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想了想,道:“这个不难,娘娘只托恪嫔身边的青缇去暗暗打听便好,青缇是个宫女,偶尔去慈宁宫,替恪嫔给太后和懿靖大贵妃孝敬些东西,也是平常,再则懿靖大贵妃也感念她的胞姐为四贞公主代嫁之德,必会对她透露些消息的。”

淑懿点点头,想想也是,因打算着什么时候去恪嫔的咸福宫坐坐时,托她打听就是了。又拿起针线,想起眼下皇后四面楚歌的情形,不禁心怀大畅,虽然不知道硕塞是因何而与巴雅尔过不去的,便只当是瑞贵人地下有知,不放过皇后的缘故了。

柔华半截身子扑在锦被里头,号啕大哭。宫里的女人就是有再多委屈,寻常也是不许见眼泪的,没得叫皇帝沾染了晦气,柔华贵为六宫之主,就是更是要以身作则,时时刻刻都要作出雍容高贵,气度端庄的样子来。

银珠端着一碗新沏的竹叶茶,安慰皇后道:“娘娘且别落泪了,若哭花了脸,叫皇上看见,岂不又生事?”

不提皇帝还可,一提皇帝,柔华胸中的愤怒便如燎原的烈火一样,捏紧粉拳,重重捶着榻上翻卷的云头,喝道:“皇上他有一点点把本宫当作嫡妻吗?在他眼里,本宫连个卑贱的妾室都算不上。”

银珠只得将茶碗撂下,赶着去捂柔华的嘴,劝道:“娘娘纵是有再大的委屈,也求娘娘小声些,须提防着隔墙有耳,万一被人给听了去,传到太后和皇上耳朵里,吃亏的还不是娘娘么?”

银珠又从枕下抽出一条松花色的绢子,替柔华轻轻地拭着眼泪,大团的泪迹很快洇湿了薄薄的丝绢,柔华渐渐地止了哭声,终于尽力平静了哀戚,问道:“可查察明白了么?是谁告的巴雅尔?”

银珠迟疑片刻,答道:“娘娘莫急,金童去刑部打听去了,只说告发国舅爷的不过是个平民,可刑部的人个个嘴严得很,想必幕后有人。”

柔华切齿道:“废话?这还要打听?本宫坐在殿里想想也能想出来,一个平民反了天了敢告国舅爷,背后一定有指使之人,说不定,这人就是借着巴雅尔的事,来跟本宫过不去的!”

银珠连声附和道:“娘娘英明,所以金童如今正在找那指使之人呢,只要找出来,敢跟娘娘过不去的人,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柔华的脸色却如渐次隐没山巅的落日,一点一点的黯淡下来,她望着窗外配殿的琉璃檐角,在余晖的映衬下泛着又冷又凉的光泽,嗫嚅道:“本宫不怕别的,就只怕这事是莫日根所为,他与巴雅尔本就有旧怨,如今太后又对本宫……”

银珠忙陪笑道:“娘娘别多想,再怎么说您也是太后的娘家人,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

柔华冷笑道:“什么僧面佛面的?她若果真顾忌本宫的委屈,会亲口提出晋那个狐媚子为皇贵妃么?”

银珠劝道:“娘娘好好的,怎么又想到这事儿上去了?咱们还是先想法子解决了国舅爷的事是正经。”

柔华想起这个不争气的兄弟,又气又恨,怒气冲冲道:“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在宫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却在外头给我惹了一件事又一件事,不不够给她收拾残局的!”

银珠又将茶碗端过来,送到柔华嘴边,柔华呷了一口,恨恨道:“叫他在刑部吃几日牢饭也好,别还没等怎么着,本宫先救他出来了,他却是好了疮疤忘了疼,过后又到外面惹事!”

柔华的胸口起伏不定,两颊通红,想着孝庄一定是为了瑞贵人的事,怨恨于她,才对巴雅尔动手的,哼,横竖这宫里已经倒了一个出自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太后总归是不敢再废掉一个博尔济吉特氏的,柔华的唇角浮出一丝凄厉的冷笑。

瑞贵人之事败露,一定是贞妃搞的鬼,柔华端起霁蓝釉的盖碗,三口两口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却暗暗咬碎银牙,必定要叫贞妃尝尝自己的厉害!

陈家的案子当时在朝堂上纠缠多时,不过一旦有了定论,也就很快处置完了,陈名夏论了绞刑,陈氏族人多半流放宁古塔,也有少数流放西北的。

陈掖臣是陈名夏嫡出的幼子,自然是不能脱罪,淑懿无法,只得厚厚地为皎月备了许多妆奁,送她出关。幸而梅氏入宫时,偶然提起鄂硕的旧部中,有一个在宁古塔做了从三品的游击将军的,淑懿便托阿玛写信叮嘱,照应陈掖臣夫妇。

又过了许多时候,皎月来了报平安的信,说宁古塔虽是苦寒之地,但当地的官员对他们夫妇还算照顾,陈掖臣在军中只做些抄抄写写的轻活儿,有淑懿所赠的妆奁,他们生活倒也丰足,此是后话。

且说陈家的事处置完了的时候,已是渐近年底了,宫里新年的气氛也愈来愈浓,只因过了年,琐事更多,孝庄和顺治也就赶着将晋封皇贵妃的事给办了。

承乾宫上上下下,比过年还要热闹,嫔妃诰命们络绎不绝,争相逢迎,一时真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除了六局二十四司为承乾宫增加了皇贵妃应有的衣裳,首饰和摆设之外,皇后又命内务府拨出了十几名宫女,到承乾宫伺候。

淑懿却以宫中撙节裁减为理由,只收了四五个小宫女,且都是在殿外伺候的,倒是亲自禀明了皇后,将素篆擢为一等宫女,进殿伺候,这既是承乾宫内之事,皇后自也不好干涉。

晋封皇贵妃的前一夜,淑懿与云珠一起收拾库房里旧日没用的衣料,想着年底下顺治虽然会有赏赐,到底还是用些以前积攒下的锦缎,给宫人们裁衣裳,太后跟前既显得节俭,又显得她这个皇贵妃没有恃宠而骄。

拣了半个时辰的衣料,云珠那张桃心木雕蔓草的窄榻上都堆满了衣料,淑懿因拣出其中的两块香云纱和软烟罗来,笑道:“这两块料子暂且别动,香云纱是岭南进贡的新鲜料子,去年宫里统共得了三四匹,除了慈宁宫,皇上就单赏了咱们这里,连长春宫那位都没得着呢!这软烟罗也是,如今上用的料子里,没有再比这个轻软厚密的了,这些料子放几年也还存得住,等你到了出宫的年龄,有了人家,本宫将这些都赏你添妆!”

云珠通身宠罩着沉重的黯然,如更深露重时,微弱的一抹烛火的光亮,摇摇欲坠的,只低低道:“娘娘不必再提这些事了,奴婢不是说了么,永远不出宫,伺候着娘娘。”

淑懿摇头道:“这个本宫可不答应——好了,本宫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那人不在眼前,日久天长的,你也就忘了,等过几年再说也罢。只是本宫告诉你一句话,你与皎月的妆奁,本宫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就只把你们当亲妹子嫁出去呢,还有素篆,往后本宫也自会给她准备……”

一语未了,素篆急匆匆的脚步已经从正殿传进了暖阁,淑懿笑道:“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素篆叫你j□j地不敢高言笑语,只是脚步还是那样的急切!”

云珠笑了笑,一转脸,只见素篆一袭葱绿撒花绫子的宫衣,已映了进来。

淑懿戏谑道:“你的耳朵可够长,本宫这里正跟云珠说给你准备嫁妆的事呢,可巧你就来了!”

素篆虽然年纪轻,仍有些天真烂漫之态,却是极聪慧的,当下红着脸笑道:“娘娘可是越来越会取笑人了,奴婢能有多大,就要劳娘娘准备嫁妆了?娘娘要准备,也是该先备云珠姐姐的!”

云珠笑嗔道:“话越发得多了,你只说要回什么事儿,娘娘明儿还得行晋封大礼,累得很呢,说完了赶紧伏侍娘娘歇着。”

素篆干脆爽朗道:“是,奴婢才从咸福宫回来,娘娘托恪嫔打听的那事,已经打听着了,听懿靖大贵妃说,四贞公主倒也没什么不妥,就是最近时常的腹痛,襄亲王在太医院也有几位相熟的太医,纷纷地叫了去,只说是王府的侍妾有喜,叫太医瞧瞧,可太医瞧过之后,个个都说胎象平稳,没有大碍,王爷又不放心,照样请了京中几位名医瞧了,也说母子康健,襄亲王这几个月只6续地请大夫就请了十几位了,别人操办这事他又不放心,必得事事亲力亲为的,平日无事,也大半时间都在家陪着四贞公主,怕出什么闪失,以至往日好友交往宴饮,都去得少了。”

淑懿听了,只得笑叹道:“王爷用情至深,也就到了极至了。四贞公主即便为她放弃公主的尊贵,也值得了!”

云珠粲然笑道:“娘娘也不必临渊羡鱼,这世上若论痴情,又有谁能越得过咱们皇上对娘娘的情意。”

素篆又走近些,悄悄笑道:“奴婢听青缇说,瞧着懿靖大贵妃的神色,虽然也为快要作祖母而高兴,只是提起襄亲王对四贞公主的痴情来,竟不禁有些隐隐的酸意呢!”

淑懿挑唇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也就知道太后为何总是对本宫有一层隔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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