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宸在宋璟和管事说话的时候,觉得有些无聊,东瞅瞅西瞅瞅的就走出宋璟的东苑。
李旦见状,连忙喊她,“阿弟,你要去哪儿?”
李宸头也没回,“我到处走走。”
李旦看旁边的舒晔十分自觉地跟上去,扬了扬眉,也随她去。
李宸出去,瞅向河边,几个少年在河里玩得肆无忌惮,而刚才还在和宋璟说话的管事匆匆出来,然后往村里走,没一会儿便带来了几个身强体健的汉子在河边守着。
一路走都没有看到太平,反而在前方靠近梅林的地方一个小院子的门口看到了周季童。
周季童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李宸:“……”
仅用目光交流的两个小家伙,也不知道哪来的默契,反正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李宸蹑手蹑脚地靠近旁边的小院子大门。
小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这个毛茸茸的耳环,我看着感觉十分好看,我想你肯定也喜欢,就让人去买了一对。”
李宸一愣,这不就是薛绍的声音吗?
然后看向周季童,周季童挤眉弄眼的。
周季童与薛绍和李旦都玩得比较好,他性情总体而言偏静,平常喜欢待在家里读书,在河里玩了没一会儿,就觉得累了。四处张望,又没看到薛绍,就一路找来了。
在小院子外面听到薛绍和太平说话的周季童原本是有些犹豫的。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后来想了想,太平和薛绍两人与他们都是十分亲密的关系,有什么非礼勿听非礼无视的?
而且薛绍想太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周季童一边为自己的好奇心找借口,一边侧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却没想到李宸会过来。
少年想,反正被永昌表妹撞破了,不如拉着表妹一起好了。
走到周季童身旁的李宸先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后来看着周季童的神情,就知道他想找个共犯,然而她自己心里也痒痒的。于是凑到旁边,也竖起白兔耳朵。
从门口看进去,只见太平和薛绍两人在一条林荫小道上相对而立,薛绍的手中果然拿着一堆毛茸茸的耳环,李宸觉得那个耳环冬天的时候带在太平阿姐的耳朵上,在陪着她那白色的滚毛披风,肯定也显得太平阿姐像一只毛茸茸的兔子……想起多年前薛绍表兄逮了一只小灰兔给太平阿姐,李宸就忍不住汗颜,难道薛绍表兄是对兔子情有独钟么?
但太平可不是兔子。
不过就算太平不是兔子,在喜欢的人面前,也会乖顺地跟只兔子一样。
只见太平笑着抬手,接过那对耳环,笑着说道:“多谢薛绍表兄了,这对耳环很好看。”说着,落落大方地收下了而耳环,随即与他一同并肩在小道上慢慢地走着。
少年少女,豆蔻年华。
李宸看着这样的场面,心中也情不自禁地涌起了一股少女情怀。她觉得这样的画面不应该被打扰,于是朝周季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
谁知这时候一阵鼓声响起,咚咚咚的每一声好像都敲在人的心间,弄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鼓声或急或缓,或重或轻,都有它的节奏,李宸觉得自己的文学细胞是少得可怜,即使能体会音乐之美,但语言过于贫乏,听着耳旁响起的羯鼓声,心中佩服且惊讶。
陆夫人早就说宋璟的羯鼓敲得极好,如今得闻,才知不假。
小院子里头的薛绍和太平也被鼓声吸引了出来,两人见到门口李宸和周季童,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李宸见到太平,心里被羯鼓声响的惊吓还没完,还没阿姐和薛绍两人吓了一跳,只好迅速调整表情,十分高兴状,“阿姐,我正在找你呢。周表兄在河里玩腻了,陪我一起。”
太平:“……”
薛绍在旁笑着说:“我跟太平到处走走,是四兄在和宋璟在击鼓吗?”
李宸点头,“嗯。”
说着,看向太平,“阿姐,我们一起去看看?”
太平点头,“也好。”
几人到宋璟的院子中时,宋璟在羯鼓前坐得端正,那双好看的双目看着前方,嘴边带着微微的笑容,手中的鼓棒如同是雨点一般落在鼓面上。
李宸看过去的时候,有些怔楞。
她一直都觉得宋璟好看,可如今这么一看,心中却生出一种感觉:宋璟怎么会,这样好看?
他原本的淡定自持此刻仍在,他的羯鼓敲得极好,或重或轻都自有分寸,游刃有余,那双看向前方的眸子中好像有星星,明亮迷人。
原来他在做自己擅长和喜欢做的事情时,会有这样夺目的丰姿。
正在敲鼓的宋璟目光看到李宸,剑眉微扬了下,朝她微微颔首,姿态那叫一个气定神闲。
鼓乐终了,李旦大声叫了声好。
李旦几乎是有些激动地上前了两步,说道:“坚如枪击钢板,乱如乌云压阵,柔时似细雨清风,钢时似劈山开路!”
李宸凑热闹似的啪啪啪鼓掌,“好棒好棒。”
原本脸上带着矜持而又含蓄笑容的宋璟:“……”
太平没说什么,只是没好气地瞥了李辰一眼,显然感觉自家阿妹浮夸的演技有点拿不出手。
李旦难得遇见了一个羯鼓好手,原本是想着要讨教一番的,后来听到在河里扑腾的几个少年竟在那边守着的汉子的教导下,不知道怎么逮到了几条鱼。
几个少年那个兴奋,简直比第一次狩猎时得到了猎物还兴奋。派人来找李旦,说他们逮了好鱼,晚膳有着落了,咱们赶紧走走走。
于是李旦只好先行离去,回头还不忘跟宋璟说:“日后有机会,再来向你讨教。”
宋璟微笑着朝他拱手,十分有礼地将一行人送走了,前一分钟才将所谓的贵客送走,后一分钟宋璟少年矜持含蓄的笑脸就变成了面瘫状。
书童晓文被自家小郎君的变脸功夫震惊了,问道:“三郎,有什么不对吗?”
宋璟摇了摇头,径自往里走,“没什么不对,就是觉得麻烦。”
晓文一头雾水:“嘎?”
什么觉得麻烦啊,三郎你把话说清楚再走啊喂。
宋璟想,能到不羡园的,自然是身份尊贵,若只是做客,一般的小贵主能在里面陪着公主玩跑出来吗?而且还是装成小郎君模样的跑出来?
上次明月来,他就对她的身份大概有了个猜测。因为不羡园是永昌公主的,在不羡园周围置办产业的人多了去,大伙儿大概都在想着跟永昌公主当邻居,说不定哪天永昌公主在不羡园里闲得发慌出来溜达,溜达中无意中见到了他们然后就对他们青睐有加了呢?
宋璟在梅庄暂居倒不是想要跟永昌公主扯上什么关系,而是他喜爱梅花,恰好这个庄子以梅命名,又远离长安城里的喧闹,是个读书的好地方。而且邻居之间有时候到处走走也是常事,要是谁来宋璟都出去接待一下,那他也甭读书了。
正是因为心里大概有了个底,因此听到仆人来报说明月小郎君又带人来了,才会亲自出去相迎。如今看来,所谓的明月小郎君,大概就是当今圣人和皇后殿下宠爱的永昌公主,而另一个较为年长的所谓小郎君,便是太平公主了。
天家之女,确实贵不可言,但也太过淘气任性了些。
李宸和太平回不羡园的时候,恰好去采莲的贵女们也从湖里泛舟回来。
一行贵女当中,较为年长的裴晓筠一身华贵漂亮的衣服上都染上了淤泥,而跟在她身旁的李妍熙更是狼狈,像是一只小落汤鸡一样。
贵女们看到一身小郎君装扮的两位公主,又看向陪同在她们身后的少年,便知两位公主肯定是跟着他们到外头溜达去了。大唐民风开放,平常侍女在外行走都可光明正大地男装打扮,贵女们平常出门通常得前呼后拥以显示身份尊贵,但私下之时也有贵女作男装打扮在家中男性的陪同下到外头放风,因此对李宸和太平这般行径,贵女们也见怪不怪。
李宸眉头皱了起来,目光落在李妍熙身上,“怎么回事儿?”
还不等侍从说话,李妍熙就扁着嘴说,“我听上回公主说阿兄在湖中的小洲上逮到了一只白雁,我适才看到一个小洲,便想过去。谁知小洲上淤泥太多,我又没留神脚下,跌到水坑里去了。”
李宸:“……”
裴晓筠连忙说道:“都怪我没及时拉住李妹妹。”
李妍君看了看裴晓筠,又看看李妍熙,忍不住说道:“明明是三妹妹想要去小洲上,裴姐姐就算没拉住她,可身上也弄脏了,怎么能怪你。”
李宸扬了扬眉,看向李妍君,心里头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说起来这李家的两个小姐妹,虽然看上去并不和谐,可李妍君这样的性格,就算是和李妍熙感情不亲密,顶多也就是一些小打小闹罢了,无伤大雅。
裴晓筠眉头微皱了下,随即舒展,她脸上带着几分歉意看向李宸,态度却不卑不亢。
李宸想,果然太平阿姐说的没错,这个裴晓筠似乎就是冲着李敬业少年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