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太多,花了一晚上也只看完了一半,次日早晨天璇请安时满脑子都是信里内容,冷不防听到一声:“老太爷回来了。”

天璇一个激灵回过神,发现沈老夫人一脸的诧异,诧异之中又带着点不安:“老爷子怎么一声不吭的回来了?”

语气有些不对劲,堂内诸人好似都聋了。

刘氏缓缓道了一声:“想来父亲不想我们兴师动众。”

沈老夫人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心跳扑通扑通的加快了。

刘氏站起来,带着人出院子迎接。

沈老爷子面颊清瘦,两鬓斑白,虽面上微带风尘,却是精神矍铄。抬手叫起行礼的晚辈,站在他身后的一男一女上前施礼,分别是长房三爷沈炜,二房二姑娘沈天瑜,这次沈老爷子去邻郡访友,就带了二人服侍。

接着是兄弟姐妹互相厮见一回。天璇留意了下沈天瑜,在别人的描述中,她们关系不错,看信件往来也是亲近的。

十八岁的女孩儿,身姿修长,体态丰盈,鹅蛋脸,秀眉凤目间透着一股英气。沈天瑜似有所觉地抬眼,对她宛然一笑。

天璇嘴角一弯回以微笑。

沈老爷子目光在天璇身上定了一会儿:“看你模样身体是大好了。”

天璇微微一福,恭声道:“孙女不孝,让祖父操心了,眼下都好了。”

“那就好!”沈老爷子捋须颔首,说着便往屋内走,众人紧随其后。

略说了几句,沈老爷子就打发了人。旋即他入了内室,室内,沈老夫人正虚弱的躺在床上,见了沈老爷子又惊又喜又抱怨:“老爷不是说要喝了朱家曾孙满月酒才回来的,怎么提前了。提前了好歹说一声,好叫他们去接你。”

沈老爷子定定看她两眼,冷笑:“喝完满月酒再回来,妙仪都要被你逼走了。”林沈氏,闺名妙仪。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沈老夫人大惊失色,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妙仪要去哪?”

“我什么意思,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意思。妙娇把嘉玉推入三月天的湖里,你是怎么处置的?”沈老爷子声若冷雨。

沈老夫人的脸顿时僵住了,反应过来,难道林沈氏就为了这件事要离开信都,不可能!以长女那软和性子,是做不出这种决定,必是背后有人给她支招,是嘉玉还是林嘉志?沈老夫人心念电转,口中还不忘替小女儿开脱:“娇娇不是故意的,我已经罚她抄书禁足一月。”

闻言,沈老爷子怒不可遏,指着她喝道:“这么多双眼睛看见的事实,你嘴皮子一碰,说不是故意就不是故意了。你当我蠢还是你太蠢!”

多少年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了,尤其屋子里还有不少下人,沈老夫人登时涨红了脸。正尴尬,她听到隐约的叫骂声,作为一个母亲绝不会认错自己女儿的声音,当下沈老夫人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惊惧交加地看着沈老爷子:“娇娇,老爷,老爷?”慌得声音都变了。

沈老爷子面带寒霜:“我倒要看看她是怎么个禁足法?”

骇得沈老夫人手脚僵硬,愣在了原地,她心慌意乱的看着沈老爷子。

气色红润,精神奕奕的沈妙娇被两个婆子架进来时还在张牙舞爪,咒骂不休,一见沈老爷子顿时卡了壳,就像老鼠见了猫,瞬间哑了声,难以置信:“爹?!”

她脸色有多红润,沈老爷子的脸就有多黑,父女俩成了鲜明对比:“说说你们姑娘禁足这几天做了什么?”

顿时,沈老夫人和沈妙娇都顺着沈老爷子的目光看过去,目光汇聚之处,便是随同沈妙娇一同前来的,霞飞院里的陈婆子。

陈婆子心里苦,老爷子和老夫人,哪个她都得罪不起,但是比一比,还是老爷子更不好惹。想来她说了实话后,老爷子会安排她的后路,当下把沈妙娇卖了个彻底。

沈妙娇说是在院子里禁足抄书,其实每日里看话本子看到三更半夜,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至于罚抄的女则,一个字都没动。

哪怕心里有数,沈老爷子也被气得直哆嗦,这哪里是惩罚:“因为争风吃醋把嫡亲的外甥女往湖里推,推完了你就这么惩罚她,你看她这模样知道自己错了吗?你是不是要纵得她以后杀人放火了才高兴!”

沈老夫人根本不敢对上沈老爷子的视线,沈妙娇在霞飞院是什么情形她如何不知,也知这样不好,可她就是狠不下心怎么办?沈老夫人嘴唇翕了翕,想说点什么,又想不出话来,只觉得心乱如麻。

沈老爷子长叹一声,愧恨难掩:“妙娇今日,我难辞其咎。”

三十多年的夫妻,沈老夫人哪听不出他隐藏在话中的狠决,当下肝胆俱裂,颤着声:“老爷!”

“你无需多言。”沈老爷子打断她:“惯子如杀子!”他对儿子严格教养,对女儿却是娇宠,尤其是沈妙娇,老来得女,爱逾珍宝,如今悔不当初。

左看看面容冷肃的沈老爷子,右看看心惊胆颤的沈老夫人。敏感察觉到大难临头的沈妙娇嚎啕大哭,吓得直叫:“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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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雾水的天璇被喊到正/法堂时,整个人都是懵懵的,幸好有谷雨这个百事通:“正/法堂是行家法之地。”祠堂重地并非想进就能进,谁都能进。所谓跪祠堂,都是跪在正/法堂面朝祠堂而跪。

这种地方,谷雨等无权进入,遂将天璇送到门外后,她们便被人拦住了。

天璇独自入内,正/法堂说是堂,其实只是一间大屋,飞檐斗拱,威严壮阔,此刻前后两扇大门大敞,后门正朝沈氏祠堂。

该被行家法的,天璇怎么想都只有她。入内一看,果不其然,沈妙娇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按在一尺宽的红木刑凳上,她哭得撕心裂肺,妆容糊了一脸,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恐。见人陆陆续续到了,惊恐之中带上了羞愤,她埋头大哭:“爹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声音之惨烈,让人为之动容。十四岁的小姑娘哭成这样,说实话还是挺让人于心不忍的,但是想想她干的事,那丝不忍立即不翼而飞,天璇选择了低头继续背信。

沈老爷子闭目养神,充耳不闻。直到长随提醒人到齐了,才缓缓睁开眼,目光凌厉完全不似六十岁的老人,沉声道:“妙娇为了口舌之争推嘉玉入湖,还不思悔改。今日我便依照家法杖责二十,以儆效尤。让尔等前来观刑,是为让你们引以为戒。”

沈氏众人俱是唯唯。

旋即沈老爷子沉声下令:“行刑!”

在沈妙娇惊恐欲绝的视线中,三指宽的竹杖落在皮肉上发出‘啪’一声,于此同时沈妙娇浑身一阵剧烈痉挛,腰肢乱颤,满嘴的哭泣求饶化作一道尖叫。

随着杖子再次落下,尖叫一次比一次凄惨,几声之后她只能趴在长凳上痛苦的扭动,呻/吟出声。痛苦到扭曲的面容上豆大的汗水和泪水混合而下。

十二杖之后,沈妙娇臀部渗出淡淡血迹,众人纷纷不忍的别开眼。天璇不着痕迹的扫一圈,发现偶有几人露出大快人心的微笑。

沈老爷子紧紧捏着扳指,骨节发白。等唱到二十,他才松开手望向面无血色,双目紧闭,已然昏死过去的沈妙娇,沈老爷子无力的一挥手:“送回霞飞院。”

便有壮硕的婆子上前打横抱起沈妙娇往外走。

沈老爷子又对众人训勉一番,最后才道:“望你们好生警醒,都回去吧!”

戚戚然的天璇走出正/法堂,被外头的晚风一吹,打了个寒噤。天璇觉得自己有必要抽时间把家规背一背,万一不小心踩了雷,众目睽睽之中被按着仗打臀部,委实令人羞愤欲死。

阮氏拍拍她的手,似乎看穿了她无厘头的担忧:“咱们家对女孩儿娇养,至多罚跪祠堂。”想挨打也不容易。

天璇蹭了蹭鼻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阮氏挺着肚子扶着天璇的手慢慢往回走,打趣:“妹妹别胡思乱想,今晚回去好生休息,明儿世子要过来,妹妹可得养好精神。”此外沈老爷子还邀了林家人,沈妙娇这一顿打,一半是打给林家看的。

天璇步伐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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