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稍地定了定神。钱老头人脉颇广,他收到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看来青子搭乘的那条邮轮是真出事了。

以青子的本事,就算真遇到了什么变故,我也并不是特别担心。就是不知道这事儿,究竟只是被青子凑巧碰上了,还是说青子这次出海,本就是为了某件事情。

我一时间心烦意乱,杂念重生,就准备去青子那条船回来的港口看看。那钱老头却拉住我,说:“还有件事。我之前找不着你,就去了一趟你那殡仪馆,在门口遇上姓施的那胖小子。他在门外转来转去,始终不肯进去。我当时就过去想问他知不知道你在哪里,没想这胖小子当即就拉住我手,反倒问起我你的下落。”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难道殡仪馆出了什么事?就听钱老头道:“那胖小子急得跟什么似的,估计真是有事,说是要碰到你,就跟你说一声,让你赶紧过去殡仪馆。”

我一听,不由得想到董爷,心里头升起一种极不好的预感,立即跟钱老头道了个别,朝殡仪馆方向奔去。

到了地方,远远就看到狮子头胖胖的身影在铁门前直打转,有几次想要爬上墙翻上去,但停了一下,又爬了下来,又上又下,也不知是在搞什么鬼。

这时候雨势稍稍有些变大,四周烟气迷蒙。见到我过去,那胖子顿时大叫一声,奔了上来。

“咱们馆里头出事了,你快去看看!”胖子抓住我的手就跑,脸上全是水珠,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急出来的汗。

胖子问我:“你这三天都跑哪去了?怎么都找不到人!”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在九阴塔中居然已经过了三天,难怪又累又饿。伸手一触铁门,立即就缩了回来。刚刚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

胖子哭丧着脸道:“怎么样,是不是有问题?我就一直没敢进去,找你又找不到人,可急死我了!”

这死胖子虽然别的能耐不大,对于危险的嗅觉向来是一等一的。我攀着铁门爬上去,骑在墙上,往里头一看,只见殡仪馆中似乎起了一层淡淡的黑色烟雾,将这一整片房舍都笼罩了进去。

胖子也跟着我爬了上来,看了一眼,战战兢兢地道:“这是什么?怎么起雾了?”回头看了一眼外头,“其他地方都没有啊?”

我在墙上看了一阵,取出一枚五帝钱,用手指弹出,铜钱顿时在地上滴溜溜向前滚动。

“走!”我叫了一声,跳下墙,追着铜钱飞奔。胖子“哎哟”一声,也跟着跳了下去,在后头气喘吁吁地跟着跑。铜钱在地上飞快滚动,突然间拐了个方向,朝着右侧而去,我也立即跟着调整。这叫“铜钱指路”,是茅山派的一种法术。

五帝钱本就是纯阳之物,用特殊的手法掷出,就能让它在前开路,可以规避不少凶险。

我回头看了一眼胖子,见他虽然跑得艰难,但始终还是跟在后头,就在之时,只听到叮的一声,前方的铜钱突然在地上跳了一下,就停止了滚动,晃了晃,倒在地上。

我立即跟着停下,胖子追得太猛,一个收不住,差点就撞到我身上,被我抓住腰带扯了回来。

“怎么?”胖子汗流浃背,一双小眼睛跟着我东张西望。

我站在原地,缓缓地转了一圈,看到在我们东侧的路边倒着一块石头,冲胖子使了个眼色:“那里有问题。”

胖子顿时就紧张了,见到旁边倒着一根断掉的树杈,捡起来把树叶扯掉,就拿在手里当做护身武器。

我从他手中把树杈拿过来,翻开那块石头,就朝着土里挖了下去。挖了大约半米多深,就见到土里露出了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整个挖出来一看,原来是个拳头大小的木雕人头,嘴唇和牙齿似乎是被涂了人血,露出血盆大口,看着很是骇人。

胖子颤声问:“这什么鬼东西?”

我把那人头往地上一扔,捡起地上的五帝钱,立即又是重新掷出,一声不吭地追着铜钱飞奔。每逢铜钱停下,就在原地寻找,总能在某个地方找出一只木雕人头。

胖子骂道:“他妈的,究竟是谁弄的这东西?是不是什么害人的邪阵!”

这胖子还真说对了。这鬼东西还真是一种邪阵,叫做“血食灵”。死人脸的笔记中,有一部分是专门记录了一些个邪门阵法,其中就有这个“血食灵”。这是源自降教的一种邪门法术,一旦起阵,最大的征兆就是阵法所及之处都会被一层黑烟笼罩。

这些个木雕人头就是这“血食灵”外围的阵脚,人头以血为食,一旦有人闯进,身陷阵中,就会不知不觉地血液枯竭而亡。

除了这些个木雕人头外,应该还有一个阵眼,那里才是这个邪阵的核心,用的是血肉祭品。

我看着四周飘忽不定的黑雾,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拍了下胖子肩膀:“你沿着这个路线慢慢走。”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网状的结构。

不等胖子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倏地朝前头掷了出去。无数铜钱滴溜溜朝前滚去,霎时间就交错前行,我拔腿就朝前疾奔,不停有铜钱倒下,也不停有铜钱继续朝前滚动,我追着铜钱,不停地变换方位,一刻不停,转眼间就已经听不到胖子的叫声。

直到最后一枚铜钱倒地,我已经站在了殓房门口。整个殡仪馆一片死寂,安静得让我心寒。

殓房的两扇房门紧闭,我走上前去,在外头狠狠地拽了下手心,这才推了门进去。房中一片昏暗,停尸板碎了一地,屋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木头的碎片和飘得到处都是的布片。

我却没有再看其他地方一眼,目光只是死死盯着屋子正中央一个水缸。

这口缸是原本放在厨房里装水的,我用了这么多年,熟悉得很。缸上蒙着一块裹尸布,布下隐隐约约露出个人形。

我把手指死死地扣进手心,直到刺出了血,这才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伸手掀开了盖在缸上的裹尸布。

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眼泪还是刷的就流了下来。

肌肉男就坐在缸中,他的胸口还是那么宽广,可肩膀却是变窄了。因为他的两只臂膀已经和双腿都被齐齐斩去。平直的浓眉之下,只剩了两个血窟窿,那双憨厚的眼睛已经不见了。耳孔中溢出两道血线,顺着脸颊流下来,早已经干涸了。

我颤抖着手,伸过去探了探他的脖颈,只觉得他微微地晃了晃头,张嘴似乎是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含糊浑浊的呜呜声。

我死命地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叫了一声:“四哥。”

可是他根本听不到,因为他的耳朵早已被刺了聋,嗓子早已被毒哑。但他还能感觉到,他的脸贴着我的手,轻轻地晃了晃,脸上扯出来一个表情,似乎是笑了一下。

我整个人都在不停地发颤,但他又用脸来蹭了我一下,艰难地晃了晃头,发出呜呜几声。

这时候,只听到一串沉重的脚步声,胖子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哎哟喂,可跑死我了,我找了个遍,一个人都找不到!我说大哥,你杵在那里干什么呢?”

胖子一边叫,一边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重重地拍了下我的肩膀,不停喘气。突然,那喘气声蓦地一听。

“天杀的!是谁干的,他妈的是谁干的!我要操他祖宗十八代!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胖子咆哮起来,目露凶光,就像一头垂死暴跳的猛兽。

“我操他妈的狗杂种!我操他妈的狗杂种!”胖子趴在缸前,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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