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一。
旭日初升,大院这边准备吃早饭了。
姚景泽左看看右看看,问了一句:“大哥和二姐不吃吗?”
秦非墨哈哈一笑:“先不管他们!”
“为什么呢?”姚景泽小小的脸上带着大大的疑问,“昨天晚饭大哥和二姐都没有吃,不会饿吗?”
姚大江轻咳了两声说:“他们晚点就过来了,咱们先吃。”
姚大江话落,就听到了秦玥的声音:“爹,娘。”
小院通往大院的小门昨天被秦非墨给锁了,怕有人过去打扰秦玥和姚瑶,到这会儿也没想起来把锁开开。
秦玥推了一下门,没推开,就揽着姚瑶,直接从院墙那边跃过来了。
姚景泽惊呼了一声:“大哥飞起来了!”
秦非墨嘿嘿一笑,对着秦玥挤眉弄眼:“阿九啊,怎么起得这么早呐?”
秦玥没有理会秦非墨的调侃,拉着姚瑶过来落座了。
曾经秦玥服用过一种毒药,还用这个借口拒绝了赐婚圣旨。这次秦玥被贬为庶民,再次回家,姚瑶就把解药让他吃了。
昨天午饭过后两人就进入了洞房花烛模式,今天天不亮就醒了,饿的。
小院的厨房里没有准备食材,秦玥和姚瑶洗漱过后,吃了些点心,又一起看了会书,听着这边要吃饭了,踩着点儿过来的。
姚景泽从他的椅子上滑下去,扑到了秦玥身上,小脸认真地问秦玥:“大哥,你昨晚都没吃饭,饿不饿呀?”
神清气爽的秦玥把姚景泽抱起来,放在他腿上,微微一笑说:“我在那边吃了的。”
姚瑶脸色微红,在桌子下面默默地踢了秦玥一脚。
成亲之前,身边好几个人问姚瑶成亲是什么感觉,姚瑶其实没有太大感觉,回答都是半开玩笑随口一说。
这天吃过饭,两人回到小院,姚瑶问了秦玥这个问题。
秦玥认真思考过后,对姚瑶说:“感觉就是,过去的人生,就是为了找到你。从今往后,生死相依。”
姚瑶笑了笑没说话。“另一半”三个字,以前觉得轻描淡写,现在终于知道了个中含义。便是父母双亲,兄弟姐妹,未来的子女,血缘再浓,终究都是会离开自己的,只有另一半,是要真真正正,携手走完后面一生的人。
秦玥的欢喜,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脸上的笑多了,话也比以前多了,偶尔还会开玩笑,身上有了姚瑶的影子。
成亲三天,秦玥和姚瑶一直是跟着大院吃饭的,但小院厨房也开了火,准备了食材,秦玥连续三天半夜起来给姚瑶做宵夜吃。
对此,姚瑶并不心疼秦玥,只心疼自己,为了满足秦玥旺盛的精力,她着实有点累……
也不需要三朝回门,只三日后秦玥和姚瑶又正式地来大院拜谢长辈,给父母师父义父敬茶,给弟弟妹妹侄儿们送上了精心准备的礼物。
按照原定的计划,秦非墨这天要跟林颂贤一起,到外地去处理一些生意。本就是合作伙伴,都很熟悉。之前是因为姚瑶和秦玥成亲,所以一直都在家中没出门。
秦非墨牵着马走到外面,原缨出来送他,叮嘱他出门在外注意安全,事情办完后早点回来。
原本林颂贤是个书生,身体不太好,会骑马但是很少骑。认识姚瑶之后,李郎中和姚瑶一直在给林颂贤调理身体,现在他没有以前那么瘦了,脸色好了很多,这次决定骑马出行,就在前面不远处等他们夫妻俩告别。
“我会早点回来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出去玩儿。”秦非墨握着原缨的手,依依不舍。
“秦三!”林颂贤叫了秦非墨一声。
“催什么催?”秦非墨转头,没好气地说。
“有人来了。”林颂贤翻身下马,看着不远处过来的一人一马,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秦非墨看清楚来人,眼神一凝。他认识,一个大内侍卫,虽然穿的是便服,但那匹马就不一般。
“秦三爷。”来人不认识林颂贤,下马之后,对秦非墨拱手,叫了一声。
“谁让你来的?”秦非墨心中微沉。
“在下是奉命来找秦玥秦公子的。”来人没有回答秦非墨的问题。既然不能说,那就说明,是莫云齐的意思……
“你随我过来吧。”秦非墨没有再问,正了正神色,带着来人进了小院的门。
林颂贤皱眉,原缨心中有些不安。他们在这儿生活的事情,瞒不住莫云齐,但莫云齐这么快派人过来找秦玥,会是什么事?可千万不要是坏事,秦玥和姚瑶才刚成亲……
这会儿秦玥和姚瑶正在小院里面种树。是昨天傍晚张壮壮和张翠翠兄妹送来的两棵一人高的松树树苗,张翠翠说知道姚瑶喜欢花花草草的,冬天别的树都没叶子了,这个还能有点翠色。
坑已经挖好了,姚瑶扶着树苗,秦玥拿着铁锹,正在往里面埋土。虽然是新婚,但两人要干活之前,都换上了旧衣服,姚瑶的头发是秦玥梳的,很简单的发髻,用了一根秦玥自己雕刻的木簪子。两人身上都没有戴什么饰品,若是不看容貌的话,就是寻常人家的夫妻模样。
“阿九,有客。”秦非墨叫了一声。
秦玥回头看了一眼,认出来人,微微皱眉:“请稍等片刻。”
后头,秦玥接着种树,把那棵树种好,他在旁边转了一圈,把土踩实,铁锹放到杂物房里,拉着姚瑶去厨房洗了手才出来。
姚瑶还端出来了一杯温热的茶,递给了客人。
“秦夫人客气了。”来人没有推辞,接过去连忙道谢,暗暗打量姚瑶,不只容貌,这通身从容优雅的气质,就让人印象深刻。
都在院中落座之后,秦玥才问来人:“是皇上有什么吩咐吗?”
“皇上命在下前来为秦公子和秦夫人送一样东西。”来人拿出一个木盒子,放在了秦玥面前。手中的茶水热度适中,来人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就直接起身告辞了,没有任何别的话。
秦非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把人送出去,看着他骑马走远,转身回了小院。
“是什么东西?”秦非墨一进门就问。
秦玥已经打开了那个不大的檀木盒子,里面用名贵的红丝绒布包裹着一对儿价值不菲的龙凤玉佩。玉佩拿出来,那块布上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木盒子里里外外都看了,没有夹层,没藏别的东西。
“难道是皇上得知我们成亲,专门派人送来了贺礼?”姚瑶神色有些惊讶。
“嗯,应该是。”秦玥点头。看来他离京前,拜托温兆筠交给莫云齐的信起了作用,莫云齐此举也是在告诉秦玥,秦玥的事情他都知道,他也放心。
“吓死了,还以为又有什么麻烦呢!看来皇上也很认可二丫,既然是皇上送的贺礼,你们俩就好好收着吧!我这就出发了。”秦非墨话落,出了小院,又去跟原缨解释了一下刚刚那个客人的来意。原缨放下心来,目送秦非墨和林颂贤策马离开。
而另外一边,在北方巡视,一直等着京中消息的温煦风,又过了几天之后,终于等到了。
“温大人,这是给你的信。”还是去青山村送礼的那个侍卫。
温煦风接过信,没有立刻打开,默认这是莫云齐给他的指示,他看着那个侍卫问了一句:“皇上可派人去了青山村?”
“皇上派属下去了一趟。”侍卫回答。
温煦风神色一喜:“那你何时到的青山村?皇上吩咐你做了什么?是有圣旨给什么人吧?”
“青山村的事,属下不好多说,温大人看信便知。”侍卫没有多言,他并不是温煦风的属下,不需要回答温煦风的所有问题。而且有些事,个中内情,侍卫也根本不清楚,只是按照莫云齐的吩咐来办事。
其他人都出去了,温煦风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一沓纸,感觉有些奇怪。皇上如果对他有新的旨意,怎么会写这么多?这不正常。
等温煦风打开信,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神色一僵,竟然是他的祖父温兆筠写的!
温煦风凝神,开始看信,越看脸色越难看。
等把这封信全部看完,温煦风面色阴沉至极,把信纸从中间大力撕开,揉到了一起,紧紧地攥在手中,气得胸口起伏,双眸都泛红了!
温煦风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这件事到了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明明是好意,给皇上举荐神医,结果竟惹得皇上动了怒,认为他不务正业,居心叵测!
一切,都是因为秦玥!
温煦风怎么可能想得到秦玥都被贬为庶民,要离开京城了,竟然还给莫云齐写了信,主动交代他要去哪里,要跟谁成亲?谁也不可能想得到,秦玥竟然能未卜先知,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现在温煦风当然明白了秦玥的用意,但已经晚了!
如此,温煦风的所作所为,就成了一个笑话!
莫云齐和秦玥,君臣关系好着呢!即便莫云齐把秦玥贬为庶民,秦玥也毫无怨怼,忠心耿耿,而温兆筠在信中说,莫云齐依旧信任秦玥,秦玥完全是被秦瑄连累,在秦府谋逆这个案子上面,莫云齐最终的处置,已经是网开一面,皇恩浩荡了。
而在莫云齐早就知道姚瑶这个神医的存在,知道姚瑶给秦谡和秦非白解过毒,知道秦玥和姚瑶是一对儿,秦玥会入赘姚家的情况下,温煦风上的那封奏折,真真就是不知所谓,别有居心,太明显了!如莫云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有问题?
因为温煦风既然去了青山村,见到了姚瑶,那必然也会见到秦玥,会知道秦玥和姚瑶的关系,他再做这样的事,明眼人都能猜到他不想让秦玥好过,或者意图拆散秦玥和姚瑶!
温兆筠在信中,严厉斥责了温煦风,对他不顾念兄弟情,因为一己私欲,在秦玥背后捅刀子的行为,极其失望!并且温兆筠写了从宋思明那里得知的,秦玥和姚瑶之间的很多事情,姚瑶数次救秦玥,他们早在认识没多久之后就定了终身,姚瑶也从未给过温煦风任何机会,也没做过任何让温煦风误会的举动,从头到尾就是温煦风一厢情愿,不敢强求!让温煦风好好冷静一下,想想清楚,不要再痴心妄想,行差踏错!
“痴心妄想……”温煦风喃喃自语,“我会痴心妄想,那也是秦玥害的……爷爷,你说我不把他当兄弟,他又何曾把我当兄弟?那么多事,他跟姚瑶的关系,他如果早点告诉我,我一开始没了念想,现在也不会痛苦了……爷爷,你为何如此偏袒秦玥?他根本也没把你放在眼里,那么重要的事情,连你都瞒着……现在,你们都觉得我是跳梁小丑,可我不过是喜欢一个姑娘,我有什么错?难道秦玥不要的贱人被硬塞给我,我就只能认命吗?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温煦风简直要疯了!
心理上的打击,一下子把他打懵了,傻了!从小跟秦玥一起长大,温煦风从未有任何地方比秦玥更优秀。曾经没有嫉妒,但那些比较和差距,都是客观存在的。到了这种时候,秦玥用他的机智和远虑,打了温煦风一个响亮的耳光,让温煦风觉得羞辱至极,从过去到现在,所有心底潜藏的那些不甘,都被激发,放大,快要把他吞噬了!
“秦玥……你给我等着,即便你们成了亲又如何?我一定会把她从你身边夺走,不惜一切代价!”温煦风一字一句,声音低沉地呓语,眼眸幽寒如冰。
一整夜,温煦风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快天亮的时候,温煦风把被他撕成两半,揉成一团的信,展开,铺平,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他的神色平静了很多,只眉眼之间多了几分阴郁之气。
“秦玥,既然你跟皇上关系那么好,某人知道了,一定会坐不住的。他这么多年一直想超越你,好不容易抢走了你的位置,不会再给你一丝一毫翻身的机会!”温煦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跟姚瑶四天前已经成亲了吧?我知道,你现在想必温香软玉,过得逍遥快活……好好享受,因为你的好日子,很快就会终结的……”
温煦风磨墨,提笔,手微微一顿,毛笔从惯用的右手换到了左手,眼眸冷沉,开始写信。
信写完之后,温煦风把信封好,叫了他的心腹随从进来。
“去安排,把这封信送回京城。”温煦风把信递给了随从。
“是给国公爷的吗?”随从问。
“不,秘密送去给云凌,不要用自己人,不要让人知道跟我们有关系,把一切跟我们有关的痕迹都抹除干净。”温煦风神色平静地说。
随从拿着那封信,神色有些不安:“公子,为什么……”为什么突然给云凌写信?还要暗中送过去,不让云凌知道是他写的,也不让旁人知道?温煦风跟云凌不过是点头之交,温国公跟云丞相政见不同,一直都不是一路人。随从感觉这封信有些烫手,直觉不是好事……
温煦风面色一沉:“什么时候我做事,需要跟你解释了?”
随从低头:“公子恕罪,属下多嘴了,这就去办!”
随从离开温煦风的房间,心中微沉,叹了一口气。
房间里,温煦风冷笑:“秦玥,想必秦瑄造反,你被贬为庶民,就是你想要的吧?你现在还真是称心如意呢!不过很快你就会知道,没有了权势,你什么都不是了。云凌不会让你再有活着回去京城的可能,到时候,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姚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