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娘在院子里跪了一个晚上,虽然是夏日,可夜里天凉,她一个弱女子哪里能受得住,若不是心里想着茵姐儿,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周氏便梳洗妥当,走出了屋子,见着跪在那里面色惨白的梅姨娘,周氏心里微微有些不忍,可只一想她生的那个孽障差点儿就害得她的昭姐儿遭了毒手,她心里就只剩下了怒意。
见着周氏出来,梅姨娘重重磕了个头,强撑着身子爬到周氏跟前,求道:“五姑娘不懂规矩,妾身实在没有那个颜面求太太,可妾身总归是生了她,求太太心慈,饶过她这一回。”
梅姨娘一番话,真真是用尽了当娘的心思。
可偏偏,她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氏。
她的话音刚落,薛妈妈就沉声道:“这话可不是姨娘该说的。”
看着薛妈妈满眼不屑的目光,梅姨娘心里一慌,声音愈发的哽咽了。
“太太......”
她才刚开口,就被周氏打断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可做不得主,便是处置,也该是老太太处置。你若想求情,就到老太太跟前儿求情去吧。”
周氏才刚说完这话,就吩咐贴身的丫鬟瑞珠道:“去茗烟阁,把五姑娘带到荣欣堂,交给老太太处置。”
“太太!”梅姨娘大惊,周氏却只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就从她跟前走过。
“太太......”梅姨娘身子晃了晃,绝望的泪水不停落下,她好后悔平日里对茵姐儿太纵容了,纵的她闯下这样的大祸。
这边,徐昭才刚睁开眼睛,就听到外头梅姨娘的哭诉声,如今见着自家娘亲进来,才坐起身来。
连翘端着热水和帕子进来,想要伺候自家姑娘洗漱,就听周氏说:“放着吧,我来给昭儿洗。”
连翘愣了愣,忙将脸盆和帕子放好,又拿了四姑娘的衣裳递给了周氏。
虽说这有些不合规矩,可太太心疼四姑娘,她们这些当丫鬟只有欢喜的份儿,哪里能拦着。
徐昭见着自家娘亲的动作,脸一红道:“女儿自己穿吧。”
周氏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在娘面前还害羞什么,你小时候娘给你穿的还少吗?”
说着,就不容拒绝的替徐昭穿起衣裳来。之后,又亲手替她洗了脸。
见着自家闺女眼下的青色,周氏有些担忧道:“昨晚可是没睡好?”
周氏才问,不等徐昭说话,大丫鬟连翘就回道:“回太太的话,姑娘昨个儿受了惊吓,夜里惊醒好几次。”
周氏满是心疼,眼圈立时就红了起来。
“太太,老太太那里该起来了。”见着自家太太失态,薛妈妈忙提醒道。
太太虽然心疼四姑娘,可再心疼也不好失了当家太太的体面。
“娘,女儿好好的,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徐昭知道,昨个儿出了那样的事情,今早必定是要去老太太那里的,就是不知,老太太会如何处置徐茵。
知道她受了惊吓,早上天又凉,周氏就叫了个婆子背着她。
徐昭虽然觉着有些小题大做,可不管是自家娘亲还是薛妈妈,都坚持怕她受了风寒。
所以,徐昭就由婆子背着,到了荣欣堂外头脚才着了地。
刚踏进院子,就见着跪在院子里的梅姨娘和徐茵。
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素梅见着二人进来,忙迎了上来。
“奴婢给二太太请安。”
“五姑娘安好。”
徐昭避了避,只受了她半礼。
“老太太可起来了。”周氏问。
“老太太昨晚一夜没睡,今个儿早早就起来了。”素梅才回话,就见着大太太和大姑娘徐徽从外头进来。
众人各自见礼后,就进了屋里。
老太太坐在软榻上,脸色不怎么好,愈发的显出老态来。
大太太王氏一进来,见着老太太这样的神色,面色一变,就对着老太太跟前的人问道:“老太太气色这样差,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王氏的话音刚落,老太太就道:“罢了,就是要请,也等处置了外头那个孽障再说。”
老太太开口便是孽障,面色阴沉,显然是铁了心思要责罚徐茵了。
王氏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然后才恭敬地道:“五姑娘犯了大错,自然该好好处置的。”
昨个儿她也恨了一个晚上,因着这二房的庶女,差点儿就害了自家徽姐儿的名声。
徽姐儿眼看着明年就要出嫁了,若是惹上她连累姊妹的罪名,外头那些人嚼舌根子,可不会替她的徽姐儿想。
“去,把那个孽障和梅氏带进来。”
老太太一句话,就有两个婆子出去,很快就带着徐茵和梅姨娘走了进来。
梅姨娘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徐茵则是愣愣的,老太太跟前的严妈妈一见着她这样,就示意了她身后的婆子一眼,那婆子一脚就踢了过去。
徐茵吃痛,立时就跪在了地上。
梅姨娘脸色惨白,却又不敢吱声。
“五丫头,你可知错了?”
徐茵听着老太太满是寒意的声音,身子忍不住发抖起来。
她昨天,昨天闯了大祸,她今早一醒来身边的丫鬟就告诉她了。
徐茵知道,事关大姐姐,老太太和大太太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二太太虽然不是个狠辣的,可她差点儿连累了徐昭,二太太哪里有不恨的。
这样一想,徐茵就觉着满心害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开口,那就是知道错了。”
“既然知道错了,那该受的责罚就该自个儿领了。”
“来人,给我家法伺候。”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屋子里静悄悄的,就连大太太和二太太都愣在了那里。
徐府虽有家法,可这些年却从未在少爷和姑娘们身上用过。
少爷姑娘纵是犯了什么错,都是娇贵的,哪里能受得住。
就是寻常人家,也甚少会动用家法。
老太太这回,怕是气狠了。
“老太太,求老太太慈悲,饶了茵姐儿这一回。”
梅姨娘脸上最后的一丝血色都褪尽了,几步跪爬到老太太跟前,哭诉道。
“求老太太莫要请家法,五姑娘再大的错,老太太罚她在祠堂跪着,或是抄一年的经书,求老太太看在二老爷的份儿上,饶了她吧。”
她只生了这一个女儿,不说是打坏了,单单这动用了家法,就能叫茵姐儿一辈子在府里抬不起头来。
不等老太太开口,大太太便冷笑道:“慈悲?老太太是慈悲,可五姑娘犯了大错,差点儿害了府里的姑娘们,老太太若是再心软,往后该如何治家?”
老太太满脸威严,很快就有婆子拿了家法上来。
那是一根漆黑色的粗糙的鞭子,最后头系着一根红绳。
只一眼,就让人心里发寒。
梅姨娘跪着求着,老太太却是一言不发,铁了心要动这家法。
“我也不多责罚她,就打十下吧。”
老太太示意了那婆子一眼,那婆子就扬起鞭子朝茵姐儿后背打上去。
一鞭子下来,徐茵就跌倒在了地上,后背上的衣裳已经裂开了。
梅姨娘想要护着徐茵,却被两个婆子拦住了。
一鞭子接着一鞭子,全都抽在了徐茵的后背上。
徐昭坐在那里,看着头冒冷汗,后背都渗出鲜血的徐茵,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虽然有一瞬的不忍,可一想到就是她这个妹妹,差点儿就害得她丢了性命,心便硬了起来。
也该她受些教训,长长记性了,不然,还不定惹出什么滔天大祸呢。
十鞭过去,徐茵已经昏迷过去了。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梅姨娘的身上。
徐昭突然有中不好的感觉,才想着,就听老太太道:“梅氏,五丫头闯了这么大的祸,也是你平日里纵容的缘故。正好今个儿有车去庄子上,你便和五丫头跟着住段日子吧。”
梅姨娘一听这话,眼中便涌起一抹恐惧来。
老太太这是想把她和茵姐儿赶出徐府去,说是住一段时间,这一出去,怕就回不来了。
“老太太......”
“母亲,茵姐儿虽有错,可到底是老爷的女儿,她又带着伤,还是留在府里好好养着吧。”周氏打断了梅姨娘的话,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道。
不等老太太开口,周氏又接着说道:“老爷在任上,若是茵姐儿出了什么岔子,老爷如何能心安。”
老太太嘴唇动了动,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却又说不出别的话来。
“该处置的也都处置了,母亲脸色不好,媳妇叫人去外头请大夫来。”王氏一见着老太太的脸色,忙岔开了话题道。
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就叫周氏和徐昭退下去了,屋里只留下大姑娘和大太太伺候着喝药。
出了荣欣堂,梅姨娘就跪在地上重重的给周氏磕了个头。
周氏看了梅姨娘一眼,道:“叫两个婆子抬了五姑娘回去,再到药房拿些上好的药,五姑娘还小,别留下疤来。”
周氏亲眼看着庶女领了家法,心里的火气也去了大半,虽然依旧不待见五丫头,可到底她是当嫡母的,不好叫人觉着她苛待了庶女。
梅姨娘感恩戴德,随着两个婆子去了茗烟阁。
见着梅姨娘离开,薛妈妈想到方才老太太的话,便道:
“还好夫人反应快,老太太这是想替表姑娘铺路呢。”
“我不是个傻的,梅氏到底是个规矩的,总不能赶走了梅氏,叫老太太有了理由,往老爷跟前安排人。”
......
二皇子府
沈长生在案桌下,半天都没见自家主子有动静,眼睛忍不住瞟了过去。
自打昨个儿遇见那胆大的小姑娘,自家主子好像就有些心不在焉。
他身为侍卫,贴身伺候,自然是头一时间就将那小姑娘的来路打听清楚,交了上去。
徐府,常州知府徐秉臻嫡出的女儿,府里的四姑娘。
徐秉臻他是知道的,清贵出身,极守规矩,这样的人,怎么能教出那般胆大的闺女。
沈长生一想到昨日在山上的那一幕,就觉着有些荒唐。
可偏偏,自家主子也跟着荒唐了一回,还抱着那小姑娘下了山。
案桌后的人终于动了动,随手将那张纸扔了出去。
“昭?青春受谢,白日昭只,听着倒是顺耳。”
沈长生偷偷翻了个白眼,有替那徐家的小姑娘捏了一把冷汗,被自家主子盯上,往后可有的罪受。
“主子才从南边儿回来,该进宫给皇上请安了。”
韩子煜笑了笑,毫不在意道:“急什么,父皇想见我,自会传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