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屠不评从修罗殿找来一名老妖姬,教血奴规矩礼法。

修罗殿中的一切规矩都是围绕妖帝和欲奴的禁忌展开。因是桑寒指派来的,老妖姬对血奴和颜悦色的,很客气,方方面面都教的很细致。血奴怕自己会忘,拿纸笔记了一个小册子。

由着血奴的意思,想多学几天,好歹把死记硬背的东西消化消化。屠不评却当天傍晚就把她连同她的全部身家——一大箱金银珠宝和一只宠物送进修罗殿。

本来屠不评不让带杳云,血奴好一通求他,这才准了。

太阳刚刚西沉,随着悠长的钟鼓声响起,沉寂一天的修罗殿随即醒来了。

屠不评先领着血奴见过桑寒。桑寒好一通叮嘱,血奴恭顺以对。尔后桑寒命人把血奴带到妖帝的寝殿。

妖帝的寝殿共有三重。妖帝住在一重殿,两个贴身妖姬住二重殿,其一刚被妖帝打死,十二个使唤妖姬住在三重殿。

血奴被领进二重殿。

身为妖帝的两大贴身侍婢,血奴跟另一个叫秋月的妖姬待遇一样优厚,衣饰用度且不说,手下还管着六个小妖姬。

二重殿跟一重殿只隔着一道帘幕,殿中有两张床。血奴那张床和床上被褥枕头都是新换的,且离帘幕更近,管的六个妖姬则都是死那名妖姬手下的老人。

或许是桑寒关照过什么,血奴虽管秋月唤作姐姐,秋月跟她相处却带着些谦卑和谨慎,其余妖姬更甚。搞得血奴有点别扭,竟觉像是她来当主子的。

秋月早便带人打扫过,二重殿没有留下任何横死那人的印记。血奴以前来殿中转悠过,似乎殿中那一大盆赤箭花是新放上去的,合殿都弥散着它诡异迷人的香气。

秋月和众妖姬都绷着脸,不苟言笑。血奴可以理解。毕竟刚刚有个妖姬因为一笑而殒命,她们噤若寒蝉、严于自律,或者有人还有些压抑着的难过,都合情理。

见大家都有拘谨之态,血奴打开宝箱,让她们随意挑拣。

世上就没有不爱美的女人。爱美女人的头等大事,当属梳妆打扮。

箱子里那许多珠钗配饰连血奴这个半点不好之人都觉眼花缭乱,爱不释手。妖姬们都两眼放光,起初却都不动。血奴很真诚的催她们,且抓起东西往她们手里塞,她们这才欣喜又雀跃的下手。见大家近乎哄抢一样,秋月也便没管住心痒。

等众妖姬都找到各自喜爱之物,开了这个好头,血奴很快就跟她们混熟了。

妖帝临幸欲奴之后从不在她那里过夜,也不常待在修罗殿中,而是去溟河黑水下的水府。

妖帝是溟河黑水中积淀数十万年之久的邪气衍生,水府中的灵气更有利于他的修炼。尤其每年三月,他几乎终日都在水府中打坐。

血奴心知秋月等人都很好奇,甚至整座帝宫中的人都很好奇,好奇她一只名不见经传的狐狸精,有何资格成为妖帝的贴身侍婢,就趁着妖帝还没来,简单跟她们讲了讲她的出身,和她在血池都做什么。

妖帝悄然进入二重殿时,血奴穿着一身火红火红的衣裳,大喇喇地坐在她床上,一串拇指大的珍珠被她挑在示指上,随着她的晃动,一圈一圈转啊转的。一只绿眼睛的小黑猫被她这个动作逗弄的,又蹦又跳的伸爪子拍那串珍珠,可是就是拍不到。

秋月等人或坐或站围在血奴身边。每个妖姬头上、身上都五颜六色的,戴满耀眼的饰物。她们身边那只大箱子敞着盖子,里面的东西只剩下半箱,地上则散落着一些金灿灿的俗物。

血奴正这么说道:“我师父为了给非淮母子报仇,打算血洗那屠夫所在的村落。可惜我是个废物,出不上什么力。只能啊——”

众妖姬正听得入迷,一道挟着戾气的玄影闪过,血奴拉长了的惊呼声在二重殿回响着。

眼见妖帝出现在血奴床上,信手掐住她的后颈,却压得她深深弯腰,额头拱在床板上,秋月等人慌忙跪了一地。

本来玩得正欢的杳云则炸着毛蹿入床下。它很清楚,它必须遵从白莲花的吩咐,除非血奴有性命之虞,否则它就要耐心蛰伏。

“这里何时变成了土匪窝,本尊竟不知道?”

听见妖帝用冷得几乎带着冰碴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秋月等人吓得簌簌发抖道:“婢子知错了!陛下请息怒!”

“之前她说的话,你们一个字没听见。带着这些赃物滚出去!”

“是!”

秋月等人如同得了特赦,安静却迅速地收拾好东西,抬着那只大箱子鱼贯退出寝殿。

转瞬成了穷光蛋,血奴欲哭无泪。

血奴刚才直觉一躲,但是妖帝的手比她的动作迅疾百倍。她刚一动就被捏住后颈,大山一样的重量施加在她身上,她只能朝向妖帝,以极尽臣服之姿跪伏在床上。

很多天以来,血奴附魂在酒碗上,感受到的妖帝手上的力度都很轻柔,好像那只酒碗是易碎的珍宝,不料掐到她后颈上,竟是钻心的疼。

脖子都要断了的濒死之感让血奴生出惶恐,不禁开始发抖。妖帝默然压她须臾,攸地一拧。她一下子滚到地上,摔了个狼狈。

“教你规矩那个老东西,本尊是否要将她碎尸万段?”妖帝温和的似在征求血奴的意见。

后背撞到坚硬的黑石地面,血奴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简直要被摔散架了。

懵了一刹,她赶紧爬起来跪坐着,深深躬身垂首,求饶道:“陛、陛下!奴婢知错了,您息怒!唔——”

妖帝一伸脚,用翘起的靴尖勾住她的下颌。下颌感受到压力,她随即噤声,不得不仰起头。

“从现在开始,除了本尊,你不能跟任何人说话。否则,本尊就割下你的舌头。也必须时刻都待在本尊身边,否则,本尊就砍下你的双脚。还必须服从本尊的任何命令,否则,本尊就剁下你的双手!”

妖帝温和至极的语气像是在跟心上人说情话。血奴从心底打了个冷战,瞪大眼睛赶紧点头,却一点都不敢直视他。

邪瞳啊……她唯恐看一眼就会被蛊惑。

而妖帝刚才对秋月等人下的命令,让她隐隐有些后悔。或许她该选择带着家当逃离血池,而非自以为是,认为凭此就能把消息散布出去。

“本尊身边不养废物。你的职责是给本尊铺床叠被,揉肩捶腿,兼……”妖帝不说后话,嘴角保持妖冶的弧度,用靴尖摩挲着她的下颌,笑看着她。

听出妖帝语气中的暧昧和魅惑,血奴心神俱颤,几乎以为他要说出让她难堪的话,在心里开始进行艰难的抉择,孰料他说的是:“给本尊梳头。”

血奴默默吐了一口血。专挑她不擅长处使唤,这只怕是存心要折腾她啊……

血奴怒从心头起,软语温声的直言不讳道:“启禀陛下,奴婢不会梳头。”指着头顶那坨东西道:“您看奴婢给自己梳的头,简直惨不忍睹。”

妖帝垂眸一看,鄙夷道:“确是惨不忍睹。”

血奴以为他要改主意,刚嘘口气就听他道:“再惨不忍睹,也无人敢笑话本尊。”

血奴竟是无言以对。

后来血奴花了半个时辰拆妖帝头上的辫子,又花了半炷香时间把他打着卷的头发梳顺。

唯恐自己手重,扯断了、扯掉了妖帝的头发,他一疼恼火了,暴走了,一掌劈死损伤他发肤之人,血奴手下不免有些战战兢兢。

妖帝则把玩着那串珍珠,从一开始就阖着眼端坐,似乎……在养神。

血奴腹诽连连。大爷的!明明他有那么多妖姬,偏抓着她这个新来的用?

等到挽发这一步,足有一刻钟时间,血奴举着梳子无从下手,汗都急出来了。灵机一动,她商量道:“奴婢觉得,陛下其实散着头发更好看,不如就这么随意扎起来?”

妖帝没吱声,举起手,手心里凭空现出一条血红的丝带。

“呃……”血奴看看那条丝带,又看看妖帝的头发,二度商量道:“奴婢觉得……似乎绿色更衬您的发色。”

妖帝明显挑了挑眉,“本尊觉得,绿色更适合别人。”

血奴听着这话怎么这么像是意有所指呢。

“奴婢两手都是血腥,适合血红色,不适合生机盎然的绿色。”

“两手血腥?能替本尊做事,是你之万幸。”

“……陛下所言极是,奴婢绝无怨言。”

“你喜欢绿色?”

“额,奴婢更喜欢……金色。”

“确定是金色?”

“嗯!”

“本尊听屠不评禀告,以前你喜欢红色。看到这种颜色你就会很兴奋。”

“是吗?奴婢或许是忘了……反正奴婢现在喜欢金色,”其实血奴最喜欢的是白色。看到这种颜色她就会觉得心里很踏实,很宁静。

“金色,甚好。”妖帝嘴角的弧度更大,五指并拢又松开。他手里的珍珠串子变成了齑粉。对于最后这件宝贝,血奴深感心疼。

“原来你不喜欢这串东西,那就只好拿它敷脸了。”

妖帝把珍珠粉撒到妆台上,举手,他手里的丝带变成金色。血奴赶紧接过来,把他的头发拢了拢,系上丝带,最后还打了个她觉得好看的——结。

“陛下,梳好了。”血奴重重吁了口气,举袖掩着嘴打个大哈欠,顺势擦去满脸汗。

妖帝睁眼起身,连看都没看她忙活将近两个时辰的成果,一抓她手腕道:“走,随本尊去巡视疆土。”

血奴实在揣摩不透这位妖界至尊的心思,索性走一步是一步。被拖着走出寝殿之前,血奴瞪着眼满屋搜寻,看见床下有双晶亮的绿眼睛。

血奴想跟妖帝商量,带上杳云一起,又怕他会对杳云起疑。正暗自着急,就见妖帝指着她的床下道:“你养的小东西,是被本尊吓坏了么?”

“说实话,奴婢都被您吓坏了……”血奴嘀咕一句,赶紧朝杳云招手唤道:“二毛别怕,二毛过来,到主人这边来。”

杳云“喵”了一声,没动。

“二毛快点,到主人这边来。”血奴催促道。手腕上一紧,她疼得嘶的一声,惊疑地看向妖帝道:“陛下,怎么了……”

妖帝笑着说出不容她反对的命令:“以后要叫本尊——主人。”

“……是,主人!”血奴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转头继续唤杳云。其实她想过去抱起杳云,奈何妖帝捉住她手腕不放。

杳云试探着、还有些害怕的样子。等不及它磨蹭,妖帝凭空一抓,登时把它摄到手里。

提住它的后颈往它肚子上一看,妖帝随手又把它扔开,对血奴道:“离一切雄性远点,否则,本尊就……挖出你的心肝,下酒!”

血奴张了张嘴,把到嘴边的反驳硬生生咽回肚里。

妖帝修为高,本事大,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他若就是这么任性,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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