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极细微的丝竹声响起,在虚空中游游荡荡飘行而来。

叶青篱瞪大着眼睛,只见原本陷在幻境中挣扎的几十个同门忽然一齐安静下来,他们表情呆滞,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迈动脚步,僵硬地向着东方走去。

“你这是做什么?”叶青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感觉自己心口有点揪疼,脑袋也晕晕的。她知道这应该是那道丝竹声造成的,有些精于幻术的人同样精于音律,擅长用声音控制他人神智。

踏云兽晃着脑袋闷哼一声,呲牙低吼。

叶青篱感觉到与它心魂相连的地方传来冰雪般的沁凉,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受那丝竹声的影响,身体也站直了些。

踏云兽同样是黄级一品,虽然它的战斗经验远不及那只由归元期跌下来的老妖,但它的天赋灵技是大衍幻术,对同类幻术本身就有天生的抵抗力。叶青篱有它在身边,就是最大的筹码。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缓步跟上那些被诱惑了神智的同门。

一行人在沙漠中静默地走着,空气中的闷热又蒸腾上来,使这气氛无端诡异。

远远地可以看到一方八角形石台兀立在地平线上,沙丘起伏,他们距离石台越来越近。

石台的八个尖角上全都倒插着锋锐的巨剑,剑柄全没在黑石中,只余下剑身闪亮,剑尖吞吐着雷电,织出电网,劈啪打在石台中央一只巨大的白毛狐狸身上。白狐蜷起前肢,整个身体都趴伏着,它那人性化的狐脸上却显出慵懒的神情,仿佛那些加诸在它身上的雷电不是酷刑,只是在给它舒活筋骨似的。

在离得石台约有*丈远的地方,被迷住的昆仑修士们停下脚步,又全体呆滞在原地。

叶青篱停在他们身后两米左右,仰头看向石台。

“小妹子,你既然来了,怎么不再走近一点呢?”那魅惑的女声再次响起,懒洋洋地从高台上飘荡而出,勾得人心里也懒洋洋的。

叶青篱保持警惕,又因为有踏云兽在身边,所以并没有受到影响。

她静立了片刻,忽然扑哧一笑:“狐狸姐姐,我虽然不聪明,但脑袋还是清醒的。你这么做可不厚道,咱们就互相拿出点诚意,我再靠近五丈,你放他们离开,怎么样?”

“等他们清醒,可就没我的好果子吃啦,这可不行。”那女声娇软地嘟囔着,“唔……这些可都是昆仑精英弟子,养心的功课全都做得不错,我要不是借着他们自相残杀的时候用幻术偷袭,可没本事一次迷惑这么多人。”

叶青篱最近受到的惊吓太多,心理承受能力大大增强,听它这么说,反而恍然。按说以黄级一品妖兽的实力是无法一次迷惑这么多人的,就算这只妖兽能够口吐人言,曾经的修为甚至高于归元期,它现在实力受损,也强不到哪里去。

她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鲁云的情绪清晰传入她脑中,她听到鲁云说:“我就知道,人类最容易败给自己。”

这一句话,反而让叶青篱思路清晰起来。

狐妖这样解释,岂不是在很明白的告诉她,现在它要控制这些人很吃力?她是故意示弱,还是无意透露的口风?

叶青篱没有过多思索,就想到这只妖怪既然能够修炼到归元期,那绝对是积年老妖。这种老狐狸也不知道能有多狡猾,要拼算计她肯定拼不过,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开门见山,化阴谋为阳谋,把一切都摆到台面上来。

“狐狸姐姐,你好不好奇,我这朵玉莲花是打哪儿得来的呀?”她再次摊开手掌,掌心的玉莲花闪着幽光,明暗不定。

白狐的情绪分毫不露,过了熟息的时间方才沉声问道:“叫你过来的那个人,是怎么跟你说的?”

叶青篱心中又是喜又是苦,喜的是把话摆开来说果然最正确,苦的是罗珏身份不明,只怕不是什么好路数。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泄露心绪,只是板着脸强装出凛然的样子,道:“我家主上只告诉我,所有一切他都有定计。玉莲花事关重大,我一定要把它安稳送上炼化台。”

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心里头又愤愤地将罗珏咒了个十遍八遍。

“你是……他们的人?”白狐沉吟。

叶青篱抿着唇,傲然不语。

实际上她可是什么都没说,一切全由得这只老狐狸去猜测。她只希望这只积年老妖自发地将简单问题复杂化,把这个哑谜直接打到底。

老妖怪果然是老妖怪,白狐只在片刻间就给叶青篱的身份来意做了定位。它对这个小女娃的戒心并不大,在它看来,这小家伙除了有只踏云兽在身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况且它的思维已经被误导,而像它这样的老妖怪,向来都更加愿意相信自己的推断。

叶青篱越沉默,白狐就越笃定。过得片刻,它又懒洋洋地一叹:“既然你是他们的人,怎么不早些过来,还跟姐姐讨价还价做什么?你看,姐姐连障碍都替你扫清了,若不是中了我的幻术,这些家伙只怕是不会跟你一条心呢。”

这话说得叶青篱又暗暗打了个激灵,她看得越发明白。先不说这么多昆仑弟子聚集在炼化台附近自相残杀会不会把她卷进去,就说她把玉莲花送上炼化台这件事,要是被别人看见,以后门派追究起来,她一个叛徒之罪也是逃不了的。

白狐这么一说,阴差阳错之间,果然是对她更加有利。

但她身为昆仑弟子,叶家世代居住在昭明城,早就对门派形成了一种归属感。她不是孤家寡人,她还有母亲,还有家族,难道她真的就要做了罗珏的棋子,然后背叛昆仑,连累家人?

叶青篱心中矛盾挣扎,不知不觉间,她把想要救下这些同门的心思转移到了是否背叛上面。她从来就不会有心背叛昆仑,但假如是情势所逼,她又该如何?她的视线在那些神情呆滞的同门身上扫过,当她的目光落在明瑛脸上时,仿佛感觉到她的眉毛动了动。

是她太紧张才产生了幻觉,还是明瑛其实早就清醒?

叶青篱缓缓地收拢手掌,掌心中的玉莲花硌着她的肌肤,那质地明明温润沁凉,却让她手心生汗,仿佛硌着毒刺一样难过。

白狐对叶青篱的身份有所定位,反而对她更加亲近了几分,居然轻嗔道:“小妹子,你既然是来自那个地方,还跟我说什么救人?这些名门正派的伪君子们,杀了岂不干净?”

轻轻巧巧一句话,又害得叶青篱暗地里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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