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宝珍从上房退出来,转身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最近她所有的闲暇时间,都在用来给萧绍做衣裳。自从她和表哥两个成为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还是有许多事不同。就像之前,她顶多给表哥缝个荷包香囊,可现在她却可以给表哥做鞋做袜了。
她养的娇宠,可也受过最严格的闺秀教育,举凡裁衣绣花这些事,她也都能做,只是因为平日里做的少,所以难免手脚慢了些。
就像她现在手里做的这件薄棉夹袍,前前后后做了也快有小一个月了,如果再不快些,大约就赶不及年前送到封地上去了。
宝珍盘腿坐在榻上,就着窗外明亮的光线在做最后的收尾,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大件,心里很有几分欢喜,只不知表哥穿了又是个什么摸样。
这么想着,宝珍转头望向窗外,天空又高又远,外头的世界很大,而女人的世界很小,像薛先生这样舍得,也有勇气跳出小圈子的又有几人?
女人的一生便是从一处后宅去到另一处后宅,前者能否过得好大抵取决于你的父兄,而后者中间取决于丈夫,最后取决于儿子。
女人的命运大多被动而不确定,有时候如果你拿了一手太烂的牌,即便你才比班婕,貌若西施,想要赢也几乎是不可能的。而若要换牌重来,更是困难重重,这中间又要经过多少痛苦的挣扎和艰难的舍弃。
柳氏让人将魏绾送回自己房里去,听刘妈妈说一先珍姐儿来过,想着也不知她有什么事,便起身来女儿房里,顺便看看她在做什么。
周宝珍在窗前见到母亲进来的身影,便隔窗微笑着唤了声“母亲”起身想往塌下来。
柳氏看了女儿微笑的面庞,顿觉刚才的闷气似是散去不少,口里笑到:“你坐着吧,不要起来了。”
这里柳氏进门,看见女儿还是在地下站着了,嘴里嗔怪到:“你这孩子,不是叫你别下地?”
周宝珍挽了母亲的手,母女两向榻上坐了,柳氏见女儿在做衣裳,便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笑到:“手艺是不错,可难道以后绍儿一年就穿两件衣服不成。。。。。。”
见母亲打趣自己,周宝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过后又微扬了脸说到:“难道就必要穿我做的衣裳才行,那还要针线上的人做什么?”
“你这孩子,夫妻间便该如此相互体贴才是长处之法,绍儿对你事事尽心,你便不可心存敷衍,要不时间长了,再热的心也要冷的。”
柳氏对女儿说些夫妻相处之道,过后却又是一叹,显然是想到长媳之事了。
周宝珍见母亲这样,少不得要劝两句,就见她温言劝到:“母亲,嫂子年纪还小,经的事也少,再加上如今她怀着身孕,哥哥又不在家,一时心里不安也是有的。”
柳氏一听这话,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伸手点了点她的头:“在母亲面前还弄鬼,你心里真是这样想的?再说你也知道,母亲并不是不体谅她的难处。。。。。。只是到底还是格局太小了些。。。。。。”
见母亲戳破,周宝珍也不辩解,确实嫂子固然有她的不容易,只是过分看重这些小情小爱,心胸格局便成了问题。
况且现在也根本没到有那样的事,她便一味钻牛角尖,弄得差点伤到了孩子,说起来母亲生气也无可厚非。
男人的世界在外头,如果魏绾只是需要一个能拴在裤腰带上的丈夫,那么当初她便不该一心要嫁给周延清,在这一点上,其实魏绾远不如其母。
听说当初,魏大人同魏伯母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因为成婚多年无子,魏伯母不也照样容下了魏大人的小妾和庶长子?
婚姻子嗣之事,从来就不是两个人的事,它事关家族,并不是夫妻间的小情小爱能挡住的。
所有不曾经历过疼痛的幸福都是肤浅而不深刻的,便如那沙上刻字,一阵风便无影无踪了。
同样,所有情深似海,白首不离的夫妻,也必然是经过生活的洗礼和淬炼,用苦和乐交替磨砺锻造而成的,而不会是那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第二日,周宝珍往魏绾房里去看她,魏绾的脸色同昨天比起来,更加不好了。如今她心中又羞又愧,还有得罪婆婆的惶恐,昨日又是一夜无眠。
见了周宝珍,魏绾直如见了救星一般,就见她抓住周宝珍的手,哭着对她说到:“珍姐儿,你同母亲说说,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求她不要生我的气。。。。。。”
“嫂子,母亲并没有生你的气,昨日她因为担心你肚子里的孩子,所以语气难免严厉了些,你只管放宽心,安心养好身子就是了。”
周宝珍语调轻缓,魏绾渐渐安静下来,就见她半靠在床头,青黄着一张脸,说不出的柔弱可怜,与周宝珍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判若两人。
“珍姐儿,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错了?”说着她抬头看向周宝珍,眼里落下泪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珍姐儿,我好怕。。。。。。”
“绾姐姐,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周宝珍知道,现在不是说大道理的时候,只是握了她的手,一遍遍安抚她,并且引她说些别的,开心的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心里却想着,以绾姐姐如今的状态,如果不想个什么办法开解心结,或许熬不到平安生产的时候。
“绾姐姐,你心里到底在怕什么?”
周宝珍看着魏绾,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魏绾一愣,低头拧着手里的帕子,心想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呢。是姨娘生下弟弟时的得意,又或是父亲有儿子时的欣喜?还是母亲人前欢笑,人后落泪的无奈心酸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自从她如愿嫁给周延清之后,快乐和恐惧便如一对双生子,如影随形,从不曾稍离片刻。
她有多快乐,就有多害怕,他怕丈夫另纳新人,她怕甜蜜不再,她还怕她要是生不出儿子,又该怎么办。
可是这一切,她都无法向人启齿,周宝珍见她为难,也不强逼,最后她想了想对魏绾说到:“绾姐姐,要不我同母亲说说,让魏伯母来看看你,可好?”
“真的可以吗?”魏绾抬头,有些惊喜的看向周宝珍。
周宝珍见她情绪好起来,心下松了口气,对她保证到:“这有什么,明日必让你见到魏伯母就是了。”说着又从丫头手里接过一盏燕窝,劝到:“想必绾姐姐也不想让伯母觉得,你在咱们家过的不好吧,来吃点东西人才会有力气,母亲有了力气,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快快长大不是。”
大丫头紫丹代主子送周宝珍出门,心下感叹主子能碰到这样一个小姑子,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不仅从不刁难,还时时处处能真心为主子着想。
“我替主子,多谢姑娘了。”紫丹对着周宝珍福了福,真诚的说到“夫人那里,还望姑娘能看在主子对大爷一片真心的份上,周全两分吧。”
“紫丹你不必如此,绾姐姐这里,你们平日里还要多劝慰开解才好,母亲那里你们也不必担心,她也并未真心怪罪绾姐姐。”
出了大哥的院子,周宝珍带着人,往母亲的上房来,不想路上却遇见了好些日子不见的自家三哥。
“三哥?”周宝珍对了周延明,有些惊喜的小跑了两步,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撒娇到“三哥又有好几日不曾回家了?”
周延明含笑的看着妹妹,嘴里打趣到:“哟,我们珍姐儿几日不见,是不是又能多吃半碗饭了。。。。。。”
“三哥——你最会欺负我。。。。。。”
“天地良心,我这是夸你呢。。。。。。”
到了上房,柳氏见了这个次子,也是一笑,嘴里问到:“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
周延明给柳氏行过礼,嘴里却搞怪到:“母亲这话说的真叫儿子伤心,难道这个家里竟然已无儿子立锥之地了不成?”
“坏小子,就知道戳母亲的心。。。。。。”
柳氏一看见这个儿子,就想起过年他一成亲,就要往公主府里去住着了,到时候想见一面才真叫难呢。
周延明哪能不知道自家母亲在想什么,就见他亲自替柳氏倒了杯茶,嘴里说到:“公主府里冷冷清清有什么好住的,要是母亲愿意,明年我还住在家里。”
“这话可是当真?”柳氏对了儿子,当下就是一喜,过后却又皱了皱眉说到:“可是你和公主到底是夫妻,这夫妻不在一处,也不是长处之法,算了,母亲知道你有这份心就成了。”
有什么办法,谁叫儿子尚了公主呢,只能忍着吧,这可是她最贴心的儿子啊。
“那叫公主也住在府里不就得了?”周延明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语出惊人。
周宝珍抬头,看向自家三个,这个三公主能乐意?
作者有话要说:宝珍又自己的道德标准和处世哲学真心无关圣母不圣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