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下激斗的场面,都展现在鬃戈的眼前。

蓝狗狐狼的右后腿受伤了,它趴在地上,汪汪直叫。

得到它的临场指挥,这几头猴尾棕熊竟然展现出精妙的配合来,将针金牢牢地包围住,左截右堵,你上我下,围得水泄不通。

针金挥舞着细剑银电,虽然剑锋十分犀利,每一刺都能带出血光,痛得让猴尾棕熊后退。但是他的弊端也在此刻显露无疑,他没有合格的护甲护身,这让他攻强守弱,极度缺乏攻坚突围的能力。

“针金绝不会愚蠢到去直接进攻的。”

“应该是蓝狗狐狼以自己为诱饵,诱骗了他。”

“针金没有想到这些猴尾棕熊竟然能有这样的配合。不,就算是我,也没有想到蓝狗狐狼的指挥会到达这种程度!”

在这一刻,鬃戈陷入犹豫之中。

针金……圣殿骑士……百针家族唯一的继承人……

而他呢,一个半兽人,就算是更胜一筹的家世,也不能说出口。

经过这一次的营寨防御战,针金声威必然再次上涨。鬃戈原本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展现自己的强大战力。但结果是遮掩不住针金的光芒。甚至还有些被少年掩盖的苗头。

“这个少年,真是优秀啊!”

坦白而来,鬃戈很羡慕针金。

如果身份对调,换做他是针金这样的情况,该有多好。

他一切的渴求都能够顺理成章地实现。

而现在,蹉跎这么多年,他已经步入中年,仍旧一事无成。只有去荒野大陆找寻机会,去碰碰运气。

而他针金呢?

一上来,就去竞争白沙城主之位。如果他成功了,这份事业的起点就远超鬃戈。说不定,鬃戈得打拼十几年,才能达到城主这样的层次。

嫉妒吗?

鬃戈承认自己有。

他时常问自己——

“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区别这么大?”

“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高高在上,有的人则卑微到泥土中。”

“为什么血统、身份、种族偏见,能让一切的努力都显得那么渺小和虚弱?”

“为什么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到现在仍旧只能和佣兵为伍?仍旧要在最底层挣扎?”

而针金呢?

他不需要思考这些问题。

他完全没有鬃戈这样的困扰。

他有未婚妻,紫蒂,紫藤商会的会长。

他有百针家族为后盾。

他身边的苍须、木班等人,都是鬃戈渴求的人才,都欣然依附于少年。

他是人,纯血的人,是贵族,是圣殿骑士。

他是天然的领导者,由内而外散发出高贵的光,这光能让绝大多数的人都自惭形秽,俯身跪地,能够追随针金,对大多数世人而言,就是莫大的荣耀了!

太多了。

针金身上有太多的东西,是鬃戈付出数倍,乃是数十倍的努力,才能有一丝获得的希望。

甚至还有一些东西,是鬃戈哪怕拼尽努力,也无法获得的。

在针金的身上,鬃戈看到了他的童年,看到了他童年里居住的城堡,看到了城堡中他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那些人身边都有成群的奴仆,有和颜悦色的管家,有忠诚的守卫。

鬃戈憎恨过!

童年的他,诅咒他的兄弟姐妹。

“为什么会有你们?”

“有你们在,父亲的目光都先停留你们身上,然后才来关注我。”

“他一定都先询问你们的情况,再来询问我。”

“正是因为有你们,我才会在这里。”

童年的鬃戈躺在床上,蜷缩着身躯。

他必须蜷缩着,因为他生长得很快,床板都显得短小了。如果伸展身体,他的脚就要悬空在床外边。

他的床单破了,身上薄薄的一层麻衣也有污渍。

没有办法,他只有这一套衣服。

他必须等着晴天才会去洗它,否则晾不干的情况下,他就只能整天缩在小房间里,走不出去,当然连饭菜也都吃不到了。

每当鬃戈洗衣服的时候,他就蜷缩在床上,阴暗的想法充斥他的脑海,他诅咒他的兄弟姐妹,恨不得他们都去死。

死掉吧。

马匹发狂,让你们坠马而亡吧。

比试剑技的时候失误,相互刺死吧。

滑到吧,在雨天的城堡上坠地跌死吧。

死掉吧……

死掉吧。

死掉吧!

“死掉了,父亲就只有我一个儿子了。”

“死掉了,我就能成为整个探索队最强大的人,没有人能比我更适合担当领袖。这些人将有更大可能成为我的班底!”

“我不需要做什么。”

“我不需要背刺,我不需要下杀手,我只需要看着,就足够了。”

“当你战死,我会为你铲除杀死你的魔兽,我会收集你的尸体,带着你回去,我会悲伤,我会流泪,我会成为整个队伍里唯一的领袖。”

“这或许就是命运给我的机会!”

“多少年了,我不是一直都在渴求这种机会吗?”

“多轻松,我甚至不需要做什么!我只需要看着,我只需要等待事情发生……”

童年的鬃戈转动着阴暗的思绪,蜷缩在冷硬的小床上,眼睛无神地盯着木门。

砰!

木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狠狠推开。

刺眼的阳光,像是无数柄利剑刺进小房间里。

阴暗尖叫着疯狂退缩,缩小成细微的点,躲在角落里。

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童年鬃戈的面前。

因为背对着阳光,他的脸色一片模糊,但粗犷的大嗓门早已深刻在鬃戈的内心:“起来啊,臭小子,别在阴暗的小窝里趴着了。来和我学剑啊!”

“教、教导……”童年的鬃戈惊呆了。

臆想轰然结束。

鬃戈发现自己还在山坡上,他刚刚从树丛中冲出来,脚还抬在半途,一副要冲锋救援的架势。

臆想很漫长,但现实的时间流逝一秒都未够。

“哼,鬃戈!”

鬃戈在心中对自己冷哼一声。

他迷惘目光,复杂的情绪忽然一扫而空。

他的手狠狠捏紧骨锤木柄,他把头颅骄傲地抬起来。

一脚大大地迈出去,踩得泥土中,踩出一个深深的足印。

“啊——!”他仰天发出怒吼。

又一脚迈过来。

他开始奔跑。

阳光照耀之下,他披肩的长发飞舞着,浓密的体毛,洪亮的声音,半兽人的体征,都让他像是一头狮子扑下山坡。

他的怒吼声连绵不绝,像是打开胸膛,将外界阳光还有磅礴的勇气灌输到他的心中去。

他迈开大步,一步更比一步大。

他冲锋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风在他的耳边呼啸,他和针金的距离急剧缩短。

风声似乎变了,竟传出教导的大嗓门:“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冲上去,冲上去。我是军人,你也会是一个军人。冲上去,你的战友正等着你来支援!”

“坚持住,圣殿骑士!”鬃戈大吼着,虽然他人没有赶到针金的身边,但也要先把勇气和希望,通过吼声投注到针金的体内,“你的援兵来了!!”

他的大嗓门在林间回响,地面似乎也随声而颤。

“汪汪汪!”蓝狗狐狼发现了鬃戈,猛地转过头来,大叫几声。

下一刻,一片地面整个掀起来,泥土四处飞溅,一个巨大的怪兽,张口血盆大口,扑向鬃戈。

正是被打跑的地下巨虫。

地面塌陷,鬃戈立刻陷入到深坑中,只能高举骨锤抵挡。

巨虫的嘴巴虽然张大到极限,但仍旧吞不下整个骨锤,只吞下一小半。

吱呦吱呦的声音传出来,如此的刺耳尖锐。这是巨虫口中一圈圈的锯齿,正在疯狂地绞磨骨锤。

鬃戈一只手支撑骨锤,另外的手脚全力挥舞,对地下巨虫拳打脚踢。

巨虫体表肥胖油腻,把鬃戈的拳脚都陷进去,力道削减得非常厉害。鬃戈的拳脚只换来巨虫的不痛不痒。

僵持了几个呼吸,地下巨虫忽然昂首缩头,吐出口中的骨锤。

它口中前面的几圈牙齿都要磨平了,白骨巨锤表面也出现了一道道同心圆,都是巨虫留下来的紧密牙印,表面还有磨出来的大量骨粉。

“你还在等什么?军贵神速,快、快、快!”教导的声音似乎又传来。

鬃戈冷哼一声,踩着坑壁上,跳跃上去。

接下来,他猛地一锤,击倒巨虫,踩在它的身体上,顺势跳出深坑。

“我来了!”鬃戈再次怒吼。

但刚跑出十几步,地面再次掀开,地下巨虫再次扑来。

“又一头?!”鬃戈失色。

转瞬间,又有疑惑:“如果有两头,为什么之前攻打营寨的时候不用?”

继续观察,疑惑消解:“不,只是一头。原来巨虫首尾都有大嘴!”

地下巨虫一般都用一端进攻,另一端埋在土中,方便逃窜。

但现在受制于蓝狗狐狼的命令,地下巨虫拼尽全力战斗了。

这样一来,出现险情,它就不能及时钻地逃窜。

但同时,首尾相攻的威猛,让鬃戈也陷入困境当中,裹足不前。

鬃戈对付一头就已经很艰难了,两头进攻压制住了半兽人。

另一边,针金险象环生。

“不!”鬃戈怒吼,“坚持住!”

他想要从过去。

“该死的虫子!”下一刻,半兽人不得不闪避。

“你得冒险,男人就得冒险!战场上谁都有风险,不要畏惧,直面恐惧,你才会活下来,你才能胜利!”教导的声音再次在心中响起。

鬃戈低喝一声,忽然伸出左臂,主动让地下巨虫咬住。

巨虫体型庞大,但咬住鬃戈左臂之后,口器便狠狠收缩,一头身躯缩水了至少一半,死死地困住鬃戈,不让他逃窜。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头超准鬃戈的后背扑来。

危难关头,鬃戈挥舞骨锤,狠狠拍打巨虫的一头。

巨虫为了咬住鬃戈,身躯缩水,变得凝实,再没有之前削减钝击的防御效果。

巨锤不断击打,痛得巨虫疯狂甩摆,身躯在地面上胡乱扭曲挣扎。

鬃戈时而被掼在地上,时而又被高举到空中。

不管视野中的天地如何翻转,鬃戈只认准眼前目标,锤子不断猛敲巨虫一头。

一次次狠砸,硬生生将巨虫当场砸死!

死掉到了巨虫红松开了口,鬃戈抽回自己的左臂。他的左臂血肉模糊,精钢臂甲被锯碎成一条条,裸露在外的皮肤早已破烂,血肉模糊,有的可见白色臂骨。有钢甲残留的地方,则是条状的精钢嵌进皮肉当中,伤势十分恐怖。

剧痛传来,鬃戈满身大汗,汗滴落入眼眶,更是模糊了鬃戈的视野。

“不要放弃,不要放弃!站起来,不要趴在地上。你要被人践踏而死吗?你还是不是个军人?站起来,哪怕是死,也要站着死!”教导似乎又在鬃戈的耳畔念叨了。

“你给闭嘴!臭老头。”鬃戈回了一嘴。

他拖着他失去知觉的左臂,也拖着白骨巨锤,冲向针金。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障碍阻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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