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里,九阿哥催促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回上书房。
还不到午休时间,只是课歇,时间也差不多了。
两人这回很听话,乖乖地回上书房去了。
九阿哥站在甬道,犹豫了一下,没有回二所,而是往南走了。
出了大清门,过了棋盘街,他就往东边去了。
去钦天监。
钦天监衙门就在鸿胪寺跟太医院衙门中间,户部衙门东南角。
现在钦天监的监正叫徐日升,是个葡萄牙人。
钦天监本就是观测天象、颁定年历的衙门,西洋传教士的观星术现在更准确一些。
因此从世祖皇帝时开始,钦天监监正就都是用的西洋人。
九阿哥虽穿着常服,腰间却是挂着黄带子。
一进钦天监,就有机灵的书吏报到监正处。
徐日升从屋子里出来,看到九阿哥,笑了,道:“原来是殿下来了。”
他五十多岁,金发碧眼,留着大胡子,穿的却是大清的补服。
九阿哥笑道:“闲着没事,过来熘达熘达,穆景远呢?”
穆景远是徐日升的学生,也是葡萄牙人。
九阿哥早年来过几次钦天监,喜欢看那些西洋的观星物件,也喜欢学西洋话。
他的拉丁文跟拉丁语老师,就是穆景远。
徐日升道:“他在教堂,殿下是找他么?”
九阿哥道:“不找,我找张监副……”
张监副是火居道士,是正一道张天师的子孙,善阳事,即祈福、消灾、求子、占吉等。
之前九阿哥打发人来择吉日,这经办的就是张监副。
两人过去时候,张监副正在执笔画符箓。
他四十来岁,道士妆扮,头上梳着发髻,身上是一件青色道袍,留着胡子,有几分高人的模样。
见了九阿哥与徐日升,张监副撂下笔,执手为礼:“殿下,大人……”
徐日升颔首为礼,跟九阿哥也说了一声,就先走了。
九阿哥进了张监副的屋子,四下打量着,并没有着急说话。
之前每次来钦天监,都是跟在几个洋人后头,对于道宗这些弟子,完全没有兴趣。
现在有些后悔了。
这要是早点研究《易经》,说不定就可以自己祈福择吉。
可是想到《易经》的晦涩,九阿哥又觉得头疼。
“可是之前的吉日有什么不合宜之处?”张监副问道。
之前的四个适合迁居的吉日,就是出自张监副之手。
九阿哥道:“没有,已经递到御前了,这回过来,是有私事请教。”
张监副道:“殿下请讲。”
九阿哥道:“听说重身不宜迁居,恐惊胎神,有什么破解之道没有?”
张监副想了想,道:“需择吉,占卜胎神该日神位,不可遮挡……”
“搬家要在正午之前完毕,取阳正之意……”
“重身者当天当回避,等到新宅安置妥当再入宅,入宅不可空手,可手持金器入宅,重金辟邪,如意为上……”
“为保周全,放五行八卦符镇宅,避免新宅风水煞气……”
“可佩五行八卦护身符,庇佑贵人与胎儿五行之气周而不散、行而不乱、元神安定、平安吉祥……”
九阿哥仔细听了,一条条的记下,最后道:“前头择的吉日,能不能直接用?”
张监副忙道:“不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比寻常搬家择吉更繁琐些,最好对应着生辰八字跟黄历来。”
九阿哥道:“那镇宅符与护身符?”
张监副道:“这个,臣可略尽绵力……”
九阿哥道:“那安胎符呢?要不要也预备上?”
张监副道:“殿下细心,有备无患确实更好些。”
九阿哥道:“那就劳烦张大人,尽快帮着预备一份……”
张监副躬身应了。
九阿哥就转身离开。
回头还是重新择吉吧……
刚出钦天监,就见四阿哥跟十阿哥站在衙门口。
九阿哥对四阿哥躬身道:“四哥……”又对十阿哥道:“这是有耳报神了……”
宗人府衙门也在这一片,就在户部衙门北边,跟户部衙门中间隔着一个吏部衙门。
十阿哥笑道:“九哥这不是‘禁足’呢么?这一出来,少不得有人看稀罕,就告诉了弟弟!”
四阿哥也没好气地看着九阿哥道:“不会是忘了吧?”
这是银子凑足了,心情好了?
一下子这样闲散。
九阿哥轻咳了一声,移开了眼睛。
还真是忘了。
他忙岔开话道:“四哥,正想着找您呢,这不正赶巧了么……”
四阿哥挑挑眉,等他继续。
九阿哥却有些说不下去,好像问错人了。
卫嫔母跟章嫔母是康熙二十八年诏封,佟妃是二十九年入宫,当时四阿哥还是个小阿哥,并不是成丁成家的皇子。
用不用给后宫妃母、嫔母预备晋升贺礼,只能问大阿哥那边。
四阿哥看到他的纠结,道:“到底有什么事?”
九阿哥就道:“这不是佟妃母、卫嫔母要迁宫了么,到时跟着一起迁宫的还有瓜尔佳贵人,入长春宫后殿,之前也预备了内管领人口……”
四阿哥听了,晓得了这是瓜尔佳贵人要晋嫔。
只是这有什么为难的?
皇父的后宫,与他们这些皇子有什么相干系?
九阿哥接着说道:“这贺礼要预备么?怎么个预备法儿,这也没有章程,原想问问四哥……刚想起来,四哥您这应该也没有先例,不知道二十八年那回大嫂是怎么预备的……”
十阿哥在旁道:“这个,还是别问大哥了,不妥当。”
到时候还要提及大福晋旧事,别再惹得人难受。
这结发夫妻与结发夫妻也不一样。
别说大阿哥这样尊贵的身份,就是外头寻常男子,丧了原配,过了百日就续弦也是常见的。
像大阿哥这样,死咬着三年后再指继福晋的,也算是情种了。
九阿哥点头道:“嗯,不问,要不就让十三打发人问问嫔母,倒是更方便些……”
四阿哥瞪了他一眼,道:“胡闹,哪有这样打听的?”
章嫔当年的例,未必就为宫里常例。
他就沉吟道:“你不用瞎打听这些了,回头随着大流行事就是……”
九阿哥点头道:“行,那我就不操心这个了。”
不管过去的例如何,现在有例可循就行了。
左右他的排行在这里,前头一大熘的哥哥,送不送礼的,也轮不到他打头阵。
眼见着九阿哥不像有事的样子,四阿哥就回户部去了。
十阿哥不肯回宗人府了,跟九阿哥一起回宫。
他压低了声音道:“瓜尔佳贵人是不是升的太快了?”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人人都晓得她是汗阿玛的新宠啊……”
左右与他们不相干。
十阿哥蹙眉道:“汗阿玛登基这些年,对后宫晋升都是有数的,这些年除了出身外戚的几位,其他人升级都是一次好几个,唯二的两次例外,就是妃母跟德妃母……”
说起资历来,宜妃跟德妃一样,都比惠妃、荣妃等人晚了一拨。
不过,两人都有后来居上之势。
宜妃入宫之前,就得了恩典,可带家下女子入宫,这已经是嫔主待遇。
德妃则是单独封嫔,等到册四妃的时候也得了一席之地。
如今又要多了一个瓜尔佳氏了。
九阿哥依旧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又不是晋贵妃,就算晋升为妃,也是在娘娘后头。”
十阿哥道:“可要是生了皇子,那咱们小十八就不是幼子了!”
九阿哥道:“没有瓜尔佳贵人生,也有其他人生,汗阿玛龙马精神,这儿女还能少了?不是就不是呗,瞧瞧十四,之前被惯成什么样儿,这两年才知礼些……”
见九阿哥是真不着急,十阿哥也放下此事。
也就是九哥天真,以为后宫与他们这些皇子不相干。
可是谁都能看出来,瓜尔佳贵人受宠,对后宫还是有影响。
影响最大的是章嫔跟王贵人,其次就是宜妃这个老牌子宠妃。
不过九哥说的也对,瓜尔佳贵人只是晋嫔,又不是晋贵妃,是没有什么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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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所,正房,次间。
炕上摆了几个锦盒,里面装的都是尺半长的金如意。
因为晓得桂珍格格已经跟舒穆禄家的那个侍卫定亲了,舒舒就叫人传话给顺安银楼,准备金如意。
当时想到九格格也佳音在即,就叫多做了两对。
除了给九格格预备的,她还自己留了一对。
金灿灿的,看着怪讨喜的。
舒舒觉得自己就是个俗人,也乐意更俗一些。
送人的如意,除了分量,工艺也精致,镂空掐丝,看着让人不忍上手。
自己留的,样式则是简单多,是为了把玩用的,就比较古朴。
九阿哥进来时,就见舒舒手持金如意,在那里比划。
九阿哥不解道:“这是比划什么呢?”
舒舒笑道:“不是说如意就是不求人么,我看看能不能真的当痒痒挠……”
九阿哥也笑了,道:“傻了不是,谁真的用这个挠痒痒,不够累胳膊的……”
舒舒确实觉得有些沉,这是实心的金如意,分量不轻,就撂在炕上。
九阿哥想起张监副的话,看向如意。
重金辟邪,如意为上。
倒是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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