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日
谁都没有料到,这场塞缪兽族与恐人族的战争竟然将这片星域内的所有种族都惊动了。战争从两个种族间的矛盾演变成了全星域种族间彼此的矛盾。于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混战开始了。
苏鱼一开始看见的彼此对峙的是塞缪兽族与恐人族的主战场。现在看见的则是混乱不堪的副战场。数不清的各种族因为不同的利益站在不同的立场而兵刀相见。
空间跳跃需要战机长时间的预热,刚才的一次跳跃已经令战机处于暂时性的“冷冻”状态,所以现在已经无法再次使用空间跳跃了。而霍因就算以再快的速度驶离此地,也还是会被发现,背后受敌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与其逃之夭夭,不如迎难而上。霍因极快地在脑中构思好一个方法。
现在战争场面混乱,但是太空堡垒仍然在大后方静待着。大多数飘浮在宇宙中的都是零散的,像一堆碎屑,随着行星的轨迹浮动起来。但有极少的战机,明明是完整的,看上去似乎没有受损,但是却受着恒星的引力渐渐飘浮过去。
战机上一定有军士,这毋庸置疑。只是或许是因为战机高速的操作运转和高强度的战斗,军士陷入了昏迷,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被流弹或粒子光束打偏了,战机受到强烈震动而他因此昏死。
目前此刻,这个星域内或许只有太空堡垒级的飞船上才有星网,能够联系到外星系与外星域。他的方法很简单,杀入最为混乱的中间,然后“假死”,进入那条有完整飘浮着的战机的轨道,上那完整的战机内部,并且驾驶返回己方的太空堡垒进行修复。
他可以就这样混入太空堡垒内部,并且盗用星网发送消息,命人前来。
假如说只有他一个人的话,那一切都并不困难。可是现在他身边有苏鱼,他必须要再三考虑这样的方法苏鱼是否能够接受。
霍因极快地将他所想的告诉苏鱼。苏鱼瞥见他被战场上忽现忽起的粒子束照得明明灭灭的面容,他的眼神认真而严肃,抿着唇角,似乎是静待着下一秒随之可能而来的攻击。他蓄势待发,如同一只伺机敏锐的兽。
“我要怎么做?”苏鱼问他。
“你只要不怕。那我们就一定能够成功逃离并且传送信息。”
他说,“苏鱼,闭上眼睛。”
霍因望着前面越来越靠近的无数战机,好的坏的,都无所畏惧——他头一次这么地感觉。
苏鱼犹疑的闭上眼睛,最后留在她脑海中的残影,是随之而来的几束粒子光束,像疾飞而来的利刃要将你切碎。飞船的转动倾斜快速而剧烈,自然而然地,苏鱼产生了恶心感与眩晕感。与刚才空间跳跃时的面对茫然的绝望不同,现在的感觉能把你的感官给折磨疯。
如果一定要形容。苏鱼不禁想到曾经在杂志上读到的,从前的地球人十分喜欢用一种叫滚筒洗衣机的东西。对,苏鱼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整个人被投进了滚筒洗衣机,并且是不断反复地没有时间限制地被翻滚。
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何驾驶战机的军士所要求的身体素质是a级的了。的确如此,要是换成一个普通人如她这样难受,那还怎么打战?可是现在驾驶战机的是霍因。难道他真的如他所说的是个什么退休老干部?
还是血族的身体素质都这样强悍得可怕?苏鱼不清楚。但她清楚她现在十分地难受。
“还有十个。苏鱼。”
她的耳边传来霍因的声音。简直犹如天籁。
随着他的这句话,苏鱼能很明显地感受到颠簸感觉少了很多。似乎战机已经进入了平稳飞行的阶段。她高兴不久,又一波翻滚袭来……苏鱼觉得她难受得想吐血……她就算闭上眼,这种吐血的感觉依然强烈,强烈到她口腔深处已经有铁锈血味开始弥漫,在向她打征兆了。
“霍因。”她死咬住下唇,说,“我可能,会吐血。希望,不要影响到你。”
霍因依然镇定,他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立即速战速决了面前最后仅剩的战机。蓦地,一道高能激光束击中战机的侧翼——他算得正是时候,就连偏转的角度都没差分毫。就在刚才,他就算准了身后不远处那艘敌机的举动。
他摁下自解按钮。战机中所有的光变成了深红,与他的眼眸相应。
这就是假死。战机会如遭致命一击地分解,在这之前还有五分钟。
现在他关闭战机所有的程序。只有远处恒星的光芒温柔地照进战机,照到她的脸上。她苍白失血的面容上。
苏鱼陡然沉陷在生理上的痛苦中。她竟然没有意识到战机已经不动了。她还是难受,这种难受并不可能随即就缓解。
“苏鱼,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所以当她听见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全身的力气好像被痛苦抽走了,她极为缓慢地反应过来,慢慢地睁开眼睛。苏鱼模糊的眼前恰好看见霍因微微抬起她的下巴,吻住她。
他的身后是隐在黑暗中的璀璨星光。他们周身是散发着幽红的机舱内部——她瞬间意识到,战机要解体了。而他的眼睛,比身后的星辰还要耀眼明亮,与周身幽幽的光相应。玉中沉浸的血色,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简短的吻,倒更像是抚慰,他说,“你不是要吐血吗?”
“难受……刚才,我特别难受……”苏鱼艰难地答道。
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说,“你刚才说你要吐血,希望不要影响到我。”
“实际上,苏鱼。我之所以会吻你,就是因为你的那句话。”
苏鱼皱着眉,分外不解。
“你要真的吐血了。我想第一个没法镇定下来的人,应该就是我。所以不存在影响不影响这个问题。”事实上,苏鱼一说吐血,霍因竟然忍不住想象。
啧,明明是令她痛苦的事情,他竟然感到了兴奋。
所以啊,苏鱼才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她刚刚的那句话是不是在无意中……撩拨了霍因……苍天可鉴啊……
苏鱼思绪回转,她问他,“还剩多少时间解体?”
霍因想了想,“两分钟?三分钟?”他摇摇头,“不清楚。”
苏鱼咬牙,“我的太空服呢。我们要赶紧换上。”
霍因挑眉,“一起?”
这都什么时候了……!苏鱼心累……
……
邻近的那完整的战机就在不远处。苏鱼手脚并用地抓住战机的残骸,声音有点抖,“我,我第一次这样在太空里,还没有任何的安全设备……”
是的。她就只能抓着战机的残骸,残骸随着行星的引力轨道飘浮着。无论是向上看还是向下看还是前后左右,都是宇宙深渊般的黑,死寂的黑。没有方向,没有边际。真怕,真怕就这样会掉下去……但是她又清楚,失重真空的宇宙有无数的行星恒星,它们彼此间的引力不会使她掉下去的……要么她继续飘浮,要么离得近了,被巨大的引力撕碎……
可是她还是害怕。即便清楚但依然害怕。
“我知道。”霍因握住苏鱼的手,“苏鱼,还记得一开始你怎样答应我的吗?”
你只要不怕……苏鱼点点头,“我在这里等你。”
请务必……快去快回……
宇宙中穿戴着透明罩和宇宙服是无法进行拥吻的。可是不知为何,苏鱼总觉得霍因看着她的眼神,似乎要把她压在地上狠狠地吻一通似的……苏鱼侧过脸,说,“快一点。我,我怕他们发现。”
“好。”霍因的话音未落,苏鱼就看见他身手敏捷地抓到了那架战机的门,他无声无息地潜入战机之中,很快,战机就被启动了,飞到她的身边。
战机的门缓缓降下,霍因站在门口,朝着苏鱼伸手。
“松手,抓住我的手。”他坚定的声音传来。
可是,苏鱼不由地摇头。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她伸出一只手根本就够不着。假如她双手都放开,又怕自己会被恒星的引力带去。本来的话战机是可以随着恒星的引力轨道同速前进的,这样霍因就能抓住她。
可是现在。离恒星越来越近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不仅仅是苏鱼,战机、霍因都会被引力拉扯撕碎。她已经不能再向前了,可是霍因可以驾驶着战机离开。
怎么办?怎么办?可是苏鱼又怎么会甘愿就这样死去。她要找到霍因,她还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她还想好好地在这个宇宙间进行一次旅游。
她还不想死。
“苏鱼,”他的声音再度传来,苏鱼无助地看向他,“相信我。”
“假如手不能给我,你离我最近的是什么?”
苏鱼脑中灵光乍现。她一手握住残骸的边缘,握紧之后,另一只手则放开了残骸,她伸长身体,双腿拼命地去勾到飞船那霍因的手。在这一刻,她突然非常希望自己再长得高一点。
“苏鱼,你放手,我能抓到你。”
真的……吗?苏鱼并不相信。可是……她索性闭上眼睛,一下子猛地放开了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苏鱼感觉到好像有个力在把她往后扯,但她不知道是恒星的引力还是霍因的手。最后她听到一声飞船门降下的声音,苏鱼才睁开了眼睛。
霍因双手撑在她上方。苏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把透明罩子一脱,又把她的也脱了下来粗|暴地扔到机舱的一角。
果然……冰冷而熟悉的气息开始侵占她的温暖……
他毫不客气地咬破了苏鱼的唇瓣。苏鱼这下有点吃痛地“嘶”了一声,说真的,她头晕晕的,刚才坐战机的难受还没有完全消退……所以苏鱼真的是,无力抵抗……
吻毕,他俯身在她耳旁低声说,“刚刚是庆祝一下,我们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原来……如此……苏鱼恍惚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