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有妖怪吃人的传闻愈演愈烈,莫蔺自然不会不知情。他原本并不相信秦湛会做这种事,但当他再次见到秦湛时,却愕然地发现秦湛的妖力竟有了大幅度地增长。

对此,秦湛代表广大妖族小伙伴对拥有各种灵丹妙药的原希桐表示感谢,这大幅的妖力增长自然是有赖于对方的帮助。

在把丹药拿给他的时候,原希桐曾问,“阿湛,你要收网了?”

秦湛斜睨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原希桐罕见地在秦湛的冷言冷语下露出笑意,虽没有说话,漆黑的双眸却是星火燎原般明亮起来。

真好,这次结束后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思绪拉回,秦湛眯眼看着面色惨白的莫蔺,心情颇好的开起玩笑来,“放心,我不吃你。”

“阿湛,你怎么——你、你不能这样,这是错的……”莫蔺慌乱得语无伦次,“这不是你做的对不对?阿湛,你告诉我,这些不是你做的对不对?”他的语气近乎哀求。

秦湛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幻想,“就是我做的。”

“所有的人,都是我杀的。”秦湛一字一句地说,笑容是不符合语境的俊逸温雅。

莫蔺抿紧唇,极致的慌张和无措让他脑子里霎时间变得一片空白,他望着秦湛,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是一只妖,这是一只会害人会吃人的妖。然而最终,莫蔺却悲哀的发现他还是没办法把秦湛当做一只纯粹的妖来看。

他下不去手,更做不到再伤他第二次。

“如果你真要用这种方式提升修为,”莫蔺动了动嘴唇,一字比一字艰涩,“那就用我吧,阿湛,不要再去伤害其他无辜的人了。”

“怎么可能,”秦湛笑,目光温柔地落到莫蔺身上,“我爱你,又怎么会舍得让你死。”

明明是这样缱绻缠绵的情话,却让莫蔺觉得如坠冰窟。

“阿湛——”

“还是那句话,”秦湛轻声说,“祭司大人,我做我想要做的,你做你应该做的。”

“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虞策的铁血手段终究不是办法,皇宫里的人越死越多,秦湛是妖的谣言传得越来越像样,甚至有宫女指认,说她看见了秦湛现出原形杀人,是一条巨大的白蛇。到最后,人人自危的文武群臣便联名上书,要求虞策将秦湛处死。

虞策能罚的都罚了,该打的也打了,要不是秦湛拦着,他没准真能把联名上书的那些大臣都给挨个处死。

只是虽然大方向上有秦湛把控,但在涉及性命以外的问题上,他却从不插手,这也就直接导致了隔天虞策邀功似的把一堆联名上书的大臣押到秦湛面前,让侍卫硬是按着那些人的后背逼着他们下跪的景象。

秦湛:“……”

实力招黑,这也是没sei了。

秦湛:

加莫:

加莫翻了个白眼,

秦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无比的冷笑半成品。

面前一群大臣的脸色顿时从黑如锅底变成冷硬的铁青色,秦湛方了,连忙转头求救,“虞策,你……”

“行了行了,都带下去吧。”虞策漫不经心地挥挥手,被侍卫拖出去的过程中又有几个大臣不死心地嚎啕大哭,嘴里喊着些‘美色误国’、‘狐媚惑主,国将不国’之类的话,喊得虞策刚变好些的面色又沉了下去。

秦湛想哭,他的心理素质没苏妲己那么过硬,根本hold不住这一片混乱。

事关精怪害人等非自然因素,祭司莫蔺自然也难逃被纠缠的命运。大臣们说不动皇上,只能转而找莫蔺哭诉,毕竟最初皇城里闹妖怪的事情也是他解决的,其中有个中年人出主意道,“陛下定是被那妖精给迷住了,前几日那北漠的王子也听了传闻,特意给我一粒丹药磨成的粉末,说是只要兑水给那姓秦的喝下去,必能逼他现出原形!到时候陛下看清了那妖怪的真面目,自然就不会再执迷不悟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那人掏出所谓的‘丹药粉末’递给莫蔺,莫蔺皱着眉接过,打开一看,粉末散发出的气味分外熟悉。什么劳什子丹药,不就是一包经过浓缩提炼的雄黄粉么?

“吴大人,北漠王子可还有说什么其他的话?”

吴大人摇摇头,随即又是嗷的一嗓子伏地大喊,“莫大人,您要为臣子们做主啊!”

莫蔺重新把雄黄粉包起来,心中游移不定,他不确定秦湛千年的修为能够被区区一点雄黄粉就逼得现原形。但现在是冬天,蛇类都需要冬眠,秦湛的力量也会有相应的减弱……

他捏紧纸包,“各位大人放心,秦公子究竟是妖是人,一试便知。如果他是妖,在下定当护你们周全。”

莫蔺不知道那漠珩是从何得知秦湛是蛇妖的消息,他眉头紧锁,待到众人散去之后,他才写了张字条交予身边的小童,低声吩咐道,“你现在就去永和宫,务必将这字条亲手交给秦公子。”

“是。”小童弯腰接过,随即又忧心忡忡地追问,“只是……祭司大人,那秦公子真的是妖么?”他始终无法将那个之前和莫蔺住在一处、性情温和的公子和大臣们口中的‘妖妃’联系起来。

莫蔺沉默了许久,望向庭院里的眼神满是茫然。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妖,但他是个好人。阿湛他……”莫蔺有很多话想要说,他想说秦湛不是坏人,他从不杀人,连之前养的兔子都不怕他。就算秦湛是妖,也该是只好妖,他不会杀人的。

然而……现实却往往不尽如人意。

莫蔺喝退其余下人,待到小童关门退下之后,他起身走到一个靠墙的柜子边,将一半的雄黄粉倒进坛子里,又从另一个不起眼的坛子里舀了一勺普通的草木□□粉末放到纸包里,将其重新折好之后摇匀。

现在只剩一半的雄黄粉,以秦湛的修为,他定是熬得住的。

莫蔺捏着纸包无奈苦笑,事到如今,他终究还是不忍下狠手。

另一边,秦湛收到了莫蔺写的字条,虞策依旧仰躺在他大腿上,时不时地塞一颗剥了皮的葡萄到他嘴里。

“他写的什么,情书?”虞策酸溜溜地问。

秦湛哭笑不得地屈指弹了下他的脑门,言简意赅地概括道,“莫蔺说漠珩给了他一包经过浓缩提炼的雄黄粉,纯度很高。”

“雄黄粉?!”虞策惊得一下子坐起来,险些撞上秦湛的下巴,“纯度……?什么意思?”

秦湛心中狐疑,此时提不起兴致去给皇帝普及化学常识,便随口敷衍道:“和普通雄黄作用一样,经过提纯的雄黄粉效用更强就是了。”

古代的化学简称炼丹术,雄黄是一种矿物,雄黄粉则是雄黄磨成的粉末。现代人容易理解并且进行的高纯精制方法对于古人来说却是很难做到的一件事,漠珩一个王子,又怎么会懂得这些?再说了,他一个外人,那么热心参与做什么?

加莫点头,

秦湛纠结地拧眉,

秦湛无力扶额。

“怎么了,”虞策看他神色不对,有些担忧地抬手抚上秦湛的侧脸,“小蛇,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秦湛笑笑,“我不担心。”

漠珩和山羊胡子都太可疑,按虞策的性子当然是巴不得把两人一起杀了,可关键是他们并非本国人,尤其是漠珩还是北漠王子。未了避免引起两国之间的战争,虞策的一举一动便更需谨慎——虽然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不担心,”秦湛安慰似地给虞策顺毛,“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心知这是要离开的节奏了,有漠珩和那个什么巫蛊大师在一旁出馊主意,蛇妖身份暴露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秦湛猜坏事儿总是一猜一个准,自北漠使团来了之后,皇宫里经常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为了让对方有机会下手,秦湛便也次次作陪。

三天后,在一次只有十余人参加的小型宴会上,最后一出戏的帷幕终于拉开。酒过三巡,虞策已有了些许醉意,撑着头眯眼看底下的歌舞表演,秦湛身边的宫女为他把酒满上。

这时候,加莫突然出声提醒他,

秦湛一愣,

秦湛有些失望,不会现原形?漠珩下手是不是忒轻了些。

加莫嘿嘿一笑,

有道理。

秦湛抿唇轻笑,拿起酒杯时状似随意地往下面扫了一眼,最后将视线定格在莫蔺身上。

相比起他的从容不迫,莫蔺可以说是浑身僵硬地跟座石像似的盘腿坐在地上,目光死死地盯着秦湛手里的酒杯,既像是期待着他喝下去,又像是告诉他千万别喝——毕竟这样火热的视线实在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秦湛冲他展颜一笑,而后便垂下眼睫,一口饮尽杯中酒液。

随后而来的,便是预想得到的混乱场面。

突然现形的身形巨大的白蛇引得众人惊叫声四起,侍卫们飞快地护着几位大呼‘妖孽’的臣子们离开,原本也有暗卫去拉虞策,但硬是被他拳打脚踢地踹开了,虞策死抱着秦湛的身体不放,让他原本想甩几下尾巴到处冲撞一下伪装痛苦的想法瞬间破灭。

大殿里被迅速清场,侍卫和暗卫也都被莫蔺以除妖为理由赶了出去,虞策两眼赤红地冲着莫蔺尖叫怒吼,“是你搞的鬼——莫蔺,是你做的对不对?!”

莫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堪称平静。然而他隐藏在宽大袖袍下的双手却紧握成拳,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不断地有血丝渗出。

秦湛知道杯子里是什么,但他却依然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莫蔺深知那点分量的雄黄粉根本不足以使得对方现原形——那么出现这样情况便只剩下了一种解释,秦湛是故意的,他在所有人面前逼他作出决定。

“陛下,请您让开。”莫蔺冷声说,“臣有义务诛杀任何企图危害百姓性命的妖物。”

“你放屁!”虞策破口大骂,“莫蔺!你他妈明明是嫉妒,嫉妒他爱的是我!”

闻言,莫蔺原本就面无表情的脸顿时阴沉了下去,漆黑的眼里有异样的情绪一划而过。他深吸了口气,再次重复刚才的话,“陛下,请您让开。”

说着,莫蔺抬起手,袖子里猛然窜出一条发着金光的绳子,秦湛畏惧地后退了些许,虞策一急,不管不顾地便窜到秦湛身前拦住,丝毫不在意自己身后就是巨蛇的血盆大口。

“不许你伤他!莫蔺,朕不管你是不是祭司,也不管秦湛是人是妖,他是朕的,谁都不许伤他!”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莫蔺,他冷笑一声,苍白的面颊泛起两抹病态的红晕。

“虞策,他不是你的,从来都不是。”莫蔺说,眸光冷厉。说完,他再次一挥手,金绳子倏地拉长了数十米,在空中径直向白蛇飞去。秦湛顾忌着拦在他前面的虞策,躲避不及,被绳子缠住了尾巴尖,灼烧般的剧烈疼痛刺激得他哀嚎一声,不住地在地上打滚闪躲。

莫蔺指尖一颤,硬生生地收住了要上前的脚步,隐忍地抿紧了唇。

见白蛇已经完全被绳子缠了个结结实实,他才把侍卫唤进来,让他们把虞策打昏了带走。

事后,秦湛被关到一个铁笼里,铁笼被放在莫蔺的寝殿。

白蛇在笼子里盘成一圈,脑袋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原本光滑的蛇皮上赫然添上了许多道烙铁烫伤般的黑痕,那绳子对妖体带来的伤害大大超出了他的预估。

莫蔺负手而立,站在笼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阿湛,你在逼我。”他说,强装出来的冷静在一瞬间崩溃瓦解,连声音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秦湛抬头冲他咧嘴一笑,似悲伤,又似嘲讽。

“我不想伤你,阿湛,我不想伤你的……”莫蔺痛苦地抱着头蹲下,白蛇身上的伤痕无比刺目,他呜咽一声,黑眸里满是心疼和无助。

有了第一次的经历,莫蔺如何能再允许自己伤他第二次?

他不舍得,亦不忍心。

莫蔺把手从栏杆里伸进去,轻轻搭在秦湛的头上。

“阿湛,如果事情真的再无回旋余地……”他说,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似乎从万里之外传来,令人听不真切,“那么,我们就一起死吧。”

“即使生不能同衾,死同**却也是乐事一桩。”

对上白蛇愕然的眼神,莫蔺笑了,动作温柔地抚摸着它,“阿湛,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告诉你,你的原形真漂亮。”

“下辈子,不管你投胎成什么,我都不会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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