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块刻着“宁”字的玉佩,苏凉和宁靖都认为宁曜有最大的嫌疑。
但这只是猜测。
宁靖有别的仇家,平北城就有一个,想要抢走正儿的李三爷嫁来平北城的妹妹李四小姐,如今的肖家夫人。
对于苏凉说要先去浔阳城杀宁曜这件事,宁靖说过后再谈。
不管是宁曜,还是肖夫人所为,目的都是冲着宁靖来的。
但苏凉冷静下来之后,就察觉不对,“宁曜和李四都非善类,以他们先前的手段,只要出手,就不会给你留活路。既如此,书院里死了人,才能让你彻底被赖上。”
就算到时候查明不是宁靖做的,是他的仇家做的,他也一定会被受害者抓住不放,世人也会认为是他给书院带来的灾祸。
宁靖若有所思,“你是说,今夜井水中的毒,不够毒?”
苏凉点头,“确实不够。若真打算把人毒死来害你,有‘更好’的选择,根本不会给我机会救人。便是我没在,相信平北城里的大夫也会有办法解毒,只是可能会导致一部分重症的人医治不及时丢了命。”
宁靖因为那块玉佩,一直在往自己身上想,且他毕竟不懂医毒。
听了苏凉的话,也觉得事情另有蹊跷。
苏凉突然想到,“书院里有没有肖家的人?”
他们之前都认为是有人潜入书院投毒,但这毒又不够狠绝。
万一是书院里的某人做的,为了不被怀疑,也一起中了毒,只要年纪轻身体好且晚饭吃得少,完全可以保证自己成为完美受害者且没有性命之危……
哪怕苏凉不出手,中毒最轻的一批,有十几个人,就算不专门解毒,也是死不了的。
其中,会不会有投毒者?
宁靖正要去找林舒志询问,林雪晴来了。
她一直在帮忙照顾中毒的人,衣服脏了,头发乱了,一脸疲惫。
“苏妹妹,爹让我来告诉你,都没事了!”林雪晴一脸感激地看着苏凉,眼圈儿都红了,“我都吓死了,若真出了人命可怎么办啊!苏妹妹你真是太厉害了!”
苏凉并未在意这个,直接问林雪晴,“书院里可有肖家的公子?”
林雪晴愣住,“肖家?平北城做陶瓷生意的那个肖家吗?是有个肖公子,肖家主的幼弟,叫肖世荣。秀才都没考中,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被硬塞进来的。官府几次施压,再加上肖家出钱修了书院到山下的大路,又给书院建了新的宿舍,爹最后也只能答应收下肖世荣了。其实如今书院的很多事爹都不能做主了。肖家还曾找我爹,要替肖世荣向我提亲,我爹都没问我就直接回绝了。若是问了,我定要骂人的!”
林雪晴一气说完,才想起问苏凉,“肖家怎么了?苏妹妹问这个做什么?”
“肖世荣中毒了么?”苏凉又问。
林雪晴蹙眉想了想,点头说,“今夜没看到他,他平日就住不惯书院宿舍,肖家本来还提出要单独给他修个院子住,我爹严词拒绝了。他应该是要到明日才回来。”
跟苏凉猜测的没有对上,但苏凉对肖家的怀疑更重了。
她让林雪晴拿来纸笔,写了一张“调查问卷”,“把这个交给师父。水井被投毒,今日在书院里的每个人都有嫌疑,包括中毒的人,所有人都要查。”
林雪晴一看,上面写着许多问题,包括放假这五日,每天都在哪里,做什么,是否有人能作证,要详细到吃饭睡觉每件事,涵盖十二个时辰没有遗漏。
“贴出去,让他们自己照着写,写好交上来。”苏凉说,“这么严重的事,之后官府也会查的。”但肖家明显把官府打点得不错,所以必须先下手,拿到证据。
苏凉觉得如果是肖家所为,没让那位肖公子亲自动手,找了别人,可能性也不小。
林雪晴正要离开,苏凉又问了一句,“肖世荣平时在书院里跟谁关系好?他有钱有势,应该有跟班吧。”
“有是有,他每次出现身后都跟着几个人。但我极讨厌那人,也没注意跟他走得近的都是谁。”林雪晴说,“哦对了,有一个我知道的!就是你们北安县院试跟宁师兄并列案首的马耀祖!他也顶讨厌的,在书院里散播了很多宁师兄的坏话,我才会注意到他。他很巴结姓肖的,跟北安县来的另外两位秀才倒有些不和。”
因为林雪晴得知宁靖在北安县考科举之后,就想找从那边来的人打听宁靖的事,但并没有说她认识宁靖,只说很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不来潜山书院。
如此林雪晴就认识了那两个总是结伴的秀才,也知道了案首马耀祖。
苏凉若有所思,“马耀祖?他中毒了吗?”
林雪晴点头,“中了,但没多大事,说是午饭在城里吃的,晚上不饿,没吃多少。”
她并没有挨个去询问那些人都吃了多少,是从旁边路过,正好听到马耀祖在跟别人说。
“我知道了。你先去找师父。”苏凉对马耀祖起了疑心,但如今不能妄下论断,先调查所有人,谁有问题,等拿到问卷,兴许答案就能浮出水面了。
一番折腾,天都快亮了。
宁靖打了水来,苏凉简单洗漱后,躺下就沉沉睡去。
宁靖出门,看着黎明时分的朦胧天光,面色冷然,如雕塑般毫无温度。
……
林舒志见到林雪晴拿去的问卷,让她找一张大纸誊抄一遍,避免有人认出那是苏凉和宁靖的笔迹。
林雪晴抄好后,林舒志就让人把那张纸帖在了墙上,通知所有人,身体恢复之后按照纸上的问题作答,今日正午之前把各自的陈述交上来。
在这期间,书院内不准任何人进出。
林舒志让走却没走的那些大夫,也都被留了下来。他们找林舒志理论,林舒志说这是为了避免消息散播出去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让他们理解并配合。
中毒风波看似已经平息,但只是表面的。
……
苏凉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已临近正午。
官兵从山下运来清粥馒头,分给书院里的人。
苏凉房中桌上放着两碗凉掉的粥和两个大馒头。是林雪晴拿来给她和宁靖吃的,但没看到宁靖,见苏凉睡着,也没叫她。
苏凉下床,舒展双臂,深呼吸,走过来拿起馒头啃了一口,她还真饿了。
等苏凉喝掉一碗凉粥,吃了半个馒头出门,正好林雪晴进来了。
“苏妹妹你醒了?我去把粥热了给你喝。”林雪晴说。
苏凉摇头,“我喝过了,不用热。”
林雪晴从昨夜到现在都没合眼,苏凉询问了现在的情况之后,让她去睡一会儿。
“不行,我要陪着爹。”林雪晴说着打了个呵欠。
苏凉搂着她进了房间,“我去。”
“苏妹妹你真的太好了,你比我有用多了。”林雪晴说着就抱住苏凉,叹了一声,“等事情查清楚,你帮我劝劝爹,让他放下这边的事去京城吧。书院早就不是他想要的纯粹的学堂了,再这样下去,我真不知道下次还会出什么事。”
苏凉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那太好了,你说话,爹肯定会听的。”林雪晴舒了一口气,才安心睡觉去了。
苏凉也不知道宁靖在哪儿,找到林舒志的时候,他正在认真翻阅交上来的问卷。
见到苏凉,林舒志就问她饿不饿。
苏凉说吃过了,坐下跟林舒志一起看。
“官府方才来人找我问话,提起前些日子浔阳宁家来书院闹事,说有可能又是宁曜为了谋害宁靖所为,其他人无辜受了牵连。”林舒志面色沉重,“无凭无据,根本是往宁靖身上泼脏水!”
苏凉微叹,“师父,若真是宁曜做的呢?”
林舒志拧眉,“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宁曜做的,宁靖也是受害者,不是犯错者。”
“道理如此,但真出了人命,不是一句宁靖没错就能揭过去的。”苏凉摇头,“师父护短,外人可不会管那么多。”
林舒志面色一沉,“你们真觉得是宁曜干的?”
苏凉摇头,“起初这么想过。但如今觉得,是另外有人做的,想栽赃到宁曜头上。”
就连宁靖和苏凉都下意识地怀疑宁曜,更何况别人?
而经过前些日子宁家那一闹,宁曜跟宁靖势如水火这件事,在平北城,尤其是潜山书院里,人尽皆知。
未必不是有人故意利用这一点,玩了个十分高明的阴招。
毕竟,苏凉觉得宁曜若是出手,他更想直接毒死宁靖,而不是如此大费周章,把自己也牵连进一桩大案。
“谁会做如此阴狠毒辣之事?”林舒志不解。
苏凉实话说,宁靖昨夜在水井边发现一块刻着“宁”字的玉佩。
林舒志神色大变,“让他不要拿出来,不然很多人会认定是他干的,根本不会管真相是什么。”
林舒志并非要隐瞒真相。他明知不是宁靖做的,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宁靖,也是为了更好地查清真相,不让真正的幕后黑手得逞。
苏凉点头,“师父放心,他知道。”话落又提起林舒志早就知道的那个叫正儿的孩子来。
林舒志听完,了解了那孩子的来历和事情的经过,终于意识到苏凉真正怀疑的是因为正儿跟他们结怨的李肖两家。
肖家事实上是李家的附属,做主的也是李家嫁过来的四小姐。
但肖公子昨日没在书院。
苏凉翻到了马耀祖的问卷,单独抽出来看。
前面几日问题不大,他多在书院里没有外出。
昨天是放榜日,马耀祖写道,他得知落榜后,心情沮丧,去喝闷酒,在平北城最大的回香酒楼待了两个时辰才回书院。
但据苏凉所知,马耀祖家境贫寒。来潜山书院读书不用花钱,但自己外出吃饭得花钱。
在酒楼两个时辰,这时间太长了,如果花钱不够多,怕是酒楼都会赶人走。
苏凉和林舒志看完了所有人的问卷,挑出了几份可疑的。除了马耀祖是苏凉最先怀疑的,还有几个写得有些含糊的。
林舒志把人叫过来,挨个询问,马耀祖排在中间。
其中问出一个学生前日去过青楼,不敢让人知道。
还有两个结伴去过赌坊。
到马耀祖的时候,他表现得很镇定。
“你在酒楼两个时辰,为何说没有人证?”林舒志神色严肃。
马耀祖回答,“学生是想着,酒楼里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小二定是记不得什么时辰接待过什么客人的,所以才写了没有人证。”
“一般人不会在酒楼那么久,才昨日的事,小二定然记得你。”林舒志说,“我请官兵去酒楼带人来。”
马耀祖眼神出现了明显的慌乱,“院长,难道同窗他们做的任何事,都有人证吗?”
林舒志冷声说,“并非都有,但没有的,都要一一查证清楚。谋害近百位有功名在身的人,如此重罪,绝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院长为何认为是书院里的人做的?说不定是有人潜进来投毒。”马耀祖说。
“都有可能。但先要查清楚书院里的人,你说呢?”林舒志反问。
“是。”马耀祖敛眸,“其实学生有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林舒志点头。
“学生是从北安县来的,当初院试,浔阳宁家就有人陷害宁靖,这一次乡试之前,宁家又来人逼迫他放弃科举回家却无果。昨日放榜,得知宁靖中了解元,我想浔阳宁家想害他的人定会按捺不住出手的。如果他们认为宁靖住在书院,进而投毒的话,是很有可能的。”马耀祖义正言辞地说,“昨夜宁靖去查看水井,如果他发现什么证据,为了摘清自己,未必不会故意隐瞒。他才是最该调查的人!”
林舒志眸光微凝,“你倒是心思缜密。”
马耀祖连忙说,“学生只是说出自己的猜测,或许不对,但希望院长禀报官府,好好调查,让真相大白。”
“好。”林舒志点头,“你出去候着,等酒楼的人来。”
马耀祖脸色一僵,没想到林舒志还要接着查他,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低着头出去了。
官兵带了酒楼的掌柜和小二来书院。
他们都说昨日见到马耀祖去酒楼,在酒楼的时间也对得上。
“马公子是跟肖公子一同去的,要了最贵的雅间,点了最好的酒菜。”其中一个小二说。
马耀祖早有准备,“院长,是肖兄得知我落榜,请我去喝酒,好意开解我。但我想着肖兄没回书院,跟他没关系,就没写得那么详细。”
苏凉从书架后面走出来,神色淡漠,“既如此,林院长请那位肖公子过来问话吧。马公子现在先告诉我们,你跟肖公子昨日在酒楼共饮两个时辰,都说了些什么话。你们都是要考科举的人,记忆力定然不错,才昨日的事,不会忘了吧?届时再单独问问肖公子,只要能对上,那马公子就没有任何干系了。”
马耀祖脸色一白,“你……你凭什么命令我?”
“凭她昨夜救了整个书院的人。”林舒志寒着脸,看向旁边的官兵,“劳烦立刻去请肖世荣来。”又找来另外一个官府主事的人,让他在旁边看着,给马耀祖录口供。
“我……我跟肖兄昨日喝了很多酒,说的什么话,都不记得了。”马耀祖垂着头说。
但小二交代,说马耀祖和肖世荣昨日都没喝醉,离开时是清醒的。
苏凉看着马耀祖冷声说,“你最好想清楚,别被人当了枪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