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锦曦跟文鼎都有要忙碌的事情,彼此间的走动少了很多。
此时,远在山的那一边的孙家沟里,孙氏平静的带着锦柔,偶尔瞅准了机会,难免温柔劝慰一番。
二月初二龙抬头,也是孙氏的生辰。梁愈忠和蔡庆阳带着鱼肉和一些吃食糕点去了一趟孙家沟,专门为孙氏过生辰,便顺便将她们接出了山。
孙氏回到金鸡山村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跟董妈合计着开春抱鸡崽的事情,经历了去年的鸡瘟防治,孙氏今年打算抱更多的鸡。
三间铺子的生意打理,几十亩水田旱地的春耕播种,家里的鸡鸭猪牛喂养,如今再添上一块鱼塘的养殖,今年的锦曦家,似乎迎来了有史以来,最为忙碌的一年。
虽然忙碌,但是却忙得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头,因为前方有希望,有目标。
忙碌而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去的很快,直到某一日锦曦在去镇上铺子里的马车上,看到官道两侧一片金灿灿的黄色。
家中,嘎婆,娘,还有董妈她们,都在积极张罗着去油菜花地埂上,拔那种野蒜草回来做三月三的蒜草耙,锦曦才恍然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已经到了农历的三月三。
三月初三在这一带俗称三月节,家家户户时兴做蒜草耙。
锦曦这日也特意从镇上铺子里提早收工,刚刚拐过桃花盛开的照壁,拐进后院的拱形垂花门,就听见院子里面传来妇人们清脆悦耳的说话声和笑声。
大槐树已经开始吐露催芽,树下方的石桌上,摆着篾竹编织的蒸屉,以及揉好的米粉团。
几个妇人站的站,坐的坐,围在石桌旁,一边捏做蒜草耙,一边说说笑笑。
锦曦一眼就扫到院子里到访的,不止金氏和桃枝这对婆媳,还有在家卧床,十天半月都不曾踏出院门半步的崔喜雀竟也在其中。
七个多月身孕的崔喜雀,肚子里就像揣着只西瓜,花色的棉袄被撑得高高凸起。
而金氏,因为有陈医正的跟踪诊治,今年的春天她破天荒的没有犯病,这对老梁家,尤其是大房,无疑是泼天的喜悦。
锦曦过去跟她们众人打过招呼,跟崔喜雀打趣道:“四婶,四叔今个怎么也放心放你出门了呢?前几日我去探望你,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四叔给撵出来了,我四叔如今可心疼你了,都舍不得让你多说话,说是伤神呢!”
锦曦的打趣,让孙氏和桃枝她们都笑了,崔喜雀微微红了脸。
“嗨,别听你四叔瞎掰,前些时日确实有些不稳妥,多亏了大嫂的娘家爹陈大人给我诊断,这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如今好多了。”
“纵然是好多了,也不能掉以轻心。前三后三,都是要格外当心的。等会吃了晌午饭,就赶紧让老四来接你回去歇着。”孙氏叮嘱崔喜雀道。
崔喜雀朝孙氏感激一笑,脆声应了一声,转而又问在一旁已经撸起了袖子,准备帮忙做蒜草耙的锦曦。
“曦丫头,你这几日没去你爷那边看望吧?”她问。
“嗯,这几日忙得实在抽不开身,就没去看他老人家。怎么了?爷那边有啥事吗?”
锦曦口中应着,眼睛却在比照着桃枝捏出来的耙,手指灵巧的效仿着。
“嗨,我就晓得你们大家伙都被蒙在鼓里,这老爷子还真是神出鬼没,打的什么主意哟!”崔喜雀似笑非笑道。
“有件事我也不敢拍定,也就是一个猜测,说出来又怕你们大家伙不信。”她迟疑不决道。
大家闻言都顿下手里的活计,狐疑的看向崔喜雀。
“四婶,这里没有外人,你有啥就直说呗,信不信的得说出来大家议论议论,兜圈子不是浪费功夫嘛。”锦曦嘻嘻一笑,催促道,崔喜雀跟老梁头同处老梁家后院,东西厢房的相对住着。
她本身又是个很精明的女人,东厢房那边的风吹草动恐怕都逃不出她的耳。看她这副故作神秘的样子,肯定又是有了什么不寻常的发现。
崔喜雀调了下坐姿,轻咳了一声,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几分,压低嗓音道:“今日早饭后,我拉开门去上茅厕,刚巧撞见爹也从对面东厢房出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身后面还背着一只鼓鼓涨涨的包袱卷,头上还戴了帽子,一副急匆匆要出门的样子。”
“我跟他打招呼,他就嗯了一声,让我转告大嫂和桃枝,今个晌午饭不用准备他那份,他下昼回来。”
“出门?”孙氏惊诧,金氏和桃枝也被这个消息震惊住了。
“三弟好像这几日就要跟他师父家的闺女成亲了,他岳父家托人捎来了请帖,我听胜小子说的。难不成,爷是背着我们偷偷去县城了?”桃枝猜测道。
“我觉着爹是不会去的,他老人家把脸面看得比性命还打紧,就算是心疼智小子,也会让家里别人去,哪里会亲自过去呢!”孙氏当即摇头否定了桃枝的猜测。
“家里没有远亲啊,爹这一个老人家的,一声不吭的出门,不会有啥差池吧?”金氏担忧起来。
“三弟妹,四弟妹,要不咱们赶紧去跟男人把这事说了,让他们去把爹给追回来?”
孙氏动摇了,崔喜雀却吃吃一笑,阻拦道:“千万别,我看爹早上出门时那神秘兮兮的样子,是踮着脚尖走路的,显然,他可不想惊动咱们大家伙。大嫂你千万别好心办坏事,落了爹的埋怨。”
“喜鹊,那依你看,咱爹是要上哪去?”孙氏便追问起坐在那里一副镇定笑容的崔喜雀。
崔喜雀笑了笑,挑眉道:“我听村里人说,如今咱们二哥可是风光了,被他大舅哥赏识,安排去了枫林镇的布庄分铺做二掌柜。呵呵,说不定啊,咱爹是去枫林镇探望掌柜儿子去了,咱还在这瞎操心!”
孙氏前段时日一直在孙家沟,对外面发生的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便是锦曦,也是后来出山回了镇上打理铺子,才从张掌柜和村里的张屠户那里得知的。
孙氏和金氏相顾无言,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老梁头纵然是把二房驱逐出去了,可心里终归还是惦记着的,老爷子要去看二儿子,许是担心他们这些儿孙媳妇们会阻拦,所以便偷摸着去。
“既如此,那咱就暂且别去跟男人们说这事,可怜天下父母心 啊!”孙氏轻叹口气,接着揉团捏耙。
“曦儿,我们这议论叨叨的,你怎么反倒不吱声了?”崔喜雀目光落到锦曦的身上,笑吟吟问道:“这事,你怎么看?”
锦曦抿嘴一笑,看了眼众人,目光在金氏的身上略停了下,便再次转开。
“我跟你们的猜想差不多,爷怕是在家里呆腻歪了,想出去转转呢!”锦曦不以为然道。
崔喜雀似笑非笑,坐在那里摸着自己尖溜溜的肚子,突然对金氏道:“大嫂,老四陪胜小子去了鱼塘,我这有点事要找他,能不能劳烦你帮个忙,去前面看看他们回来了没?”
“诶,好,我这就去瞧瞧。”
金氏憨厚一笑,没有察觉崔喜雀的真正用意,转身便去了前院。但是留下来的人,一个个皆心知肚明。
“曦儿,这下你总该说了吧?”崔喜雀笑吟吟看着锦曦。
锦曦蹙了下眉头,苦笑道:“二伯如今做了二掌柜的,照着他那顺杆子上爬的猴儿精性情,在枫林镇那铁定是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我爷即便去枫林镇看望二伯,定然是轻车从简。唯一的可能,我爷怕是偷溜着去探望大伯去了!”锦曦推测道。
“啥?”
“啊?”
孙氏和桃枝几乎异口同声的惊呼出声,崔喜雀也是惊愕的直视着锦曦,追问道:“你是说,你爷去西大坝探监了?”
崔喜雀局促不安的轻拍了下面前的石桌,面色微沉道:“老爷子没搞错吧?大哥可是重刑犯被发配求了西大坝,他还跑去探监?这不是明着跟官衙对着干吗?”
大玥国的刑法有相关规定,对于那些十恶不赦或是重大恶疾的囚犯,发配苦寒或者辛劳之地惩罚,基本上就相当于是丢到了一个生死由命的黑暗角落里去了。
家里人通常是不准许探监的,探监就意味着对这些囚犯的同情,同情这些恶人,那就是跟制裁这些恶人的官衙作对。
所以,当初梁愈驹被判留放西大坝三年的徒刑时,老梁头和谭氏当即都病倒了,已经做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理准备。
“爷做过几十年的刀笔吏,不会知法犯法的,他这趟敢去探监,必然是前面已经求人打点疏通好了的。”锦曦若有所思道。
其他人都不做声,一个个垂头丧气,心里都在忐忑不安。
“前几日我便时常见到爷跟嘎公在一块喝酒聊天,都是说些从前的旧话,保不准,爷是求了嘎公帮忙。”桃枝回忆道。
锦曦眼睛一亮,道:“那就没错了,大妈的性格随陈大人,都是宽厚心善的。即便大伯再如何的罪大恶极,终归是跟大妈是结发的夫妻。陈大人再恨铁不成钢,顾念大妈,他也会想办法去疏通疏通。”
“照这么说,我公公还有望能提早放出来了?”桃枝讶异问道,脸上可没有半点喜悦和激动。
“唉……”崔喜雀长叹一口气,头上顿时飘过一多乌云。
孙氏也是神情复杂,锦曦更是眉头大皱,暗叹梁愈驹做人真是失败,这些最亲近的人,都把他当瘟神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