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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横岛上的海盗们在狂欢,巡查所里却并不平静。
西瓦克想来想去,还是让人把薄春山请了来。
“溟,你不觉得他们这么闹得很让人不安吗?”
这并不是薄春山第一次和西瓦克打交道,认真来说,撇除这些佛郎机人搅合进海商海盗等势力对大晋侵害来说,他觉得西瓦克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当然,他的外貌让许多大晋人不能接受。
红发碧眼,身材高大,体毛也很深,搁在晋人眼里就是妖怪。除过这一切,用他们佛郎机人经常说的话,是个英俊的小伙儿。
薄春山也是个英俊的小伙儿,虽然他没有露脸,但西瓦克一直这么认为,用他的话来说,溟才像一个英勇的海盗,很潇洒,很酷。
“西瓦克你要知道我们是无法阻止别人的行为,这不是你常说的一句话?不要干涉别人的自由。”薄春山学着西瓦克经常做的动作,摊了摊手,模样有些遗憾。
西瓦克有些头疼,他的表情也透露着这一切。
“你是一个好人,你没跟他们搅合在一起,其实你是有资格做一个好的商人的。”西瓦克说道,“不像他们,都是残忍粗鲁的,只想用暴力手段去破坏掉别人的生意。”
薄春山微微一笑道:“西瓦克,我很赞同你的想法,我也曾这么跟他们说过,但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
西瓦克一愣:“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这都是跟你们佛郎机人学来的,就像你们做生意做着做着把满刺加国占了一样,手段虽不相同,但目的都是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西瓦克很吃惊,也很恼怒,但在溟这个‘朋友’面前,他还是没办法遮掩掉自己的羞愧。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对,但这并不是我所决定的,我也没那个资格去决定这一切,总体来说这是我哥哥和那些人的决定,我劝过他们,但他们并不听我的,所以我没能阻止这一切。”
薄春山笑道:“西瓦克,我相信你是一个好人,但就与我之前所说,我们没办法去阻止别人的行为,所以你也不要太过着急,他们并没有针对你们佛郎机人,只是针对荣祥号而已。”
“□□祥号是我们的朋友。”
“那西瓦克难道我们不是你的朋友吗?我以为你一直把我当做朋友,才会总找我谈心。”
西瓦克显然被绕进去了,很着急:“不,不是这样的溟,我是把你当做朋友,但他们不是,虽然你们都是海盗,但你跟他们不一样……”
“罢了,西瓦克我们不谈这个,不然我们谈谈生意好了?”薄春山转移了话题,“你的哥哥不是交给你有任务,必须达到多少数量的货物。如今荣祥号被人攻击,显然是没办法交货了,这些我们没办法阻止,只能尽量降低你们的损失,不如我们谈谈合作,我帮你找来货物,先把你哥哥交给你的任务完成再说?”
“这……”这件事确实让西瓦克很上心,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好吧。”
巡查所外面,龙老拄着手杖坐在马车里。
一个蓝衣中年壮汉进了来,抱怨道:“这些红毛鬼子真是顽固不化,我与他们说了半天,龙老您有要事找西瓦克先生谈,可他们非说西瓦克先生正在会友,不方便见您,让您稍后再来,让他们进去通报一声,他们都不愿。”
龙老面色波澜不惊:“这些佛郎机人就是这样,你说他们愚拙他们也愚拙,你们说他们狡猾,他们有时候很狡猾,他们有时候还很固执,让我们觉得可以通融的地方,他们一般都会拒绝,既然这样,那就再等等。”
“可龙老……”
“现在着急也没用,我早就说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们总是不听,太过贪心又自不量力,不啻于稚子怀千金于闹市之上,迟早有一天出事,如今大旗被人打破了,又能怨谁?”
中年壮汉满脸无奈之色,解释道:“龙老,实在不是属下等人不办事,我们自己的货都是好好的……”
他顿了下,又道:“您也知道当年是什么情形,那些人都要加进来,或是威逼或是利诱,家里不答应都不行。老爷子实在无奈才会让他们加入进来……后面您也知道,荣祥号的旗子太好用,就一直没出过事,后来的人也都有学有样。”
“你说也是奇了怪,这连着几次出事都是其他家,那些海盗们也是长了眼抢,唯独不抢我们的货,我都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想陷害许家了。”说到最后,壮汉又是无奈又是纳闷。
龙老睨了他一眼,斥道:“你当谁都跟你们一样,眼瞎心也盲,那些海盗鼻子们灵着呢,你当这么多年来,就没人打过你们主意?人家早就盯上你们了,只是没下手而已,什么船能下手,什么船不能下手,人家心里早就门清,早劝家里整顿不听,非要闹出事来,现在来找我,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能有什么用?!”
中年壮汉也知道这个道理,可光知道有什么用?
有些事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哪怕如许家这种人家,有些事也力不从心。
当年许家名声在外,也是想寻求助力把这门生意做下去,谁知助力倒是来了,里头闹出的龃龉却是不少。
许家知道海上生意的利害,可别人不知道,那些‘老爷们’、‘大人们’、甚至‘夫人们’,以为就跟陆地上做生意一样,只要你买艘船就能出海做生意,就能稳收红利,殊不知里面的门道实在太多。
这些门道你能去跟‘大人们’说?也说不通,人家才不管你怎么做,能不能见到银子才是真章。
开始许家还能大包大揽,可随着势力滚势力,势力越来越大,参与进来的人不可避免就越来越多,每个都有拒绝不了的理由,可都让许家大包大揽的扛,俨然是没办法的。后来许家只能同意让别人挂荣祥号的旗子,只借名头,一切出海事宜自理。
当然,许家肯定没少在中间收好处,甚至尝到了不少甜头,还做了过不少类似这种事。
所以说隐患早就埋下了,沉疴顽疾一旦爆发出来,就是今天这个局面。
荣祥号没人敢动的这个假象一旦被人打破,海盗们就像鲨鱼们嗅到血腥味,都来了。关键是那些海盗们还长着眼睛抢,唯独不抢许家的货船,所以现在不光面临的事荣祥号有很多商船被抢的事,还面临被其他人怀疑许家是不是和海盗联手了。
不然,为何唯独就漏了许家的船?
你说因为许家船坚炮利,防卫力量一直不打折,海盗不敢来抢?
不好意思,现在可没人听这些,被抢的人只知道损了钱,差点丢了命,就你许家没事,现在都在找许家的麻烦,不然这大汉也不会头疼成这样。
至于龙老来找西瓦克,其实他也清楚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这些佛郎机人在东海的力量并不强大,他们可能根本不会管荣祥号,他这趟来只是想跟西瓦克商量下,看能不能把答应这些佛郎机人的交货时间推迟一些时间。
……
半个时辰后,薄春山才从这里离开。
见西瓦克会的友,竟是溟帮的大头目,龙老面色越发沉重。
不过幸好的是,西瓦克很快就见了他。
半刻钟后,龙老从这里离开。
这一次他何止是脸色沉重,简直冷得像一块冰。因为西瓦克竟与他说,若荣祥号实在在约定时间无法凑足货物,他可以另想办法。
难道是溟帮?
可如今荣祥号内忧外患,又岂止是溟帮想在上面咬一口。
龙老越想心里越是觉得形势交迫,心口越来越闷,他脸上泛起一抹异常的红,突然他捂住胸口,脸色一片铁灰色。
壮汉见他如此,忙惊道:“龙老……”
宁州府,一片占地近百亩大宅,这里是许家的祖宅。
许家在此地已经绵延几百年,经历过朝代更迭,经历过战火纷飞,经历过天灾人祸,但依旧在此地屹立着。
要说起许家的起源和曾经的辉煌,可能要讲几天几夜都讲不完,但毋庸置疑对于整个两浙来说,它无疑是个庞然大物,让人不敢轻忽。
此时的许家,沉浸在一片低气压中。
都知道家主心情不好,所以往日还有些闲散的下人们都不禁打起十二分精神,都知道若是一个落不好,以前顶多是被训斥一顿,现在可能轻则受罚,重则被发卖。
“龙老现在的身体如何了?”许溗眉心打了个死结,脸色十分难看。
“幸亏龙老平时身体还算硬朗,暂时无性命之忧,但龙老这次的病太重,又上了年纪,已经没办法也没精力支撑一应事务,现在把许江留在一旁协助,暂时还能支撑着应付,但不是长久之计。所以龙老让小的给家里带句话,还望家里早日去人支应,也免得误了家中的大事。”
许溗一掌击向桌案,发出一声巨响。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来禀事的人也心知利害,恨不得把自己存在感削弱了再削弱。
过了会儿,见上首没有动静了,他才试探又看了看桌案后。
“还有什么事,继续说。”
“是。龙老觉得那溟帮定和纂风镇有关,这次家里的货船接连被抢,溟帮却主动找上那些佛郎机人,显然是蓄谋已久。”
这件事不用龙老提醒,许溗通过方才禀事之人所说的话也能判断出,龙老何尝不也是因为这事才心疾发作。
“你替我转达龙老,让他不用担忧此事,前些日子我已联络了数位大人在朝中施压,并弹劾了那位姓薄的巡检使,想必不日就能出结果,没有了那纂风镇,那溟帮也不过是无根浮萍,顷刻就会土崩瓦解。”
说到这里,许溗面上又见怒色:“若不是那姓邵的坏事,定海卫那不敢妄动,不能给予支应,荣祥号又岂会怕那些土鸡瓦狗的海盗。不过我已请动了福建水师的曹参将,虽然会费些代价,但只要痛击那些海盗们几次,他们定然不敢再妄动,一旦许家稳定了局面,那些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是,小的这便回去将话转达给龙老。”
等此人离开后,许溗独自一人又在书房中坐了近半个时辰,觉得把各种关节都想通想透了,如今只要一一按照计划做下去,许家应该可以渡过难关,他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不免就想到老六身边下人递回来的信,可如今许溗哪有心思去管这个,让许溗这种上位者来看那种手段显然都是小儿游戏,一批两批货就能重创某个势力显然就是笑话。
他叫来一个下人,让给那边去信,让许六赶紧回来,别再外头胡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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