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慧得知大哥已经办理了停薪留职,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这下终于可以远离黄红卫和郭美娟这对贱人了吧。不过叶志飞辞职的事还没有告诉家里其他人,尤其是父亲叶瑞年,他若是知道了,家里非要爆发一场世界大战不可。兄妹俩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暂时隐瞒。

叶志飞去单位拿通知的时候,顺便开了一封介绍信,打算独自坐火车去广州进货,这次不受时间限制,可以在那边多待几天,熟悉一下广州那边的市场与环境,顺便采采风,画个画儿。背着画架到处去采风的生活其实是叶志飞最想要的,只是现在条件还有限,所以便在有限的条件内进行。去广州的事跟父亲解释就是被单位派出差,反正不能让他知道实情。结果他还没出发,叶瑞年那边就出事了。

这天叶瑞年出完车回单位,刚去就被人告知:“叶师傅,主任叫你来了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哦,是什么事啊?”叶瑞年随口问了一下同事,同事摇头表示不知。

叶瑞年去了主任办公室,发现主任和书记都在。看见叶瑞年,主任笑呵呵地说:“叶师傅来了,进来坐。”

叶瑞年进来将门带上:“书记也在啊,抽烟。”他掏出香烟盒,给两位领导一人敬了一根。

主任看一眼手里的烟,笑了:“哟,都抽上大前门了。”

叶瑞年笑着说:“大儿子不是上班了嘛,他买来孝敬我的。”大前门其实也不贵,三毛八一包,但是就叶瑞年的烟瘾来说,一天至少需要半包,如果买卷烟,一个月就要五六块钱,而若是自己手卷烟,花费则要少一半。

主任拿着烟夹在耳朵上,在椅子上欠了欠身,说:“是这样的,叶师傅,我们找你来是向你了解一下情况。我们听人反应,你每次去广州都要买不少东西回来,还在家里开了个小卖部,专门卖从广州带回来的东西,情况是否属实?”

叶瑞年老脸一红,没想到这事还是被人举报了,他忙说:“主任,书记,我每次去广州都没有耽误工作,都是按照规定时间返程的。至于带的那些东西,都是利用休息时间去买的。当然,我承认,是借了单位车的便利捎带东西。但东西都不重,对车子几乎没有负担的。你们也是了解我家情况的,我爱人走了好几年,家里就我一个人挣钱,孩子又多,条件一直都比较困难,现在孩子又大了,开销更大了,所以就开了这么个小店补贴一下家用。我不知道这种事也算是违规的。”

书记说:“老叶同志,你这做法就比较狭隘了,先不说你私自带货回来卖这事应不应该,就你作为国营运输公司的骨干来说,就不应该开这个小卖部啊,在职员工干个体户那是不允许的,这完全是给我们单位抹黑。”他说着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以表示这件事的严重性。

叶瑞年说:“我没有干个体户啊,名字登记的是我女儿。”这一点叶慧早就考虑到了,说是怕落人口实,便将个体户登记了自己的名字。

书记皱眉:“你女儿还是个学生吧,你怎么能够把这种事推到她一个孩子头上呢。而且你还请了个寡妇去你家看店,你不怕别人说你作风有问题?这两件事要是传出去,你脸往哪儿搁?”

叶瑞年皱着眉头说:“我也没听说学生不能干个体户啊。再说干个体怎么违法了?这是国家政策允许的。”他可以肯定是哪个红眼病告的密,连他请了谁看店都知道了。

“叶师傅,我说你这老同志怎么这么糊涂呢。国家允许,那是允许没有工作单位的人去干。你女儿还要考大学吧,她将来还要分配工作吧,你不怕这事影响她的前途?”书记苦口婆心地劝。

叶瑞年抬起头,看了看书记和主任,说:“那我回去再换个人的名字总可以了吧?”

主任和书记对视一眼:“那你还能换谁的?”

叶瑞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我和贤英打算等孩子们放寒假了办婚事,到时候换上她的名字就行了,她没有工作,又不是学生,可以干个体户。”

主任和书记一听傻眼了,没想到他还能这么操作。主任清了一下嗓子:“随你们便吧,爱换谁就换谁的。但是以后单位有一点要求,就是不允许假公济私,这样影响实在不好。”

叶瑞年皱起眉头,自己这是碍着谁了啊,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吧,过了一会儿他说:“行吧。”这时他不由得想起了女儿辞职单干的提议,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没两天,叶瑞年被调离了原来的工作岗位,由原来的开卡车变成了开客车,专门跑某个县城的客运。这是他一直申请的开客车,以前单位总是不给他安排,如今总算改主意了,不过这并非什么好差事,明眼人都知道,这还赶不上开货车跑长途呢。因为那个县城非常偏远,路况比去广州好不到哪里去,大部分都是盘山公路,而且压力更大,因为拉的全都是乘客,半点疏忽也不能有,一车人命都在司机手里攥着呢。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一天只有一个来回,每天都能回家。

叶瑞年第一天开客车从单位回到家里,正好赶上吃晚饭,除了叶慧,其他人都在,包括刘贤英母女三人。

叶志飞问:“爸,你的车今天没开回来?”他买了今晚的火车票,十点多发车,还想让父亲送他去车站的。

叶瑞年抬起头:“哦,没有。以后我的车都不会开回来了,直接停在车站。我现在调了岗位,改开客车了。”

一桌子人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叶志飞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很高兴:“那好啊,跑长途太辛苦了。”他亲自跟过两趟车,知道跑广州有多辛苦。

叶瑞年遗憾地叹息:“就是以后不能去广州了。”

刘贤英不安地说:“那这店怎么办?”没有进货渠道,这店是不是就要关门了。

叶瑞年还没说,叶志飞就说了:“不用担心,以后我经常会出差,我负责进货。”

叶瑞年看着大儿子,说:“你什么时候调部门了?”

叶志飞说:“就前几天。我今晚就要去广州,十点半的火车。”

叶瑞年眉头拧了起来:“你去出差还带那么多东西回来,给你同事知道了多不好,他们会说闲话的。”这是他的切身经验。

“没事,我又不耽误工作。”叶志飞当然不怕同事说闲话,他压根儿就不是出差。

叶瑞年想到家里的店还能开下去,心里略略安慰了些:“那你自己多注意点吧,跟同事搞好关系。”

“我知道。”叶志飞从善如流。

叶慧晚上回来的时候,叶瑞年送叶志飞去坐火车了。没有车,叶瑞年用自行车驮着志飞去的,他依赖四个轮子的车多年,那简直成了他的另外两条腿,如今换成两个轮子的,感觉特别不习惯,不过以后要多习惯了。叶慧从刘贤英嘴里得知父亲换了岗位的消息,不由得惊愕,这条线路非常危险,每隔两年总要出那么一两次事故,而且一出事故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车毁人亡,鲜少有幸存者,一般人都不愿意开这条线路,父亲怎么会同意开这条线?况且他一直都想开货车去广州带货的,这实在是匪夷所思,不太合常理。

叶慧一直等到父亲送了大哥回来,问:“爸,单位把你调去开客车了?”

叶瑞年“嗯”了一声,表示是的。

叶慧说:“那条路不比去广州的路好开吧,你怎么会同意呢?”

叶瑞年坐下来,叹了口气:“有人检举我假公济私,从广州私带货物回来,领导找我了,说以后不能再带货。后来又安排我去开客车,我想着反正不能带货了,开客车也无所谓,每天还能按时上下班。”

叶慧一听原因,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到底还是被红眼病盯上了:“爸,要不你还是出来单干吧,这条路开着太危险了,我担心你的安全。”

“没事,你爸是个老司机,开车老成着呢,不会有事的。”纵使心里很矛盾,叶瑞年还是不愿意辞职,他待了二十多年的单位,感情上有种惯性在,实在不舍得离开。

叶慧眼底一片黯然:“爸,你这是何苦呢?你给单位开了这么多年车,带出了那么多徒弟,人人都管你叫一声师傅,结果给你分到最差的一条线上去开车,你到底图什么呢?咱不是没有退路啊。”说到这里,叶慧的眼眶忍不住有了涩意,替父亲不值。

叶瑞年看一眼女儿,颓然坐在椅子上,手肘放在膝盖上,弯腰摸身上的烟。叶慧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忽然间就觉得莫名难受,她拿了火柴过来,划燃了给父亲点烟:“爸,抽烟对身体不好,因为你的职业需要,我没劝过你戒烟,但是我真的希望以后你不需要靠抽烟提神来开车,哪怕少抽点也好。”

叶瑞年掀起眼帘看着女儿:“慧慧,爸爸是不是特别让你操心?”

叶慧摇头:“我就是希望你好好的。”

叶瑞年点点头:“我好好考虑一下。”

叶慧又说:“爸,你看可不可以这样,办个病退内退之类的,提前退休,这样不耽误你将来领退休金。”父亲在运输公司干了二十多年,浑身都是职业病,办个病退也不为过。

叶瑞年脸上露出一丝松动的神色:“对啊,我可以办提前退休。”他若是主动提出退休,不耽误他仍然是正式职工,不影响拿退休金,单位应该没人不乐意,毕竟多少人都等着有空位出来呢,只是不能让儿女顶职,这有点可惜,再者年纪有点轻,今年才四十三,不知道给不给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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