……是说他们送你饭吃?”
纪长泽很自然的点头:“当然。”
林青惊讶的问:“饭也算得上供奉?”
她这个不显山不露水,默默当了二十多年病秧子的夫君听了这话,仿佛还带了点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何时供奉神不都是用饭?”
所有人:“……”
这倒是。
无论是除妖师还是普通人,供奉神明时都是用饭的。
只是大家一向都以为这样做不是因为神明很喜欢吃饭,而是一开始供奉神明的人只有饭能用来供奉。
谁能想到呢。
神明他还真的吃这一套。
吃了村民的饭,就接下了阴地这么一个大杀器。
林青想明白了,望向纪长泽的视线复杂极了。
怪不得。
怪不得她嫁给夫君后,有时候能听到村中人说一些话。
自然,不是当着她的面说的,而是偷偷背着人说两句,抱怨纪长泽那样一个不记恩情的白眼狼居然也能有媳妇。
林青一开始还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说,日子久了才渐渐知道,当初夫君的父母去世之后,是全村人一起把他养大的,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却还是咬牙从自己的口粮里省出了吃的,你一碗饭我我一碗饭的把他给养大了。
可他长大之后,明明是个大小伙子该去自己找活养活自己了,却只装傻充愣当做不知道,依旧是每天这里蹭蹭饭那里蹭蹭饭。
一个有手有脚的大小伙子成天不干活白吃白喝别人,日子长了,村中便有人看他不顺眼。
有人跟他吵了一次后,这种事才再也没发生过。
可如今,回忆起这些事,林青开始为夫君委屈。
他哪里是不记恩情,分明是将这些当做了供奉,并且以这样十倍百倍乃至于千倍的方法报答了回去。
村子落在阴地之处,若不是纪长泽将之炼化,阴气爆发,到时候村民们难免要染上阴气,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断子绝孙的。
而他帮了这么大的忙,这么多年来却硬是从未说过一句,就这么默默忍受着村民的误会。
身为神明,他只要露出身份就可以轻轻松松收获村民们的供养,却始终不曾说出自己的身份。
这样的委屈,林青光是想一想,就替丈夫忍不了。
她叹息一声,对纪长泽说:“如此,是大家误会了你,当初刘生与你吵架,不愿意再奉养你时,你一定很难过吧。”
神明宁愿牺牲自己的肉身都要保护的村人却如此误会他,换成谁谁不难受呢。
纪长泽:“什么难过。”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
这样的态度若是放在从前,除妖师们只会觉得他装逼。
而落在有着神明身份的纪长泽身上,只让他们觉得对方真是充满了大佬气势。
“他们供养我,我护的他们周全,这本就是各取所需。”
纪长泽那冷冷淡淡的语气在此刻也成为了“神就该如此高冷”的象征:“这许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信徒供养到一半就停了供养。”
知道他不难受,林青这才略微放松一些。
她说:“可没了人供养,你还是继续炼化这阴气了。”
“怎会没人供养。”
纪长泽很自然的与林青四目相对,淡淡道:“你不是在供养我吗?”
林青脸红了薄薄一层。
“我、我那是,我与你成婚,自然是要照顾你……”
说到一半。
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夫君成了神,那他……还是她的夫君吗?
纪长泽就是在这个时候开的口:“你说的是。”
“正是因为你,我才发觉,被娘子照顾可比被人供养来的好。”
“从前你不知为何一直不愿说出你的身份,我便也尊重你,只当做没瞧见,今日既然说开了,便说清楚,林青,源儿继承了你我之力,这神格就留给我们的孩子,我从此,便如从前和现在一般,只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林青先是一愣,接着笑了:“如何普通?你看这地上,还倒了一片呢。”
她话音刚落,普通凡人纪长泽手一握,地上的尸体们连带着还活着的掌门都被黑气包裹。
一秒都没用到,黑气散去,地上的血迹与尸体消失的无影无踪,干净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纪长泽做完了这一切,仿佛是带着点满意的再扫视了一圈自己这普普通通很符合他身份的院子。
扫视着扫视着,视线就落在了站在那的年轻除妖师身上。
除妖师们:“……”
他们僵硬的站在那,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住了一般,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动一下,普通凡人纪长泽就像是对待那些尸体一样把他们给毁尸灭迹了。
“前前前辈,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既然前辈这里也没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告辞!”
说完,几人行礼,然后像是逃跑一般的往外跑,生怕晚了一步就死在神明手底下。
不得不说,今天的事可真是太波澜壮阔一波三折了。
他们必须要赶紧回去告知师长才行。
他们刷刷刷的跑远了,于是,这里的围观人群就只剩下了那群拿着锄头工具想要帮忙的村人们。
此时此刻,他们的表情都是一摸一样的僵硬和懵逼,整个人都木愣愣的站在那,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是来帮个忙,结果就听见了我们村里那个从小到大都是病秧子的纪长泽居然是个神?!
还不是那种狐仙之类的小仙,而是货真价实的神?!
而且。
纪长泽也并不是吃了他们的饭就理所当然。
不对,他的确是该要理所当然的。
这哪里是饭,这是供奉神明啊?!
神明吃自己的供奉,肯定会理所当然。
你见过哪个神吃了供奉还要再回去对着供奉自己的人说一声谢谢的?
还有,虽然他们听不懂阴地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知道那不是个好东西。
是纪长泽,啊,不是,是神明大人付出了自己身体的代价,才将那个东西给消灭了,而他们,竟然还要谴责他,觉得他这个人实在是不知道记住恩情是个白眼狼。
还有他说话冷淡,见了人也不打招呼这些。
落到了神明身份上,瞬间就很正常了?
哪个神明会和人主动打招呼的?
哪个神明会特别特别平凡的和你好好讲话了?
虽然他们也没有见过别的神明吧,但是,想象一下也能想象的出来啊。
不是神明大人错了。
而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用看待一个普通人的方法去看纪长泽。
可他是个神啊。
这一刻,当初听纪长泽说过纪父纪母求子事的人都恍然大悟了。
对上了。
一切都对上了。
不是纪长泽做的不对。
只是他们看他的方式不对。
他们此刻,对着这个默默在村中付出了二十多年,却连一句感谢都没要,甚至还一直忍受着他们的冷遇的神明大人实在是感激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众人只能在这种激动到无以复加的情绪中,朝着纪长泽方向感恩跪下。
神明大人。
请您原谅我们这些凡人如今才知晓。
您才是真真正正的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