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不必懊恼。”摩柯安慰明亮道:“从今日起,你跟为娘一起练功。相信你爹很快就能想到办法,不愁治不好你的先天不足之症。”
“孩儿会输不止是因为先天不足。”明亮捂着左肩郁郁道:“还因为……因为这里有旧患,用力过猛、动作幅度过大的话,会……有点疼。”
念及白莲花所言,摩柯沉着脸扒开儿子的衣服,见他纤细的左肩上有道狰狞的疤,看其走向,果然是连他整个肩膀、甚至半边身子都差点失去的重伤所致。
险些要了明亮性命的旧患,何止是他说的有点疼这么简单?
妖帝!
帮儿子掩上衣服,摩柯在心里咬牙切齿地立了个毒誓,领着明亮进屋时,见白莲花正把九思九念拿给姒檀查看。
双剑剑身碧绿通透,犹如白莲花的仙根,上面灵气缭绕,显然不是凡品。
双剑出世的时候灵气波动极大,惊动了仙根周围不少修行之灵。白莲花携妻子返回时发现,几只小妖正围着他的仙根打转。
摩柯二话没说,凤尾鞭一出,就要打得众妖灰飞湮灭。见她眉心有戾气显现,显然是在迁怒,白莲花拦住她,好言劝道:“事不关它们,你何必妄添杀孽?”她这才饶了那几个小妖。
施法护住仙根,白莲花这便带着妻子来见姒檀。
“我可从未听师尊提及,有哪个仙根既能衍生出人,还能衍生法宝。”姒檀沉吟道:“依我看来,此物多半是以你的一段仙根炼化,并且被镇在你仙根当中,不知什么缘由,导致它们冲破封印之力。你回头想想看,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白莲花直觉就看向摩柯。姒檀见状也看她。
见明亮也盯着自己看,摩柯面色一囧道:“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我就是信手拍了几下,试了试手感,不至于会……”
“怎么不会?”白莲花似笑非笑的看着妻子。
姒檀指着白莲花接话道:“当年他会化人,也是被你胡乱鼓捣出来的。”
摩柯一呆:“真关我的事么……”
“跟你关系大得很呐!”姒檀一拍大腿笑道:“事后你特意来跟我讲述,那个眉飞色舞的样子,咬定是你把大吉之人给敲出来的。”
“啊?”明亮惊讶道:“原来我爹是被我娘敲出来的?怎么敲的?”
姒檀正经严肃道:“你爹的仙根虽然坚实得很,架不住你娘力气大,把它生生敲成两半,然后你爹就像猴子一样,咻——的一声蹦出来了。”
明亮点头惊叹道:“原来如此啊?”
姒檀不禁咧着嘴大笑。谁知明亮又嗤他道:“伯父又来戏弄侄儿,侄儿早就听祖父说过我爹的来历,您才是只真猴子呢!”
姒檀囧然一愣道:“你这臭小子太不招人喜欢了,简直跟你没法相处。”一指摩柯道:“你,赶紧把你养的祖宗领走。杳云留下,我要收他做徒儿,谁有意见我就跟谁急!”
姒檀语气坚定,不像是玩笑。白莲花跟摩柯面面相觑。
这话从何说起呢……
明亮跳脚道:“哼!侄儿才不走呢,就是要待在这里,把您山中的奇花异草都吃光,把您书房里的书都读光,然后再走!”说罢做个大大的鬼脸,蹬蹬蹬跑出门去。
“通知你们一声,”姒檀严肃道:“不定什么时候,我要把那小子的屁股打烂。”
完全无视姒檀,白莲花收起九思九念,捧着摩柯的脸问:“今晚想吃什么?”
摩柯想了想道:“你做什么我都爱吃。今天特别想吃——白莲花和着竹米做的点心,以及……”说到这里踮起脚,附耳悄声道:“你。”
“好大的胃口。你先休息一下,攒一攒体力,顺便,把他解决掉。”白莲花跟妻子会心一笑,俯首在她唇上轻吻一下,这才施施然出门。
摩柯转身,见姒檀看着她,眼珠都快掉出来的样子。
姒檀夸张地指着她叫:“呔!你是何方妖孽?”
“你想跟我夫妻抢徒儿?门都没有。”摩柯绷着脸直奔主题。姒檀忙抱住她胳膊道:“别那么绝情哇,来来来,小梨子,我们先叙叙旧。”
小……小梨子?这是什么鬼称呼!
“你死开!我喊非礼了!”摩柯左右挣不过他的拂云手,被硬摁到床边坐着。
“喊,看你男人信我还是信你。”
姒檀蹬掉靴子上床,往摩柯身边一蹲,一把搂住她肩膀。她僵着身子,心说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了……吧。
姒檀一开口,从二人九千年前初相识时的事情说起,一桩桩,一件件,直说到近日为帮她熟稔驾驭神力之法,好一顿挨她的拳头,五脏都挪位了,那叫一个惨。
摩柯起初觉得坏事了,姒檀这是要犯邪病,孰料刚听他说了个开头,她就入了迷。原来,她跟他竟有如此“深厚绵长”的交情。
听说道,除了凤皇,让她执念最深的就是姒檀。
曾经有千年之久,她一心想的是,在她打败老爹之前,先打败姒檀这个仙界第二个能打的人。做好充分准备之后她打上门去,就跟姒檀认识了。姒檀成为知道她是女人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咳,说起这个“认识”的过程,有点离谱。
她打上门的时候,姒檀正抓耳挠腮地蹲在他府上那株桂花树顶上,听勾陈帝君的玄孙女*唧唧歪歪、含羞带怯的诉衷肠。
她也没看清状况,就想着拉出气势先发制人,一掌就把桂花树给劈倒了。不巧的是,*过于动情,没留神防备,被树杈刮花了脸。
*再也无心纠缠姒檀,改而却纠缠起她——让她赔一张花容月貌的俏脸。于是她跟姒檀的架没打成,倒跟*打了许久的官司。
终于摆脱了一个大丨麻烦,姒檀当时对她简直感激涕零。事后二人闲坐到一起,谈天说地鬼扯一通,喝了几坛酒,且痛快打了一架,就此将对方引为知己。
九千年来,他们吵过无数次嘴,也干过无数次仗,就算被对方打得鼻青脸肿,腰酸腿疼,事后也依然关系很铁。他们彼此羡慕,彼此交心,却都爱戳对方的短处,怎么疼怎么戳,可是又都毫不生气。他们一起胡闹过,一起笑过、醉过,某次喝得酩酊大醉,他们甚至在一张床上睡过觉,醒来连衣服都穿乱了。
后来姒檀犯了大戒,被禁在苍山。晧睿仙师严命,谁也不许探视他。是她隔三差五就命耳目来传递一回消息。但有机会,她还做贼一样偷偷来见姒檀。
后来终于被晧睿仙师知道,罚她挨三道天雷。受完罚,她跟晧睿仙师跳着脚理论了一通,骂那老东西太无情,太狠心,太不体谅自家徒儿。结果又挨了三道天雷,然后又是三道。
事毕她顶着一脑门焦黑的头发,和一张黑炭脸,下了刑台就来到苍山,明目张胆来见姒檀。晧睿仙师总不能一通天雷劈死她,既与她较不得真,此后索性睁一眼闭一眼。
不得不说,姒檀娓娓道来的讲述感染了摩柯,以至她心里那点别扭消失了。
本来她觉得有些无颜见他,听说明亮被杳云打屁股的缘由,更是想的有点多。既然二人要好成这样,她也便坦然许多。
但是,这厮唧唧歪歪废话半天的目的,无非就是杳云。不等他做出最后总结,摩柯就不耐烦地摆手道:“你就是说破大天,也不成。”
姒檀摇头道:“非也。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你永远都变成废物中的废物,我两根指头就能捏死你,你也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为你两肋插刀的心不会发生丝毫改变。我尚且如此,何况是你的男人和你儿子,还有你父皇母后?真正在意你的人们永远都不会嫌弃你,你只须过去自己那一关。”
摩柯觉得心里好像被钝刀子戳了一下,有要出血的迹象。
“其次我要说说你的男人。当年他会化人,确实跟你有关。我师尊的穹古瑶光是道祖以一根琼树枝炼化。你去无极宫求师尊帮你转圜婚事的时候,他正无计可施,遂不理会你。你等得焦躁,摁着师尊摆在案上的穹古瑶光胡乱鼓捣一通,然后,你男人就出世了。”
噗,摩柯心说怎么那么巧呢,偏偏让她赶上了。
“跟着师尊处置完他,你特意跑来对我说他的事,说他弱小的像个易碎的气泡,你小心翼翼地抱他,逗他,喂他,还哄他睡觉,说这简直比跟我打一架还费神。
那时我跟你说,你促成他降世,他则解了你的困窘,可见你们两个缘分匪浅,也许不是你别无选择,而是天意如此,你命中注定。那时你不以为然,却在他从小婴儿长到十九岁期间,常常跑来跟我说,他虽然年幼,年少,年轻,说话做事倒怎么怎么对你的脾气,跟他相处你觉得很舒服,很惬意。
在我看来,见证他的成长的同时,你也因为他而一点一点从里至外都改变很多。虽然你一直都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唯恐那个情劫会应在他身上,你也从不排斥他的靠近,甚至还总想着主动去靠近他,分明是极喜欢他的。
你喜欢谁,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他却未必也喜欢你。喜欢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人,你又未必喜欢他。
既然世上有个跟你缘分匪浅、跟你彼此喜欢的人,你就要懂得珍惜,珍惜眼前的人和时光,珍惜一切能让你感觉美好的事物。”
说完这番语重心长的话,姒檀拍拍摩柯的肩膀,像是鼓励,也像是安慰她。
后者拧着眉思索片刻,也拍了拍前者的肩,感慨道:“听君一席话,我如遭醍醐灌顶,眼前豁然明朗,心中再不迷茫。只是,你能说出这么精辟的感触之言,可见是被蒙臣捅那一刀痛开了窍。甚好,甚好。”
姒檀面色一僵道:“确然,我有些羡慕、嫉妒、恨你。所以,在你跟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团聚、享受美好性福生活之时,记得把杳云这个多余的小鬼踢给我。”
摩柯起身便走,头也不回道:“你该醒醒了。”
“诶!?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姒檀跳起来追着她道:“你那里合家团聚,有说有笑,凉水都能当蜜喝。我这里孤家寡人,冷清寂寞,吃口糖都是苦的。不当徒儿也成,好歹留下杳云跟我作伴啊……小梨子,吾的挚友,不要这么绝情的对我,我的心好痛,痛不欲生啊喂。”
摩柯脚下一滞,明知姒檀在装腔作调,她心里也一时不落忍,遂松口道:“作伴倒是可以。但是得问问我男人的意思。”
“你不是吧!”姒檀鬼叫道:“这么点小事你都做不了主?”
摩柯没接话。她只是记得那“十条家规”里有一条是这么写的:本着夫妻互相尊重的原则,琐事自己做主,大事无论对内对外,必须商量着办。擅作主张者,罚!
具体怎么罚,她也粗略看过几句。咳,不好启齿。
白莲花在血河地狱待那么久,一直都是杳云陪伴着他。后来杳云化人,他显然是拿着当亲儿子教养的,无异于他的心头肉,不然岂会连杳云也一起带到血池。
挖自家男人的肉,这都不算大事的话,什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