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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发生的这些事,也让小小年纪的顾于成意识到人力有穷时,意识到如果你不行,旁人欺负你也就欺负你了。

如果顾家不是个穷秀才家,别人敢这么欺负顾家吗?

再进一步讲,如果顾秀才不仅仅是个秀才,他是个举人,甚至进士。秀才虽是读书人,受人尊重,可说到底还是底层人,秀才受普通人尊重,可在某些人眼里其实与普通人无疑。

因为你太渺小,太卑微,旁人连与你对话都不屑,更不用说道歉。

受了屈辱又如何?

人又没死,你能避免牢狱之灾,就该庆幸!

如果今天顾秀才是个举人,可能根本没有这一茬事,因为一个举人家不会配不上齐家,宋淑月就算想对付顾家,还要掂量看看敢不敢下手。

因为举人已经可以做官了。

如果顾秀才是进士。

那么今天这一幕绝对不会发生,即使发生董家也早就登门了,可能登门道歉的不是一个宋淑月,一个小小的董家太太,而是董家的当家人。

这就是区别,这就是现实!

顾秀才突然哈哈一笑,感觉茅塞顿开,竟仿若重生了一回。

而一桌人都被他吓了一条,都在想是不是顾秀才心中郁气太重,所以有点不正常了。

“无事,我只是想通了一件事。”

顾秀才笑道,有些感叹:“曾经我自诩能力有限,才学有限,又不善言辞,即使考上功名做了官,恐怕也做不了一个好官,不如当个教书先生,教书育人,也能照顾家里。现在想想,人若失了斗志,瞧不起你的又何止是他人,我儿不过十来岁,就知道进取努力,我这个当爹的倒是不如你。”

顾于成想说什么,顾秀才打断他道:“与你无关,爹只是想明白了,以后也该努力努力,毕竟现在也没老得只剩一把骨头。”

此时,所有人都能看出顾秀才精神焕然一新,虽然顾于成孙氏等人还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但只要振作起来就是好的,毕竟谁也不想家里人成天都愁眉苦脸的。

顾玉汝也乐见其成。

她也没想太远,只想这一次对她爹来说宛如新生无疑,只要他能振作起来,未来顾家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鉴于这些,用完饭顾玉汝没回房,而是去了顾秀才和孙氏屋里。

“玉汝,有什么事?”

“爹娘,今天齐永宁来找我了,我回来见家中无人提起,想来他应该是没来家里,只在外面跟我说了些话。”

“永宁——”孙氏迟疑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我看他那样子,似乎挺愧疚的,我也不知跟他说什么才好,只说了这事他愧疚没什么用,后来他就走了。”

孙氏叹了口气。

“永宁是个好孩子,可惜……”

齐永宁背着顾家人来找顾玉汝的意思很明显,估计董家那边也就这样了。就像顾玉汝说的那样,董家不会再有任何说法和回应,齐家估计也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也只好避而不见。

所以才是齐永宁背着人来,不然就是齐彦带着齐永宁一同上门了。

孙氏和顾秀才都没有说话。

顾玉汝当然知道他们为何沉默,还不是怕说多了自己难过,毕竟她和齐永宁是青梅竹马的感情,现在事情闹成这样,这门婚事恐怕是悬了。

这几天她娘的愁眉苦脸,和她爹的唉声叹气,宋淑月害人和齐家那边的反应是一茬,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她的婚事。

“爹娘,从衙门里回来后我也想过,现在闹成这样,不如这门婚事就算了吧。”

“玉汝,你……”孙氏震惊道。

她没想到女儿会这么爽快的就说婚事算了,青梅竹马的感情,就这么算了?

“娘,我知道你觉得可惜,又心疼我,觉得我和齐永宁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婚事说了这么多年,所有人都知道我应该是齐家妇,可这到底不是还没定亲吗?”

孙氏迟疑道:“永宁是个好孩子,这事认真说起来跟他没什么关系。”

“娘,我知道跟他没什么关系,可你要知道,我嫁给他,就等于是嫁给了齐家。那董家大太太是齐永宁娘的亲妹妹,这次的事虽表面上似乎过去了,做恶事的人似乎毫发无伤,但我知道董家其实内里斗得厉害,那宋淑月不会讨好。”

顾玉汝顿了下,让孙氏顾秀才消化这些话里的意思。

“娘,你说,宋淑月在我家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齐永宁的娘心里会不会怨我们?人就是这样,从来不会检讨自己的错,而都会把责任归咎于别人身上。”

“闹成这样,我还嫁给齐永宁,就算嫁过去了,齐永宁的娘难道不会怨我?夹着这一层亲戚关系,而且是断不了的亲戚,宋淑月母女二人以后会不会对付我,报复我?”

“还有爹。”

她看向顾秀才,“齐伯伯这个人,其实还是个好人的,这次爹出事了,他也帮了很多。可人有远近亲疏,这次齐伯伯选择袒护了姨妹,他其实怎么说呢,也不算做错了什么,只是和爹的利益相抵触了。”

“如此的尴尬!”

她叹了一口气,“我不太了解爹和齐伯伯以后会怎样,是否还能继续当朋友,我只知道肯定回不到从前了。我和齐永宁的婚事很大程度就建立在爹和齐伯伯的交情上,既然如此,何必继续下去呢,不然到时候就不是结亲了,而是结仇。”

“可你要是跟永宁退了亲,你以后可该怎么办?像永宁这么好的夫婿,却是不好再找了。”孙氏犹豫道。

“玉汝其实说的对!”

顾秀才突然道:“我女儿想的就是比我通透!你也就不要为难犹豫了,就该这么办,当断则断,我女儿如此才貌,何愁觅不到如意郎君!难道你想闹成这样,还让汝儿嫁过去,到时候闺女吃亏受气,你难道安心?”

后面这话是对孙氏说的。

“你是个心思剔透的孩子,”顾秀才眼中含着赞叹,对女儿道,“这一次你出了很多力,帮了家里很多忙,你娘都跟我说了。爹庆幸你能出落得如此出色,却也很羞愧,我的儿女都是这么出色的孩子,我这个当爹的真是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顾玉汝摇头道:“爹,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只是太正直单纯,没想到人心会如此险恶,人性又是如此复杂。”

提到人心的险恶和人性的复杂,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一次的事,其实给所有人都上了一课。

这时,一个人突然冲进来。

“爹,为何要毁了和齐家这么门事,齐大哥那么可怜,姐就算不想嫁过去,还有我啊!”

是顾玉芳。

她估计在门外偷听很久了,没忍住冲了进来。

终于来了。

这些日子顾玉芳一直静默无声,顾玉汝还寻思着她怎么变了性格,原来是藏在这儿。

这是见到事情终于有了眉目,忍不住了?

不用顾玉汝说话,这次顾玉芳可以说是冲动了,不管不顾什么话都往外说,孙氏和顾秀才都没听到‘齐大哥那么可怜’,都只听见顾玉芳要代长姐嫁过去。

“你还是个女子,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孙氏当即怒了。

“别说当初这门婚事算是指腹为婚,说好的是两家第一个孩子,就算不是,也轮不到你!”

“一点都不害臊,你真是一点都不害臊!你还是个女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你若是有一半像你姐这样懂事,我就不用天天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顾玉芳挨了一通数落,背上还挨了两巴掌。

关键旁边还有顾玉汝看着,她心里别提多委屈了,可她也知道自己这是急了,口不择言惹来的事。

“娘,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的,我就是觉得齐大哥很可怜,他什么也没做,被人退亲了他多丢脸呀。”她辩解道。

“人家丢脸关你什么事!让你瞎胡说!你现在就给我回屋去,再改不了你这喜欢瞎胡说的毛病,以后你就不用出房门了!”

顾玉芳哭哭啼啼地走了。

顾玉汝默了默,道:“爹娘,我也回房了,爹你既然赞同我的想法,那就这么做吧,别拖下去了,没有什么意义。”

“爹知道。”

等顾玉汝走后,孙氏叹了口气。

“你说玉芳她……”

两人都没有再说下去,顾秀才眉头紧锁。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这孩子长歪了,你得再教教,幸亏如今是打算和齐家那边退亲,不然等玉汝嫁过去,小姨子若是对姐夫露出了什么心思,再闹出什么事来,丢人的可是咱家。”

“照你这么说,退亲反倒是好事了?”

顾秀才不禁苦笑了一声。

但不得不说,真把这事说开了,有了个明确的主意,两人心里都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薄春山去了永胜赌坊。

晚上,也是赌坊里最热闹的时候。

吵吵嚷嚷,里面全是人。

许多人都认识薄春山,从他走进去就有人跟他打招呼,此起彼伏,一直到他上了二楼。

二楼就就不像下面这么吵了,不过能上二楼的,赌的都大,一般人也上不来。

薄春山刚走上去,就有一个汉子走过来对他道:“山哥,老板来了,叫你过去一趟。”

薄春山微哂,也没说二话,去了二楼靠正中的一间屋子。

这是整个二楼视线最好的地方,可以鸟瞰整个永胜赌坊的一楼。

偌大一个房间,古香古色,里面的布置极尽风雅。靠右侧临着窗处,有一座呈半椭圆形用老树根雕刻而成的茶台,一个长相斯文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后面。

此人正是永胜赌坊的老板,裴永胜。

他穿一件石金青色绸袍,左手拇指上带着一个宝蓝的戒指,正在煮茶,一派悠闲安适之态。

这裴永胜的外表极度具有欺骗性,只看外表都会以为他是个读书人,又或者是哪个富户家的老爷,实则若是知道他的那些生意,知道他就是龙虎帮幕后的掌管人,就知道此人绝不是善类。

“最近忙什么?我过来了两趟,都没看见你。”

“家里有点事。”

裴永胜笑道:“家里有事就先忙家里,反正最近也没什么大事。”

“来,喝茶,别光站在干说。”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薄春山也没跟他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我也算是从小看大的,当初你爹跟着我,帮我办了不少事,如今轮到你,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裴永胜唏嘘道,将煮好的茶递给了薄春山一杯。

很小的一个杯子,反正薄春山喝酒都不用这种杯子,他有点嫌弃地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一饮而尽。

裴永胜笑了。

“真是年轻人,就是耐不住性子。”

薄春山翘着腿,懒洋洋地道:“胜叔,你是知道我性格,这种小杯子不是为难我?我看你辛辛苦苦煮的茶也用不着招待我,搁我嘴里就是牛嚼牡丹。”

“还有人说自己是牛的。”裴永胜摇头直笑。

薄春山也笑。

笑完,裴永胜道:“罢,也不说闲话了,上次我与你说的那事,你是怎么打算?”

不等薄春山说话,他又道:“其实让我来说,我是舍不得你的,你小子胆子大,敢干人不敢干,又年轻,多好的人才!谁说人才就一定要去读书?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一看到了你,就想到了我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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