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顺妃低头笑道:“来是来过了,不过妹妹可不是今日才知道有这一片湖泊的,我在娘家时,就听家里的长辈说,汤山温泉是皇家休养之地,里头的景致如何好。”

淑懿点头道:“原来如此,也是了,你们阿霸垓旗的博尔济吉特氏乃是大族,世代都有人做皇家侍卫的。”

端顺妃带了二分自豪,微微点点头,笑道:“姐姐也别嫌事情太琐碎,太后也是想着以前出巡时,生的一些事,担心这次又有人作耗,才叫姐姐多劳动些照看着的。”

淑懿惊奇道:“哦?以前出巡时出过什么事?怎么本宫之前却未曾听说过呢?”

端顺妃低眉道:“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是后宫女眷争宠夺势,闹出来几件,太后和先前的孝端文皇后是何等精明强干之人哪!一件件都给压了下去,所以知道的人少!”

淑懿明白了,这些皇家阴私,向来都是能捂则捂,能瞒则瞒,如静妃和小博尔济吉特的事,还有康妃、淑惠妃和自己的好妹子贞妃,这些不光彩的事,只要能逃过世人眼的,就要尽力掩盖了。

淑懿有些汗颜,抖擞道:“看来本宫还真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呢,原以为皇上出巡,各人都在休闲时,也就会消停一阵,可是本性难移,又是在这远离宫禁的地方,说不准就有人觉得是个机会,想要投机取巧呢!”

端顺妃微笑道:“姐姐说得极是!”

淑懿看着端顺妃立在幽幽地绿影之中,青丝秀眉皆被敷上了一层浅浅的碧色,不由握着她的手,道:“还要多谢妹妹提醒我,不然,不一定哪里出些什么不妥,岂不有负太后对本宫的托付!”

端顺妃谦和道:“姐姐何必客气?当初若不是姐姐私下命吴嬷嬷,时常带着二阿哥出来玩耍,叫我常去与二阿哥玩笑,又时常送些吃食,二阿哥哪里能与我这样亲热,太后叫二阿哥选额娘,妹妹也未必能一举得子。”

淑懿笑道:“妹妹本就心地纯良,二阿哥有你这样的额娘抚育,是他的福分。”

二人一径说着,一径沿着湖边走,这时已近正午,日头升得极高,照在波平如镜的湖水上,氤氲起一层雾气,远远望着,这青山绿水倒更似世外仙境了。

因为宫里的折子才送过来,顺治此时正在忙着批复,早就传了旨下来,叫太后嫔妃们在各人的院子里用膳,待晚间再开大宴,所以淑懿和端顺妃也不急着回去,一径散着步,一径看着湖边的草树禽鸟,说说笑笑,倒也惬意。

那湖边本是一尺来宽的白条石所彻,干净齐整,彻石的工匠为免游湖之人滑跤,特意将白条石做得凹凸不平,可淑懿与端顺妃只顾着说话,竟没怎么去看脚下,忽然不知踩到一脚什么,滑溜得很,端顺妃滑了一下,花盆底一歪,不由就跪在了湖畔上,淑懿的身子却沉沉地直往湖水滑过去,眼看就要落入水中,忽然树阴之间闪出一个淡黄衫子的身影,将淑懿猛力推上岸去,淑懿借着力,扑倒在岸边的一株大松树上,可推她之人却收势不住,直直地跌入湖水中去了。

那湖水虽然不深,却也有两人高,淑懿和端顺妃慌了神,高叫道:“救人哪,快快救人!”只见那淡黄的影子在水里直扑腾,眼看就要没入深碧的湖水中了。

远处当值的内官听了,赶紧跑了过来,端顺妃指着湖里,焦急道:“有人掉到湖里去了,你们快救人哪!”

内官一看,果然有个人,当下便有水性好的,脱了外氅,跳进湖里去救人。

一时人被拖上来,淑懿一看,只觉面熟,还是端顺妃与下头嫔妃打交道多,一眼认了出来,惊道:“这不是赛宝格格吗?”

淑懿一瞧,可不正是赛宝格格吗?苍白的小脸儿紧闭双目,几绺零乱的发丝紧贴在颊上,早就几个健壮的嬷嬷过来,猛摁赛宝格格胸口,摁了几下,赛宝格格吐出几口清水,似乎缓过口气来,嬷嬷就回禀道:“小主已是无碍了,还请两位娘娘放心。”

这次带着出巡的嬷嬷,都是宫里头办老了事的,淑懿听得这样说,心也放下了一大半,因惦记着两位阿哥还在自己院子里,就对嬷嬷说:“劳嬷嬷送赛宝格格回去,拿我的对牌去请太医好生诊治,有什么情况,立即来回本宫。”

那嬷嬷是个办事利索的人,立即爽快答道:“是。”

淑懿和端顺妃才回去,看着两个阿哥由乳娘喂了牛乳和蛋黄,一时又有人来报,赛宝格格已经醒了,只是受了些惊吓,身子并无碍的,淑懿方略略安下心,端顺妃的脚踝也歪了,幸亏不重,淑懿安排了太医给端顺妃瞧,又叫人扶着她,带了二阿哥回她自己的院子去了。

淑懿这才觉得有些饿了,忙吩咐摆饭,云珠一面摆碗箸,一面埋怨素篆道:“娘娘出去,你也不多照看着点,幸亏这次有赛宝格格出手,不然若是娘娘......哎呀呀,真是想都不敢想。”

淑懿缓声道:“你也别说她了,是本宫叫她和青缇只远远跟着就行,谁承想竟有这个不测?”

素篆亦十分沮丧,嘟囔道:“那湖边儿的小路都是今早才经侍卫清察过的,哪里想到会有油污?”

云珠也奇怪道:“油污?你看到了?照理说不该有啊!”

素篆拼命点头,道:“千真万确!众人在忙着救赛宝格格时,我清清楚楚看到的。”

云珠放好一钵当归人参乌鸡汤,轻轻哼了声,沉声道:“这些人做事也太不小心的,待我过会子去察一察。”

淑懿知道云珠向来做事缜密,却又怕她罚得重了,就一面搛了一筷子清炒藕片,一面嘱咐道:“皇上出巡本就是为了歇一歇身心的,若有人犯了错,只需小惩大诫即可,若是一点子小事就闹出来,旁人还只当是本宫严苛呢!”

云珠踌躇满志地笑道:“知道了!就算挑错,也须挑她们一个大错,才好真正立规矩。”

淑懿点点头,继续吃饭,云珠就去外头查访去了。

这里淑懿才吃了小半碗饭,就听见顺治的脚步声急匆匆地奔过来,淑懿才放下饭碗,顺治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扶着淑懿的肩,颤声道:“还好没有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不知道,刚才听说你出了事,直吓了朕一身冷汗!”

淑懿这才捂着顺治的嘴,笑道:“福临别为臣妾操心了,想必给您回事儿的人也说了,臣妾并无大碍,倒是塞宝格和和端顺妃,一个呛了水,一个扭了脚,福临有空时,也去安慰一二。”

顺治却两只眼睛不离淑懿,只切切道:“你总是这样,心里只想着旁人!朕早就派人去她们那里抚慰了,又赏赐了许多东西。”

淑懿心里甜甜一笑,暗想,顺治一听着信儿,必然是先跑到这里来看自己了,只怕连午膳都来不及用罢,因问道:“福临可用过膳了么?”

顺治舒心地笑笑道:“今儿折子多,不免就多批了一会儿,才要摆饭,就听着你在湖边遇险的事儿,朕哪里能吃得下去,着急忙慌地就奔了来了!”

淑懿笑道:“那正好,臣妾今儿菜也不少,就请福临与臣妾一同吃吧!”

淑懿这一桌子菜,以素食为主,鱼香豆腐,油淋菜心,腐皮豆芽馅儿的春卷,双耳拌银杏,另一大盆热腾腾香喷喷的八宝粟米粥,鲜红嫩绿,鹅黄雪白,十分入眼,顺治见了不由食指大动,因笑道:“甚好,”就坐在青檀翘翅小几边上,一面回头对吴良辅道,“去把朕今日午膳中的那道清蒸馒鱼拿来,旁的菜都赏与你们吃吧!”

吴良辅谢了恩,忙忙地去办差去了。

一时顺治吃得差不多了,笑呵呵地拍着肚子道:“有贤妻佳人在侧,朕总是吃得舒心畅快。”

淑懿羞涩地一笑,叫人抱了四阿哥来,可这小子今日无论如何不肯给老爹面子,方才吃饱了就一觉睡过去了,且怎么叫也叫不醒,顺治没办法,又不忍心扰了儿子睡觉,只好用指头戳戳他胖嘟嘟的小脸,无奈地叫乳母抱下去了。

顺治叹了口气道:“临行前太后就嘱咐过,带来的嫔妃一定是得平素老实安分的,果然如此,方才你在湖边遇到那样的事,若是旁边是心怀叵测之人,又不知会如何了!还是你会选人!”

淑懿谦虚道:“臣妾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只求带来的嫔妃能合福临的意就好了。”

顺治叹道:“其实若论朕的心愿,朕只愿带你一人前往,是太后说嫔妃们一年到头出不得宫,也怪可怜的,朕才带了几个出来,唉,你是知道的,朕总是会心软。”

淑懿把头深深埋进男人的怀抱,深情道:“福临这不是心软,是仁厚。”

不过皇帝心软这事,还是得到了印证,汤泉之行回宫后,皇上对一向受冷落的赛宝格格,也翻了两次牌子,谁知赛宝格格运气好,不过承恩数次,便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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