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争渡的话让全场陷入一阵恍惚之中。

平素自觉身份尊贵、见多识广的客人们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曲兰之名画、古钱五十珍、兔毫黑釉盏……这些鼎鼎大名,一现身就会让整个收藏界轰动的古董,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老板手里怎么跟大白菜一样,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一堆?

说好的稀世珍品?千年仅有呢?

无数收藏家趋之若鹜的兔毫黑釉盏,你随随便便就拿来送员工?还一送送一套?

一时之间,现场不管是专业收藏家,还是砸重金进圈的富豪,内心都不由自主泛起一股悲凉的感觉……在商阙的手笔面前,他们这些所谓的高端玩家莫名显得有些可笑。

好在现场还有人保持着理智,詹伟因为前面和商阙打过交道,见识过商阙随手就说把《游松风阁》送给员工的装逼行径,对他的人设内心已经先有自己的判断。

什么送一套兔毫黑釉盏,估计又是网红小老板的另一次装逼力作罢了。

詹伟轻蔑一笑:“商先生对员工还真是大方,兔毫黑釉盏多稀有大家都清楚,运气好能碰上一个都不得了,商先生一出手就送了一套,不知道贵司员工是做了什么贡献,值得如此嘉奖?”

詹伟此话一出,场上其他人顿时也反应过来了。

说实话,以商阙前面随便拿出《游松风阁》和一堆古钱币的表现,他要说自己有一套兔毫黑釉盏大家还是信的,但说他把这套黑釉盏送给了员工……不好意思,在场的谁手下没几家公司,都是做老板的,还能不懂老板是什么人?

心里有了猜测,大家看喻争渡的眼神一下子意味深长了起来。

这小青年要么是帮着老板吹牛,要么就是被老板忽悠傻了吧。

詹伟觉得自己前面被商阙涮了一顿,心头的气还没消,便有意让商阙下不来台,故意和喻争渡挑衅:“小兄弟,你老板为什么送你那么贵重的礼物?”

当然是……随手送的啊。

这是最接近真相的实话,但看着现场一圈怀疑的眼神,喻争渡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说实话,他刚刚真的是在接连的剧情刺激之下,一时激动不小心说溜了嘴,他又不搞收藏也没打算卖古董,无意非要证明自己手上的是真品,此时也确实没法证明。

“这……”喻争渡看了商阙一眼,见他也是满不在乎的,便随口说道,“哦,是老板给的加班费。”

这却是顺便揶揄了一下商阙刚才送画用的蹩脚借口。

商阙好胜心多强啊,自己说出去的话硬着头皮也要认下来,立刻问心无愧地抬头挺胸:“嗯,是加班费。”

两人一个是趁机打趣,一个是不肯认输,但这话落在其他人耳朵里又是另外一回事,大家闻言纷纷松了口气,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来。

勾时望黑暗的世界里瞬间照进一丝曙光,不错,就算商阙当真有这么多藏品,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拿价值连城的兔毫黑釉盏送人。

还加班费?吹牛也不找个好点的借口。

詹伟是所有人里最快意的,他做了这么久的富豪,从来只有他炫富,还没几个人敢在他面前装逼的,当即“哈哈”大笑:“商先生公司福利真好,加班费就送一套兔毫黑釉盏,听得我都想去给你打工了。”

“你不行。”商阙看了他发顶一眼,冷酷地说道,“我们公司不招头发稀疏的。”

詹伟一句讽刺没说完,差点喷一口血出来。

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嘲讽的詹伟怒不可遏,便要羞辱商阙,忽然前头和喻争渡交换过名片的那个收藏家像是发现了什么,出声问道:“等等,这位小兄弟,你姓喻?”

喻争渡点头道:“是的。”

那人继续问道:“你不会是暑城锦潭镇喻氏的人吧?”

喻争渡有些惊讶,锦潭镇不过是个地方小镇,出了暑城就没人认识的那种,没想到这个收藏家居然知道锦潭镇,还准确说出喻氏,他不明所以,但还是应道:“是的,怎么了?”

就见那收藏家发出惊呼:“那你家是真的有三个兔毫黑釉盏啊!”

这位收藏家在圈子里小有名气,有实力有门路,对整个圈子动向了如指掌,他的话一出,立刻有人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他家真的有三个兔毫黑釉盏?”

那人一脸的不可思议,但还是和其他人解释道:“是这样的,年头的时候我收到消息,说暑城一个叫锦潭镇的地方出了三个兔毫黑釉盏。”

兔毫黑釉盏是稀有瓷器,当时知道喻家手上有这件古董的人不少,即使喻争渡的父母低调处理,但这事还是传开了,一般人还好,比如锦潭镇的居民,也就当成八卦热议了一段时间,后面渐渐就没人再提起了。

但对于真正搞收藏的人来说,这却是真真正正的大新闻,亏得锦潭镇实在闭塞,这事并没有大范围流传开,但对于这位人脉广泛的收藏家来说,已经足够了。

其他人都知道这位的消息向来可靠,闻言却还是难以置信:“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收藏家说道。

当初喻氏首富喻满江打碎了那套黑釉盏中的一个需要赔钱,为表公正,喻争渡他们把黑釉盏送去权威机构鉴定过的,那收藏家和华夏的鉴定机构多有往来,才得到的消息。

比较遗憾的是喻争渡父母后来不胜其烦,直接将那套兔毫黑釉盏托管了,并且谢绝了任何冲着黑釉盏来的客人,那收藏家最终也没能见到那三个传说中的黑釉盏。

但锦潭镇的这段故事,他却了解得清清楚楚。

不仅知道喻家是真的有三个黑釉盏,还知道那三个黑釉盏真的是喻家儿子的老板送的。

听完收藏家说的这段缘由,这一次,全场是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尤其是原本认定商阙是在吹牛装逼的詹伟更是一脸的空白,感觉自己前半生的价值观突然间全都碎掉了。

在商阙的衬托之下,勾家的世家光环不复存在,勾时望拿出来的几样藏品也瞬间身价大跌。

在场的贵宾再无暇顾及主办方的面子,纷纷上前与商阙交换名片。

商阙本来不太耐烦的,但喻争渡方才抽空暗示了他,这些宾客都是京城这边的富商,以后说不定能成为他们公司的客户,一涉及公司业务,商阙才勉强提起精神社交。

有人试探着问道:“商先生,你手上的那两枚建国通宝有没有兴趣出手?价格好说。”

商阙一口拒绝:“没有。”

“那靖康通宝小平钱呢?”

“不卖。”

商阙对于想换名片的来者不拒,但凡提到他手上的宋代古物的都拒绝得十分干脆。

便有人不解问道:“我听说商先生的公司正在发展期,想必也需要不少资金吧,你手上反正那么多藏品,随便出手一两个不挺好吗?”

其他人也有同样的疑问,以商阙随便送员工一套黑釉盏的作风,以及他对藏品那随意的态度,真不觉得他有多宝贝这些东西,为何不干脆卖掉一两个?

“为什么要出手?”商阙也很不解,“只有败家子才会变卖家当。”

这时大家都在看着他,勾时望也一样,商阙这话一出,大家纷纷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勾时望本来就够难堪了,此时脸上更是要烧起来一般,恨不得当场甩门而去。

喻争渡也情不自禁在心里“噗——”了一声,以他对商阙的了解,老板绝对没有把勾时望放在眼里,这话纯粹就是实话实说而已,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就插了勾时望一箭。

商阙的油盐不进对刘澳来说却是好事,在商阙拿出那么多宋朝真品之后,勾家的藏品已经彻底失去了竞争力,如果商阙松口要出手,对勾家和梦华来说都是灾难性的。

刘澳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招呼着大家散开,匆匆结束了这场私人鉴赏会。

事已至此,大家都清楚,今天原定的目标肯定是泡汤了,古玩讲究的就是一个稀有,在商阙的藏品曝光之后,勾家手上的东西肯定要被重新估价,今天谁也不可能再贸然出手了。

众人散去,喻争渡倒还记得他们原本来休息室的目的,看了王格致一眼,笑道:“老爷子,我们回去继续说?”

王格致点点头,在申文荣的搀扶下,和喻争渡他们一起出了贵宾休息室。

不料刚走出休息室,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记者带一个摄影师,喻争渡一看这不是前面盯着他和商阙的八卦记者吗?他反应多快啊,立刻拉起商阙风一般跑到隔壁休息室,将门一把关上。

根本来不及有动作的记者:“……”妈的,怎么有人跑得比八卦记者还快的?

他不死心,幸好旁边还跟出来一群人,其中就有詹伟,记者立刻凑上前去采访詹伟:“詹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再说一下,商先生给员工送画的细节?”

詹伟脸色一黑,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他前面以为商阙装逼才故意在记者面前下套的,谁特么知道商阙真的能送员工古董啊!

不过他不说,旁边却有人忍不住接过话头:“商先生对员工那是真的大方,古董说送就送!”

记者一听居然是真的,更加激动了:“你们知道商先生为什么会送员工那么贵重的东西吗?”

周围一片沉默,最终,有人打破了寂静:“据说是……加班费。”

……

喻争渡和商阙在休息室里等了一会,王老爷子和申文荣便也开门进来,正要说话,却又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王格致脸色一黑:“你来做什么?”

刘澳没理会他,径自递了一张名片给商阙,满脸堆笑:“商先生真是高风亮节,令我等佩服,不过我想你大概不清楚你手上的东西价值多少,有机会的话不妨到我们梦华拍卖行一叙,我相信,我们梦华一定会给你一个足够动人的方案。”

王格致差点当场动手:“你拉了勾时望下水还不够,现在还想拉商先生?”

刘澳道:“师叔,你自己愿意清高没人拦着你,但你别挡着商先生发财啊。”

王格致:“发财没问题,但是得讲良心!”

他转头看商阙,殷切说道:“商先生,我知道东西是你我无权干涉,但我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败坏风气,如果你想出手藏品,我可以给你介绍靠谱的买家,请你无论如何不要和梦华合作。”

喻争渡听得疑惑,他前面就觉得老爷子反对勾时望卖藏品的态度过于激烈,还以为是因为痛心他师兄的东西被变卖,如今看来,似乎并不单单是这样。

他看了商阙一眼,旁边的申文荣余光扫到,不待商阙来问他,连忙自己凑过去开始解释。

商阙内心大怒:谁准他越过自己直接和喻争渡解释的!!!

喻争渡听了申文荣的解释后总算把前因后果全部理清了,原来王老爷子之所以这么气愤,除了勾时望拍卖勾家藏品外,主要还因为梦华真正的计划,是利用勾家的藏品和影响力,奠定梦华在古玩界的地位,最终联合上层的玩家操控市场。

勾时望与刘澳同流合污,也不是单为了拍卖藏品的那点收益,而是为了成为圈子里真正的话事人。

而一旦梦华成功,到时候不止市场价格大乱,这帮人对文物毫无敬畏之心,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王格致数落刘澳的恶行,刘澳却满不在乎,甚至洋洋得意地和商阙说道:“商先生,我师叔说的没错,我们的目标,是做市场的霸主,你想想,凭你手上的东西,只要跟我们合作,一定能在收藏界呼风唤雨,到时候你想要什么东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不得不说,刘澳开出的条件确实足够诱人,不然不会连勾时望那样的世家后代都不惜下水。

但是商阙的淡泊程度却远超他的想象,他漠然看着刘澳:“我早就能呼风唤雨了。”

刘澳:“……”詹伟没说谎,这人是真的好能吹牛逼!

喻争渡听申文荣的话听得频频皱眉,他想了一下,拉住商阙问道:“老板,这件事能不能听我一次?”

商阙看他:“听你几次都可以。”

他甚至根本没有问喻争渡想做什么。

喻争渡心头一暖,拍拍他的手背,走上前去,对刘澳说道:“刘先生,我们老板手上的东西以后会考虑出手的……”

刘澳面上一喜,王格致师生大惊,正要出言,就听喻争渡继续说道:“但不是给梦华。”

“以后只要你们拍卖勾家的东西,我们就会把同样的东西交给你们的对手代理,比如说,你们拍卖一对靖康通宝小平钱,我们就交两对给你们的竞争对手。”

随着喻争渡的话,刘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其他人也明白过来了。

喻争渡的做法,是彻底断了梦华的后路。

梦华想要垄断市场,必定要拿出市场上独一无二的东西来,只要商阙不出手,勾家就还是最大的宋品收藏大家,勾家的藏品完全足够梦华傲视其他拍卖行。

但是一旦商阙和梦华的对手合作,梦华手上最重要的一张牌,勾家就算彻底废了,无论他们拿出什么东西,对手都会有比他们更出彩的东西。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刘澳万没想到喻争渡会作出这样的决定,一时间气急败坏,终于彻底撕下伪善的面具,伸手便要去推喻争渡:“你敢!”

手还没碰上,旁边商阙伸出手轻轻挥了一下。

下一秒,刘澳已经飞了出去。

商阙垂眸:“他敢。”

刘澳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怎么飞出去的,只觉得商阙似乎力大无比,令得他又气又惊,但到底不敢再发狠,只留下一句恨恨的:“敢和梦华作对,你们就等着瞧吧。”

他本想扬长而去,但那一屁股蹲摔得太厉害,他臀骨作痛,最终变成一瘸一拐地离开。

背影相当可怜。

王格致至此也明白了喻争渡的做法,当即对他深深一拜:“喻先生,商先生,真是谢谢你们了。”

申文荣连忙跟着鞠躬。

喻争渡可不比老板那种千年老鬼,不敢受老人家大礼,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王老爷子本来找商阙私谈就是为了这件事,想提醒他别被梦华利用,却没想到商阙出乎意料的淡泊,喻争渡又极有想法,倒是省去他的一番口舌。

王格致感慨道:“要是勾时望能有你们的一半觉悟,我也不必如此操心了。”

喻争渡笑道:“老爷子大可放心,我看你师侄多半是不会再拍卖勾家的东西了。”

勾时望之所以拿出勾家的藏品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卖东西的钱,而是为了联合梦华操控整个市场,如今商阙横插一脚,他们的计划算是彻底破灭,不仅如此,因为商阙手上的东西现世,勾家的藏品价值必定不如从前。

拍卖藏品对勾时望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王格致一思索也明白了过来,当即一笑,带着一丝怅然:“如此倒好,起码师兄的心血是保住了。”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王格致其实没有刘澳他们说的那么迂腐,民间收藏品本来就是流通的,只要不违法犯法,他其实并不反对买卖,还主动提出要给商阙介绍买家。

令他意外的是,商阙是真的没有一点要卖东西的意思,态度也很简单:败家子才需要变卖家当……除非某个员工想卖。

某个员工也完全没那个意思,公司最艰难的时期他都没想过这茬,再说商阙手上的东西似乎都是了不得的文物,流落出去还不知道会去到哪里,不如让商阙自己收着。

喻争渡和王格致表达了这个意思,老爷子更加感慨,最终给他们留了个联系方式,如果商阙以后想出手再找他,他可以帮忙联系国家背景的人来谈。

喻争渡尽职当着小助理和王老爷子社交,终于愉快地达成一致,王老爷子依依不舍,还想邀请喻争渡他们去他家里做客。

喻争渡不好擅自做决定,便去看商阙。

这才发现,商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掏出手机在玩游戏了。

喻争渡只得拍了他一下:“老板,老爷子邀请你去家里做客呢?”

“不去。”商阙一口拒绝,然后烦躁地狂按手机,“这个氪金狗!竟然氪了两万,胜之不武!”

申文荣常在网上冲浪,知道游戏氪金那点事,闻言笑道:“商先生也氪金呗。”

商阙怒目而视。

申文荣:??他说错什么了吗?

就见商阙眼睛里带着点微微的屈辱:“我没有这么多闲钱。”

申文荣:??你可真能装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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