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程糯竭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乖戾。
还有掩盖不住的慌乱。
等到醒过来的时候,触眼一片雪白,落地窗外的灯光伶仃闪烁,晦暗错落成一片,鼻尖嗅到了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像是在医院病房。
程糯睁开眼,感觉到手背钝钝的疼,上面插着针管,用白色医用胶布固定住。
她的手指不自在的动了动,耳侧响起一道略带哭腔的沙哑音量,刻意提高了音量:“程糯老师,你终于醒了?”
循着声音看去,程糯才发觉床侧站满了人,节目总导演,今天打过照面的工作人员,叶兮和她的经纪人……皆用一种关切的目光看着她。
“我——”嗓音沙哑干涩,像是有块痰卡在喉间,疲惫尽显。
离床最近的叶兮攒紧了程糯的手,眼角红红的,美艳的脸上尽是歉意,声音哽咽:“程老师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手腕被箍的有些发痛,程糯眉心微蹙,下意识挣扎。
房门突然被打开,响起一道冰冷的话语:“放手。”
叶兮一怔,迅速缩了手往后回头看,正好对上裴皓冰冷布满阴霾的黑眸。
裴皓的目光直接略过她,落在程糯憔悴不堪的脸上,他大跨步走过来,病床旁边的人自发让了一条道。
定定看着裴皓走到病床前俯身,装了一杯水递给程糯,低淡道:“喝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程糯乖乖接过水杯,看见裴皓的那一刻,那颗慌乱恐惧之极的心终于恢复了以往的频率,归于平稳。
裴皓晲她两眼,面无表情伸手拿起空调遥控器,调高病房的温度。
喝了水嗓子总算好受些了,她垂下眼,小声问:“那个人抓住了吗?”
“我已经处理了,你不用担心。”裴皓放下遥控器,垂在两侧的手指微蜷,若有所指道,“以后警惕性要高一点。”
张海峰这会儿打开房门,冲着总导演点了点头,说:“那个人已经送进警察局了,什么都招了。”
顿了顿,忍不住抱怨:“这酒店的安保也太差了,这么长的走廊居然没有多少摄像头,长廊的灯也坏了,居然还不知道?”
裴皓眉心轻拢:“所以呢?”
“就不好立证啊,二少你要多跑两趟警察局了。”
裴皓点头,语句低淡:“没问题,这件事情一定要处理好。”
不能放走任何一个肇事者。
程糯瞥向裴皓,后者的表情很冷,但很认真。
心里咯吱一下。
正出神,叶兮突然朝着她深深鞠躬,眼眶愈发的红,哽咽道:“程老师,那个人本想要抓我……没想到连累了拿着我包包的你,真的很抱歉!很抱歉!”
叶兮嗓音染着哭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经纪人接过话,低声解释:“那个人是小兮的疯狂粉丝派来的人,想抓走小兮。那疯狂粉丝从前就没少骚扰小兮,我便让安保提防着这个人,不让他接近小兮,没想到他会因此癫狂,想要囚禁小兮。”
“那个人见到程老师拎着小兮的包包,黑暗中就把程老师当成了小兮。”
随着经纪人的解释,叶兮的面色更为憔悴,望向程糯的目光满是愧疚。
毕竟还要录节目,关系不好弄得太僵硬,程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叶兮没关系的,抿唇不语。
节目总导演长吁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下了:“幸好裴影帝在那个时候回酒店了,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
裴皓晲他,幽深漆黑的眸里安静透彻:“这叫做没有实质伤害?”
语调是一贯的低缓,却又带着不同寻常的寒冽。
他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程糯踩了那人一脚,拼了命的往外跑,神情近乎绝望。那一瞬间他还以为就要失去她了。
就差一点点,她就要被带走了。
裴皓不敢想象程糯被带走之后的场景。
他会发疯的,绝对。
病房的温度骤然降了八度。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惴惴思虑着此时的情况。
适逢医生过来检查程糯的身体,程糯在挣扎中没有留下什么皮外伤,主要是吸入了一点□□,身体虚软无力,需要好好休息才行。
总导演头疼,节目录制因为接踵而来的意外不得不拖延,再拖下去会影响后期剪辑的,思忖片刻,问程糯:“程老师,身体能够撑住吗?明天的录制能够参加吗?”
程糯点了点头,睡一觉应该什么都好了。
“录制明天再说,现在让她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裴皓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俯身帮程糯掩好被子,“录制期间出了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彻查。”
总导演赞同地点了点头。
而在众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叶兮的面色白了。
总导演挠挠头:“查,一定要查。”
按理说节目录制是全程保密的,制作团队是从第一季带过来的,大家都熟悉不可能做出泄露地点的事情,叶兮既然说早就防备了那个人,那更不可能泄露地点。
想想便觉得有点迷。
程糯捏紧了被子,正想说自己明天能参加录制,要是因为她耽误了录制,她会过意不去的。
裴皓黑眸眯着瞥向她,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略有些冷的道了声:“我们出去让她休息吧。”
一句话赶走了一屋子的人,也堵住了程糯的话。
-
病房外,总导演和高层打完电话汇报晚上的情况。
想到已经两天了还没开始正常拍摄,嘉宾们有各自的行程,不可能一直耗下去的,况且设备租赁,每拖延一天都是一笔巨大的经费支出。
想想就觉得很头疼。
“李导,我只能腾出五天的时间录制第一期,接下来有通告,实在推不了。”冷不丁的身后传来个轻柔的女声。
是叶兮。
导演愣了一下,翻了下手机的行程表,语气很是为难:“五天有点紧了,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吗?”
这才第一期就中途少人,敌对节目很可能会抓住这一点恶炒,说剧组不和什么的。
叶兮摇头,声音低低的:“我比合约上要求的还多留了一天,李导,互谅体谅下吧。”
这倒是。
李导叹了声,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好的,谢谢谅解。”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嗯?”
叶兮垂睫,慢吞吞说道:“现在是程老师没办法参加录制,而且看程老师那样子一下子也没办法调整好精神……不如换人?”
把程糯换掉,节目就能照常录制。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凉凉的弧度,继续道:“虽然有点对不起程老师,但是为了节目,我觉得程老师一定能够谅解的。”
导演听了叶兮的话总觉得怪怪的,但又找不出错处,皱着眉问:“那你有什么人选可以介绍的吗?这一时半会儿换人,很难吧。”
“还真的有。”叶兮见目的即将达成,眸底掠过窃喜,抬眼看导演,“程老师之前所在工作室的老板,肖致然是我的造型师,他一直对这个节目很感兴趣……”
拐角处突然传来拍掌声,伴着一句低淡的话。
“精彩,果然精彩。”
裴皓缓步从角落走出,眼底冰冷一片:“我还想叶小姐安排这处戏为了什么,原来是这样啊。”
叶兮顿时面色煞白,浑身打了个颤。
她没想到会被别的人听见这番对话,额间青筋跳动,忍了半晌深呼吸,扬起一抹无害的笑容:“前辈说什么呢,我为什么听不懂?”
话音落下,顿时沉默了。
略显修罗场的气氛,总导演作死想调节一下氛围,被倚在墙边的张海峰用眼神压下了。
他默,挪步挪到张海峰旁边,装死。
“我很少发火,更别提对女人发火。”裴皓拿出手机,按了两下,叶兮的声音传出来——
“对,你把拿着我包的那个女人打晕拖走。”
“困上几天,但不能够伤害她。”
“对,那个人叫程糯,照片我已经传到你邮箱里了。”
“……”
录音播完,叶兮瞪大了眼,竭力保持冷静,企图否认,她摇摇头辩解:“这、这不是真的……这是你编出来的!我要告你诽谤!”
说话间,叶兮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手机,颤着手指点开某人的电话。
电话还没有打出去,裴皓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上了叶兮的手腕,骨节侧的青筋若隐若现,显然用了力气。
裴皓面无表情,低淡道:“你还想找肖致然求助吗?他已经自身难保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程糯,这个人也没有继续活得滋润的必要。
程糯的性格软憋着什么都不说,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你放开!不然我叫人了!”叶兮吃痛,挣了挣没有挣脱,“关你什么事!前辈就了不起吗!”
“我对你糜烂的私生活没有兴趣。”裴皓的面色很冷,眸子微暗,“但有关她的,我就想管管了。”
总导演以为裴皓说得是节目,顿时受宠若惊,影帝居然这么重视。
张海峰默,不忍心打击旁边总导演,这一切只是因为程糯,好吗。
叶兮憋红了眼,也顾不得形象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冲着裴皓低吼:“你这种人怎么会明白我的感受!只要有资源,别说是一个程糯了!两个程糯我也照样抓!普通人想拿到资源多不容易你知道吗!!!”
为了时装周的资源,她爬上了肖致然的床,肖致然答应了她,但要她想办法把这个节目的嘉宾换成他。
话音未落,裴皓垂在裤兜旁的手突然抬起,张海峰面色微变,一句“冷静”哽在喉间——
叶兮颤着身体闭了眼,以为要被打了。
殊不知裴皓抽出了她手上的手机,甩到地上。
手机瞬间分崩离析,屏幕四裂。
“从节目消失,不然它就是你的结局。”
叶兮忿忿瞪着裴皓,但不敢叫嚣了,迅速蹲身拿走碎成渣渣的手机,转头就跑。
长廊重归平静。
裴皓的视线移到总导演那,低淡道:“你也知道怎么做的吧。”
总导演唯唯诺诺点头,随后寻了一个借口迅速开溜,被此刻的裴皓吓到了。
张海峰头疼,却又松了一口气:“二少,冷静。”
“我很冷静。”裴皓眼眸晦暗深沉,往程糯病房方向走去,“施压让警方快点办案,叶兮和肖致然都要告。”
张海峰应声。
拿出手机敲了敲,又忽然抬头,问:“你是怎么发现叶兮有问题的?”
被抓的那人口风很严实,一直咬定这事只是自己做的,与别人没有关系,又像是早知道酒店的监视器是坏的,有恃无恐。
裴皓探完程糯出来让警方用叶兮这个名字试探那人,没想到还真套出话了。
更没想到叶兮后面,居然还有个肖致然。
还真是一处好戏。
裴皓黑色眸子情绪翻涌:“那人被制住后立刻送去警察局了,叶兮还没有到。我们也没交代,她又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她的狂热粉丝派来的人?”
张海峰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他顿了顿,忍不住感慨:“我刚刚还以为你要打她了。”
那时的裴皓,暴戾阴沉,浑身散着寒冽。
“我不打女人。”他的步子停下,好看的丹凤眼微漾着戾气,很浅的一层,“但他们招惹的是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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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糯的脑壳疼,睡意很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睁开眼,望着沉浓黑寂的天花板。
当时的经历可以说十分恐怖了,她不敢想象那时候要是裴皓没有赶过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被带走?被囚禁?还是被……
她想着这些,冷不丁脑壳一阵钝痛。
还是不想了,现在没事就好了。
程糯开始自我催眠,揉了揉脸颊,起身,摸黑上厕所。
马桶冲水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正打算走回床上,手腕忽然被用力攒住,硬生生被拽至门侧,裴皓的手锢住她的肩膀,像是不让她逃脱。
下一秒,双唇被掠夺。
裴皓近乎粗暴地啃咬着她的下唇,过了很久才放开。
他环住程糯的腰,冷冰冰开口。
“我很气。”
“挂我电话,是觉得你男人不能保护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