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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太震撼了。

整座城池都被惊动,来自于王的武器库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现在天边,还未等人们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来了,就有更为奇特的异景陡然浮现。

明明是艳阳天,几乎从未见过雪景的乌鲁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盖。虽然,也就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下一秒,肉眼难以捕获的冰晶瞬间融化,降落,宛如白日降临的雨水。

其后,就只听得到仿佛要将土地颠覆的轰隆巨响了。

作为“裁判”的恩奇都,目睹此情此景,应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他没有在中途出言打断,也没有在动静闹得最是翻天覆地、整个空旷场地全都垮塌破裂之时尝试阻止,因为,对战的双方——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埃迪,其实都没有用上全力。

两人都没有穿上护甲,相当于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起初还用得上武器,但到了后来,几乎全是赤手空拳,凭借肉体的力量蛮横地相抗。

“这两个人,真是太乱来了。”恩奇都的低语被猛烈的撞击声覆盖,他的神色终于不能保持平静。

如果要问,为什么不穿上盔甲——不仅没穿,还主动扯掉上衣的吉尔伽美什会扬手抹掉唇边流下的血,不以为然地回答:

“那个家伙不也没有么?都摆出这么嚣张的姿态了,本王怎么可能任由他逞这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对埃迪的称呼已经从“杂种”变成“那家伙”了,还真是不得了的进步。

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到最后要丢掉武器,变成单纯的肉搏——埃迪会先咳出一口血,然后,同样不以为意地回答:

“造成太大的破坏就不好了,周围还有人在吧。战斗,难道拳脚相向就不算战斗了?更简单,更直接,比起其他拐弯抹角的形式,我更喜欢这样!”

再加上,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说出来,吉尔伽美什肯定会很不高兴,并且很不愿意相信——但埃迪发现了,恩奇都发现了,吉尔伽美什自己也意识到了。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双方都是伤痕累累。吉尔伽美什浑身是汗,咬着牙半跪在地,用板斧支撑着身体,这才勉强不会倒下。

可埃迪这边呢,他也很累,伤痛不见得比吉尔伽美什少。可是,他就是能够站直身子。

“呼……呼……”

冰冷的汗水打湿了眼睑,但吉尔伽美什还是高高地仰起头,紧缩的瞳孔中,仍能映入对手的身影。

埃迪的银发勉强还能看见原本的颜色,但在战斗的过程中,早就变得格外凌乱。血与灰尘紧贴着他意外地——并不紧绷的面容,黄金瞳中的神采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刻都要亮。

“跟我想的一样,你……很强,吉尔伽美什。”他喘了一口气,眼眸微合,“听人说,你是神和人的子嗣?这个世界也有神么,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

吉尔伽美什唾了一口血沫,终于也强撑着站了起来:“你是从哪个穷乡僻野冒出来的乡巴佬吗。哼,神……人类只能仰望,但确实存在。”

“话说回来——本王要询问你!你这家伙,真的是纯纯粹粹的人类么?!”

吉尔伽美什就不是“纯纯粹粹”的人类。

他有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才是人。正因为神的血脉占据主导,他才会如此强大,远超人类的范畴,也因此能够与神所制造的“兵器”恩奇都势均力敌,也能战胜众多敌人、魔兽、怪物,所向披靡。

可埃迪却毫不犹豫地说,没错,他就是人类。

“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我。”

“……什么。”

吉尔伽美什被真正地震惊了,恩奇都也是。

之前提到过,吉尔伽美什想要与埃迪比试一场,便是因为埃迪抢走了他的猎物芬巴巴,他无法服气。

可话虽这么说,吉尔伽美什又早就意识到了某个关键。

芬巴巴的实力惊人,即使是他和恩奇都联手,都没有能够制服它的十足把握。而突然出现在杉树林中的男人,仅凭他一人就杀死了芬巴巴,最后,也不过是重伤而已。

而即使能够意识到,王的高傲又让他不能立即承认,一定要在切身比试一场之后,才能认同。

那么,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认同”了。况且,还有此时额外多问的问题的回答——如此强大的男人,只是一个人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伤痕累累的王忽然大笑,笑声依旧响亮,但却无比畅快。

“这场决斗的结果,是你赢了。怎么,恩奇都,有必要这么惊讶么?那家伙可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不过是区区技不如人而已,本王还不至于死不承认。”

“外乡人。”吉尔伽美什依然神色倨傲,但,他平视着埃迪,嗓音却是柔缓了下来,充满了赞许:“本王收回对你的偏见。

埃迪果真没有惊讶,只是勾出了一个看不怎么出来的笑。

他不知道,微弱的笑意出现在他面上时,眼里浮现出的既是昂扬的自信,又有对眼前的王发自内心的欣赏,让这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那可真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偏见,不过——嗯,就这样吧。吉尔伽美什,我也开始喜欢你这样傲慢的家伙了。”

于是,被丢进脏兮兮的牢房的“仇”被忘到了天边。埃迪走上前去,虽说因为有伤,步子不怎么稳,但也还算顺利地搭住了那位王的肩膀。吉尔伽美什侧目看来,唇角微勾,也相当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搭住了埃迪的肩。

主要是埃迪支撑着高傲的乌鲁克之王,不让他一时失去力气跌倒,吉尔伽美什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意外地没有斥责,默许了下来。

两个才打了惊天动地一架的伤员,就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争斗。

到此为止,恩奇都也来到了他们身边。

从一开始的旁观,到后面淡漠的情绪出现起伏,恩奇都显然被这两个其实同样高傲的男人的举动所触动。

“曾经,我和你在一战之后成为挚友,现在,我觉得你们也能这样做。”

他先对吉尔伽美什说,语气真诚。其后,又对埃迪说:“从此之后,我也将视你为挚友,你同样有值得我尊重的资格。”

化敌为友……不对,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本身就不算是敌人。如今冰释前嫌,彼此之间都十分欣赏,能成为朋友,无疑是一场关于王的佳话,能够让乌鲁克百姓再次传颂许久了。

然而,恩奇都刚一说完,就出乎意外地遭到了反驳。

还是两个人一起反驳。

吉尔伽美什:“开什么玩笑,本王的挚友永远只有恩奇都你一人!”

埃迪:“不行!这就成朋友了,我怎么办,我还要继续追求你呢!”

同时反对的两个男人对望一眼。

埃迪:“……”

吉尔伽美什:“……”

埃迪(沉思过后,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那就这样吧。”

“你把我当做排在恩奇都后面的第二好的朋友,我直接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然后,我再去追求恩奇都——就给一句话,行不行?”

吉尔伽美什:“……”

“本王,准许了!”

恩奇都:“……”

“你们不仅是在战斗中乱来,现在也还是……”

纵使是情感淡泊的恩奇都,遇到这种事情(主要是遇到了这么固执,还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的埃迪)也不禁叹了口气。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

埃迪忽然说:“啊,你终于笑了。”

恩奇都:“?”

有……么?

他没留意。

不过,埃迪这么说,就像是真的看见恩奇都笑了一样。

一边搂着差点摔倒的吉尔伽美什,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取下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花环。

经过了如此激烈的战斗,花环居然完好无损,连一片花瓣都没有掉落。只因为,埃迪用冰将花环整个冻住了。

寒冷的冰块就在漫长的时间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早就将皮肤冻得麻木。

但是,这时候他终于取下了它,让寒冰就在手中解冻。完好的、簇拥在一起的小小的花儿,比之前更为娇艳。

“说好的花环。来,给你了。”

花环穿过了恩奇都的头顶,挂在了他的脖颈间,紧簇着柔顺的绿发。

恩奇都一愣。

“真的没什么必要,但……谢谢你。”

他也真的笑了。

*****

吉尔伽美什:“……罢了。”

“看在这家伙是本王从现在开始第二看中的朋友的份上——哼!”

太激烈了。

也太震撼了。

整座城池都被惊动,来自于王的武器库的耀眼金光最先出现在天边,还未等人们思索王是不是又和恩奇都大人打起来了,就有更为奇特的异景陡然浮现。

明明是艳阳天,几乎从未见过雪景的乌鲁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盖。虽然,也就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下一秒,肉眼难以捕获的冰晶瞬间融化,降落,宛如白日降临的雨水。

其后,就只听得到仿佛要将土地颠覆的轰隆巨响了。

作为“裁判”的恩奇都,目睹此情此景,应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他没有在中途出言打断,也没有在动静闹得最是翻天覆地、整个空旷场地全都垮塌破裂之时尝试阻止,因为,对战的双方——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埃迪,其实都没有用上全力。

两人都没有穿上护甲,相当于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起初还用得上武器,但到了后来,几乎全是赤手空拳,凭借肉体的力量蛮横地相抗。

“这两个人,真是太乱来了。”恩奇都的低语被猛烈的撞击声覆盖,他的神色终于不能保持平静。

如果要问,为什么不穿上盔甲——不仅没穿,还主动扯掉上衣的吉尔伽美什会扬手抹掉唇边流下的血,不以为然地回答:

“那个家伙不也没有么?都摆出这么嚣张的姿态了,本王怎么可能任由他逞这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对埃迪的称呼已经从“杂种”变成“那家伙”了,还真是不得了的进步。

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到最后要丢掉武器,变成单纯的肉搏——埃迪会先咳出一口血,然后,同样不以为意地回答:

“造成太大的破坏就不好了,周围还有人在吧。战斗,难道拳脚相向就不算战斗了?更简单,更直接,比起其他拐弯抹角的形式,我更喜欢这样!”

再加上,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说出来,吉尔伽美什肯定会很不高兴,并且很不愿意相信——但埃迪发现了,恩奇都发现了,吉尔伽美什自己也意识到了。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双方都是伤痕累累。吉尔伽美什浑身是汗,咬着牙半跪在地,用板斧支撑着身体,这才勉强不会倒下。

可埃迪这边呢,他也很累,伤痛不见得比吉尔伽美什少。可是,他就是能够站直身子。

“呼……呼……”

冰冷的汗水打湿了眼睑,但吉尔伽美什还是高高地仰起头,紧缩的瞳孔中,仍能映入对手的身影。

埃迪的银发勉强还能看见原本的颜色,但在战斗的过程中,早就变得格外凌乱。血与灰尘紧贴着他意外地——并不紧绷的面容,黄金瞳中的神采竟比此前的任何时刻都要亮。

“跟我想的一样,你……很强,吉尔伽美什。”他喘了一口气,眼眸微合,“听人说,你是神和人的子嗣?这个世界也有神么,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

吉尔伽美什唾了一口血沫,终于也强撑着站了起来:“你是从哪个穷乡僻野冒出来的乡巴佬吗。哼,神……人类只能仰望,但确实存在。”

“话说回来——本王要询问你!你这家伙,真的是纯纯粹粹的人类么?!”

吉尔伽美什就不是“纯纯粹粹”的人类。

他有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才是人。正因为神的血脉占据主导,他才会如此强大,远超人类的范畴,也因此能够与神所制造的“兵器”恩奇都势均力敌,也能战胜众多敌人、魔兽、怪物,所向披靡。

可埃迪却毫不犹豫地说,没错,他就是人类。

“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我。”

“……什么。”

吉尔伽美什被真正地震惊了,恩奇都也是。

之前提到过,吉尔伽美什想要与埃迪比试一场,便是因为埃迪抢走了他的猎物芬巴巴,他无法服气。

可话虽这么说,吉尔伽美什又早就意识到了某个关键。

芬巴巴的实力惊人,即使是他和恩奇都联手,都没有能够制服它的十足把握。而突然出现在杉树林中的男人,仅凭他一人就杀死了芬巴巴,最后,也不过是重伤而已。

而即使能够意识到,王的高傲又让他不能立即承认,一定要在切身比试一场之后,才能认同。

那么,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认同”了。况且,还有此时额外多问的问题的回答——如此强大的男人,只是一个人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伤痕累累的王忽然大笑,笑声依旧响亮,但却无比畅快。

“这场决斗的结果,是你赢了。怎么,恩奇都,有必要这么惊讶么?那家伙可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不过是区区技不如人而已,本王还不至于死不承认。”

“外乡人。”吉尔伽美什依然神色倨傲,但,他平视着埃迪,嗓音却是柔缓了下来,充满了赞许:“本王收回对你的偏见。

埃迪果真没有惊讶,只是勾出了一个看不怎么出来的笑。

他不知道,微弱的笑意出现在他面上时,眼里浮现出的既是昂扬的自信,又有对眼前的王发自内心的欣赏,让这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那可真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偏见,不过——嗯,就这样吧。吉尔伽美什,我也开始喜欢你这样傲慢的家伙了。”

于是,被丢进脏兮兮的牢房的“仇”被忘到了天边。埃迪走上前去,虽说因为有伤,步子不怎么稳,但也还算顺利地搭住了那位王的肩膀。吉尔伽美什侧目看来,唇角微勾,也相当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搭住了埃迪的肩。

主要是埃迪支撑着高傲的乌鲁克之王,不让他一时失去力气跌倒,吉尔伽美什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意外地没有斥责,默许了下来。

两个才打了惊天动地一架的伤员,就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争斗。

到此为止,恩奇都也来到了他们身边。

从一开始的旁观,到后面淡漠的情绪出现起伏,恩奇都显然被这两个其实同样高傲的男人的举动所触动。

“曾经,我和你在一战之后成为挚友,现在,我觉得你们也能这样做。”

他先对吉尔伽美什说,语气真诚。其后,又对埃迪说:“从此之后,我也将视你为挚友,你同样有值得我尊重的资格。”

化敌为友……不对,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本身就不算是敌人。如今冰释前嫌,彼此之间都十分欣赏,能成为朋友,无疑是一场关于王的佳话,能够让乌鲁克百姓再次传颂许久了。

然而,恩奇都刚一说完,就出乎意外地遭到了反驳。

还是两个人一起反驳。

吉尔伽美什:“开什么玩笑,本王的挚友永远只有恩奇都你一人!”

埃迪:“不行!这就成朋友了,我怎么办,我还要继续追求你呢!”

同时反对的两个男人对望一眼。

埃迪:“……”

吉尔伽美什:“……”

埃迪(沉思过后,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那就这样吧。”

“你把我当做排在恩奇都后面的第二好的朋友,我直接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然后,我再去追求恩奇都——就给一句话,行不行?”

吉尔伽美什:“……”

“本王,准许了!”

恩奇都:“……”

“你们不仅是在战斗中乱来,现在也还是……”

纵使是情感淡泊的恩奇都,遇到这种事情(主要是遇到了这么固执,还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的埃迪)也不禁叹了口气。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

埃迪忽然说:“啊,你终于笑了。”

恩奇都:“?”

有……么?

他没留意。

不过,埃迪这么说,就像是真的看见恩奇都笑了一样。

一边搂着差点摔倒的吉尔伽美什,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取下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花环。

经过了如此激烈的战斗,花环居然完好无损,连一片花瓣都没有掉落。只因为,埃迪用冰将花环整个冻住了。

寒冷的冰块就在漫长的时间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早就将皮肤冻得麻木。

但是,这时候他终于取下了它,让寒冰就在手中解冻。完好的、簇拥在一起的小小的花儿,比之前更为娇艳。

“说好的花环。来,给你了。”

花环穿过了恩奇都的头顶,挂在了他的脖颈间,紧簇着柔顺的绿发。

恩奇都一愣。

“真的没什么必要,但……谢谢你。”

他也真的笑了。

*****

吉尔伽美什:“……罢了。”

“看在这家伙是本王从现在开始第二看中的朋友的份上——哼!”

一年之内最重要的春祭,终于在晨露降临之初开始了。

由石砖堆砌而起的神庙高高在上,足以容纳千人的空间如今便无比拥挤。

祭司早已沐浴更衣,殿内飘扬着供奉食物的香气。贵族们将代表自己的石雕小像恭敬地摆放在神庙的墙边,而殿外,人们全都涌上街头,面向神庙跪拜祈祷,这之中也包含了在节日期间得到恩惠的奴隶。

不愧是乌鲁克城中,最热闹的日子。

身为外来者的埃迪对此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喜欢热闹,他喜欢自己过去完全没见过的新奇的事物。他站在高墙上向下俯瞰,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中,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乐器,在音乐声中欢快地起舞。

有人看到了他,向他发出下来一同玩乐的邀请。

“不。”可埃迪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埃迪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挤在了人堆里,逆着人流前进。

往前行的过程中,他从任人拿取的花篮中抓起了一把花瓣。

不知是谁从屋顶丢下了一方薄薄的白纱,人群里的他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悠悠地抬头,面上全是像是信心十足的笑意。

“这些东西借我一下啊。哈哈,我要去找一个人。”

其实,恩奇都早就看到埃迪了。

就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但也很难看不到。

那个男人是人群之中最高的,就连那一头银发也那般张扬醒目。更何况,所有人都朝着神庙所在的方向前行,只有他是逆流而来——朝着最后方的城墙。

恩奇都就停留在城墙上。

他没有去神庙,无论是祭典还是节日,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也没有待在王宫里。身为王的挚友近些年来收敛了些肆意妄为,此时正在神庙住持祭祀。

为什么,会想到来无人的城墙,站在这高处向前方眺望呢?

也许就是想要看一看,那般友善地将他接纳的人类在此刻所享受的欢乐和幸福,以及……

他刚在这里站定,目光望去,就一眼看见了埃迪。

心里并不需要疑惑,很显然,男人是来找他的。恩奇都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虽然还是很小,但以他的视力,已经能够看见男人的脸,还有那张脸上,比平时似乎还要——

“……咦?”

恩奇都忽然轻咦。

人群中那般显眼的埃迪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此前就不在那里一样,一下子就失去了那道影子。

有一刹那,恩奇都毫无波澜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像是名为慌乱的一丝丝异样。

他的视野里失去了埃迪,这让他惊讶,又让他不解。

恩奇都的脚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脚底的一半已经悬于半空。他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自一开始就只停留在人群中的埃迪身上,没有关注到他本来想关注的热闹的人们。

就差一点,他便要离开城墙,下意识地到下方去寻找了。

而最终停顿的原因,就在于——

“节日快乐。”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只与他的后背隔了不到半拳的距离。

“惊讶就对了。这是惊喜啊。”

花瓣就在眼前纷飞。

埃迪将他从城墙的边缘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又拉开了他紧握的拳,将松散又柔软的一团“碎片”放进他的手心。

恩奇都慢慢地将五指展开,风便过来,将没了限制的花瓣卷起,洒向天空,拂遍矮房,街道,人们的头顶。

虽然分散开来极为渺小,但那就是为欢庆增色的飞鸢。

眼花缭乱,恩奇都碧色的眸子也被染了淡淡的色。

而值得关注的并不止这些。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竟也是滚烫的,穿透衣物传递到人偶由泥土做成的身躯,差点产生一种他也有这样温暖的体温的错觉。

“我在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埃迪在恩奇都的耳边道。

是啊,这是从昨晚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幸好也找到了答案。

“你啊,真的很好满足呢。”他宠溺一般地说着,“只要看到我就能开心了,我没说错,对吧?”

恩奇都的嗓音倒是如常,只不过,其中略带了一些茫然:“我并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情绪。”

埃迪道:“你没发现,我却看得出来。”

“你早就看到了我。你在等我向你走来。突然发现我从你眼里消失,就不知不觉地开始慌张。”

“嘿,恩奇都,我也早就发现了,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的声音先是很轻,但随着话音的继续,声线就越加高昂——这不是单纯的解释,而是,毫不掩饰的宣示。

“没关系,我是故意的。”他又说。

恩奇都的睫毛微颤,双眼睁大:“故意,让我看向你吗?”

“是啊。”

“你有看清楚吧。我是怎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性格。我故意控制了一下和你的距离,就是想让你自己来看。”

埃迪的语速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透露出绝对的自信和果断。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通过这个方式传递给恩奇都了。

他就是在问——如何,这样的方式,就不是在逼迫你的吧?

“……”

这当然不是逼迫。

但,看似体贴,本质上,却没有一步退让。

恩奇都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目光确实是在无法控制地跟随着男人的身影,无论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受到了吸引,他时刻都在看着他。

这个男人……就像是正午的烈阳。

单纯是“耀眼”还不够。他永远都是强势而霸道的,从不屑于掩藏,所谓的“控制”,也只是让他的光从另一个角度照耀过来,将某颗才诞生没多久的心上的冰块烧得融化。

正因如此,从未服过谁的吉尔伽美什承认了他。

正因如此,乌鲁克人才那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

恩奇都转过身,直视向埃迪比黄金还要纯粹的眼眸。

不会避开,只因打从一开始,以兵器的身份诞生的这颗心里就没有“避开”的概念。

他大概就栽在了这一点上。

正因为不会避开,埃迪这样不会收敛的家伙才能肆无忌惮地影响他,让他恍然间回神,就发现自己竟真的产生了类似“高兴”的细微情绪。

“我没有追求人的经验,靠直觉采取的措施。”

埃迪笑了,初见之时便曾目睹的嚣张浮现在俊美的面上,笑得也是那么张扬:“现在看来,虽然这些日子让我克制对你的喜爱稍微有点难受,但……效果不错。”

“不抗拒,那就是愿意接受了吗,恩奇都?”

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到少年柔美的面颊,滑动的过程中,带来了不止是痒。

恩奇都察觉到有热流涌进心头。

他感到陌生,同时,却无法阻止在眼中植根那般久的冷漠开始消融。

可是——即使如此。

恩奇都想到了他应该说的话。

“我从很多人类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喜欢’的话题。”其实是他最近才去了解的。

“埃迪。”

恩奇都慢慢地说道:“我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喜欢。”

婚姻应建立在爱之上。这也是他才了解到的内容。

虽然,恩奇都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是爱情,但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埃迪对他的喜欢,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他希望埃迪听完这番话后,能放弃对自己的执着。

可是,如果埃迪真的这么好说服,就不是埃迪了。

男人根本就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仍旧坚定自己的最初的想法。

“我喜欢你啊。”

“恩奇都,你很美,除了外表以外的其他地方,我也很喜欢。这么一说,你好像还是打算拒绝我啊……怎么可能呢,不行不行,就这样决定了!大不了我再多等你一阵。”

“现在——走,我们去凑凑热闹!”

他握住了恩奇都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跳下了城墙。

随后,他更不由分说地把面露迟疑的恩奇都拉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音乐声还没有断绝,人们的欢呼在他俩出现之时达到了巅峰。

“啊!恩奇都大人,和埃迪大人在一起——等等,埃迪大人,你要去找的人,难道就是?!”

“说得正好。”

埃迪一下子把恩奇都抱了起来。

恩奇都:“?!”

愣愣地低头,恩奇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见,阳光洒落在男人眉飞色舞的脸上,也未能夺走他原有的风头。

他在高声宣布:“看好了,这是我喜欢的人!”

“如果有情敌,赶紧站出来,看在今天过节的份上,我稍稍手下留情,只把他揍得半死——哈哈哈!没有是吧?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恩奇都肯定是我的呀。”

他也抬头,沐浴在不知何时被欢笑着的人们挥洒在空中的花瓣,朝美丽的心上人微笑:

“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上我。”

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埃迪潇洒地死了。

啊,说到这里,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

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

他是神的敌人。

神忌惮他,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

因此,埃迪死了。

背景是刀山剑海,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他的银发污浊不堪,他的头颅支离破碎,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然而,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

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哀鸣声无比凄婉。主人死去的那一刻,鹰俯冲而下,又宛如一片轻羽,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

——终于……

——这个人类……

——阻碍,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消失了,破灭了,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

多么愉悦。

多么欣慰。

“太好了,太好了!”

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即使在此之前,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王啊,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

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名为所罗门的男人,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所罗门王如此说着,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

这个男人。

他早就该死了。

他的死亡是好事,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应当高兴。

连神都落下了定论。

可是……

神是无所不知的吗?

显然不是。

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自然就是所罗门。

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也在嘲笑我。’

他只在心中默想。

‘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

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张扬而炙热。

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

第二个、相差无几的第三个、第四个得知的,是拥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的魔术师,还有已经成为英灵的王们。

“就这样死了?还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死法。”

说出这番感慨的梅林,理所应当是微笑着的。

“这么凄惨,死得这么干脆……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理应露出一如既往旁观时的淡然亦或是冷漠的微笑,然而,在这自语的话音猝然落下之时。

眼里浮起的近乎于愤怒的阴翳,并不是错觉。

而另一边,英灵殿中,英雄王的暴怒竟难以宣泄。

锁链破碎了。

曾经紧紧束缚在那个男人身体之上的层层锁链,将他囚禁在王的宝库中的锁链,在男人死去的同时悄然断裂!

“……所罗门。”

“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区区被神操纵的傀儡……竟然敢——!!!”

同样身处于英灵殿内,于王座中闭眼沉睡的法老王突然间听到了鹰的声音。

生前的他,曾经赠予给某一个男人的神鹰,正在绝望地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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