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忖晧睿仙师定是忌惮龙君才不走谈止山,严厉跟着镜灵匆匆过了海。蒙臣与属下们严阵以待,并不拦严厉和镜灵,却在他们身后一挥掌,劈烂了那块巨石。
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严厉回头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横眉竖目道:“你这是何意?”
“我魔界岂是你仙道任意来去的地方?本尊与仙君的约定里面,不包括晧睿仙师和他的影子!”
蒙臣的企图很明显。她不知晧睿仙师不惧海水怪力,见只有严厉和镜灵过来,便当无极宫老少宫主以及龙君都还在谈止山上呐。
蒙臣一挥手,众属下登时张牙舞爪地将严厉围住。严厉往众魔后面一看,镜灵负手站定,冷眼旁观的架势,她遂掣出兵刃道:“好罢,本神跟你们讲讲道理。”
照说蒙臣不是严厉的对手,严厉却被白莲花的生死折腾得心力交瘁,神不在焉,魔道又是人多势众,她这一番道理讲得有些勉强。
镜灵在一旁观战少顷,扬手化出一本旋风装的小册子,信手掷给蒙臣。
蒙臣乘隙一翻,这才制止众属下,命他们闪在两旁。
“师尊可上岸了?”严厉紧随镜灵御风而行,简直恨不得一鞭敲在他头上。通过悬索的时候她就几次探问,奈何这厮哑巴一样,就是不说话。
“玄清山。”
镜灵总算开了口,严厉马上心急火燎地赶往玄清山。
白莲花应“白莲花”所求,把它安置在玄清后山的竹屋里。严厉赶到时,它正昏沉沉厥着。
见严厉扑到床边探视床上虚弱的男人,红肿的眼睛里有水光闪烁,白莲花轻咳一声道:“不必担心。虽然伤在要害,命悬一线,本座已经把他抢救回来,只需调养几个月,便同之前一样康健。”
“世叔可知到底发生何事?”严厉放了心,急于问明真相。
白莲花暗忖倘若他不做一点铺垫便坦诚,会被一掌拍死,遂端着晧睿仙师的架子,笑而不语,掩门出屋。
霄霜大喇喇坐在听涧石上,面前摆着两坛酒。
“仙师驾临,贫道这个穷乡僻壤简直蓬荜生辉。如不嫌弃,就请过来畅饮几杯。”
因为无照,霄霜对晧睿仙师有种挥之不去的敌意,白莲花夹在中间委实为难。对于他阴阳怪气的态度,白莲花扶额汗颜,走过去坦诚身份。
霄霜愣了一刹,随即哼道:“我就说嘛,他怎么敢来我这里招摇!”
这话未免口气太大……
白莲花甚是无语。
霄霜瞪眼:“老实交代,这次你又搞什么玄机?”
“师尊要收服龙族势力。”
白莲花只道一句。霄霜心思奇巧,颦眉一想便了然关键。
“固然他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凡事却皆有定数,强求急进不得。唯恐他过于执著天地一统,止戈归元,最后会适得其反,酿成无法收拾的后果。”
“师尊一向算无遗漏,不会出丝毫纰漏。”
“你倒是对他信奉得很!”
“……”
心知晧睿仙师是霄霜的禁忌,白莲花忍着不与他争辩。
“只是我有个疑惑,妖帝此番怎会如此好心?”
“因为他已经脱胎换骨,彻底变了个人。”白莲花叹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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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晧睿仙师这次的计划是顺应妖帝的主意。
白莲花领的示下是离间龙君与蛇君的关系。他一时没有什么良策,好在晧睿仙师没给时限,此事倒也不急。
协助竹馫占据紫阳少君的肉身,白莲花离开鄞山时被妖帝拦住。白莲花正想进一步验证妖帝的心境,遂跟他小酌了几坛,长谈了一回。
白莲花比严厉深谙谈话技巧,辅以读心术,最终确定妖帝是真诚的。
妖帝提出一个交易——以助白莲丨花丨解决龙君这个宿敌,换他亲自为严厉解除渡魂术。
白莲花自然不肯做这等交易。诚然他不情愿看到,他的妻子娇艳如花,他自己倒未老先衰,此事他却是有办法解决,未跟严厉说明,是想事毕给她一个惊喜。
再者说,晧睿仙师要的是龙族归顺仙界,而非龙君死。
当年严厉急于挽救白莲花爆体而亡的结局,行事不免急躁了些。他得以摆脱疯魔状态,却留下一点除之不净的魔心。
这点魔心在他受到血河地狱戾气侵蚀时逐渐显现,好在他一向道心清明,三千年来始终压制着它。此番造个血人给它侵占,主为配合妖帝的计划,次为他自己。
咳,虽然严厉一再表明不会嫌弃他变成老菜梆子,他还是觉得年轻更好啊!
自然,白莲花尚不能尽信妖帝,绝不透露届时他会操控一个与他本尊无异的分丨身,只让妖帝见到他讯号便动手,不必手下留情,他自有保命之法。
妖帝给碧渊抛出一个诱饵,坦言严厉被他渡魂,而他打算跟上山,彻底控制严厉。只是他施展邪术的时候会变孱弱,唯恐发生意外得不偿失,遂打算让碧渊这个亲近人协助他。
自从碧渊吃了霄霜夫妻的大亏,便越发怀恨在心。奈何他已知道霄霜不是个善茬,只得忍气吞声,打算养好伤再说。听说有个机会,非但能杀了霄霜的爱子,还能连仙道老祖宗都一网打尽,碧渊当即就应妖帝所请,参与进来,还信了妖帝欲与龙君联手之意。听碧渊尽透妖帝的计划,龙君固然有疑虑,但当妖帝屡屡吃了仙道的大亏,与他联手正是必然,遂也参与进来。
然后妖帝把蒙臣也拉了进来。
只需教会妖帝和碧渊孔雀一族的秘术,蒙臣便能一本万利,何乐不为?只是她没成想白莲花会抛出那么诱人的条件。
上山前后的计划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严厉浑然不觉山中多了两个妖孽,也压根不知白莲花背着她,早就在思过崖背面的山壁上凿了个大洞,他日日在里面品茶打坐,同时还操控着他的魔心,有模有样地帮她破解渡魂术!
白莲花却非但要防备妖帝有不轨之心,还得防着他自己的魔心突破他的掌控。
那颗魔心如同他的影子,与他息息相关,彼此感应。
但若说成它即是他,他即是它,是不对的。因为他才是主导,而它仅仅是他精神上不可或缺的一小部分,他摒除不掉,只能容它共存。
长期以来它都处于白莲花的强势压制之下,从未有反制之时。白莲花本当放它出来亦然,孰料这日妖帝忽然搀和一手。
白莲花吃惊之余迅速拿回主导权,却也遭到反噬,头发瞬间变白。
是日妖帝传话给他的魔心:“我能让她梦见任何我想要的情境,在她的梦里为所欲为,你百般也是防不住的。我若不是诚意待你,可不必等你做足准备!”
在严厉梦里为所欲为?白莲花心知此言不假,不禁妒火丛生,却顾于大局无从发作,暗暗生出一些邪恶之念,竟让魔心乘隙摆脱他的控制,自作主张了一回。
白莲花素来果敢,既已谋定便不会踟蹰。
这次有些棘手。因为想让龙君真正上钩需要严厉的配合。严厉却是个直爽性子,戏若演不真,便很难骗过龙君。所以白莲花想了个下下策,瞒着她诈死。
担心严厉受不了这个打击,也怕她得知真相会暴走,白莲花这才拖了半个多月。被妖帝一激,他也按捺不住了,同意妖帝的提议,翌日便施行计划。
妖帝跟碧渊的约定是尽量由他控制严厉,杀死白莲花。
蛇类惧冷,身体变小让碧渊修为骤减。他若总待在那颗魔心体内,会被它身上寒气冻僵。所以他上山之后就化为一团浊气,顺它的后门遁了出来,化为寻常可见之物藏匿在山中,伺机而动。
它本是个身体炽热的血人,使了玄冰诀才能保持身体冰冷。
严厉那一击让它驾驭不了玄冰诀,还受到火气侵蚀,身体瞬间变暖。碧渊唯恐它不死,对严厉使用禁制术的同时顺势往它身上补了一击。
待它跌下思过崖,妖帝现身道:“皓睿那老鬼心性奸狡,对谁都戒心颇重,我们不易骗过他。唯有这个女人亲自去求他,他才会步入我们的陷阱。”
碧渊信以为真,跟妖帝一起等严厉过海去求人。
不成想严厉伤心欲绝之际脑子里塞了草,瞎折腾了好几天,为了捞人导致山中下了一场暴雨。惊觉雨水有怪力,碧渊和妖帝竭力抵御也难逃化为琉璃的下场。
白莲花将两个妖孽暂且搁置在山洞中,尾随严厉过海,趁她跟骏吾说话,附魂在她头上的九念,跟她往摩挲罗海走了一趟。
晧睿仙师半月前便命镜灵下界,跟白莲花约定地点见面。
碧渊和妖帝都化为琉璃与计划不符。但虽少了他们的戏份,白莲花却好生生地往龙君跟前招摇了一番,蒙臣也帮了个忙,毁了过海的路。龙君被困在谈止山,照样将疑心落在碧渊身上。
得知当今世上最具威胁的三个孽障都被困在谈止山,晧睿仙师慨叹天意无常,还借镜灵之口,吩咐白莲花继续代他处置。
见严厉形容憔悴,这老东西竟起了戏谑之心。
依照镜灵所传之话戏弄自己妻子,白莲花甚是无奈,也十分头疼。事后严厉得知是给他磕了三个响头,还不一指戳烂他的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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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花把事情始末说给霄霜听,是为求他帮忙出出主意。因为纵是霄霜把无照气得跳脚,抓狂,变成歇斯底里的疯婆子,也总有办法很快就安抚住她,让她化戾气为祥和。
“到底父上有什么秘诀?可定要教教孩儿。”
白莲花的诚恳求教总算打动了霄霜,这老小子拍着他的肩膀,教道:“儿媳跟你母上脾气不同,为父的哄人之法于你可无用。你这次麻烦太大,没有性命之忧,却恐被儿媳休了,为父就给你出个主意罢。”
白莲花洗耳恭听。
“办法就是三个字:不、要、脸。”
白莲花一时没懂话中深意。
“低头,弯腰,屈膝,把儿媳妇那三个头翻倍磕回去,磕到她原谅你为止。”
白莲花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微妙。
若没有镜灵,他私底下把三个头磕回去,严厉多半是肯原谅他的。奈何多了个见证人,这事就不好办了。谁叫他的女人死要面子呢?
心说师尊啊师尊,您老人家可真是给徒儿出了个难题,白莲花在听涧石上打坐,打算用分丨身观察一下情形再说。
“白莲花”久也不醒,严厉不免心急,跑到听涧石求教道:“世叔,怎么回事啊?”
“失血过多而已。”白莲花岂会告诉她,那颗魔心的元气被他强行压制,因而久睡不醒?
“可是他身上很热,会不会是伤势恶化了?”
“你等在外面,本座进去看看。”
白莲花进屋化出几颗玄冰珠,喂到“白莲花”肚里,出门对严厉说道:“你身上火气太重,恐是因此干扰到他,在他醒来之前,还是尽量别靠他太近。”
严厉信以为真,进屋之前问道:“世叔身上可带有药么?”
之前准备那一堆灵药都落在谈止山上,纵是没变成琉璃也拿不到。严厉懊悔不跌,悔不该把姒檀的油水都搜刮干净。
“本座袖里空空如也,东西都在镜灵那里。不过本座料想,你母后既已知道,定会派烛武尽早下界,药是不用愁的。”
严厉嘘口气道:“镜灵哪里去了?”
“本座让他去苍山办点事情。”
“啊?您这是几个意思呢……”
“意思就是,姒檀那猴儿要解禁了。”
“太好了!”严厉十分替姒檀高兴。
“本座替你照看他一会儿,你先去洗洗,再好好睡一觉。”
严厉不肯去。他又说道:“等他醒来,看见你似个疯婆子,岂不厌弃?”
严厉心想也是,去草草洗了洗,回屋伏在桌上睡了。
她委实心力交瘁,并不晓得,她刚睡着白莲花就悄然进屋,先对她使个帮助睡眠的小法术,后把她抱在腿上,锢在怀里。
先前眼见她那般伤心难过,白莲花只觉心肝五脏都跟着酸痛难忍,因而歉疚自责,无以言表。直到烛武匆匆赶来,大老远就喊道:“殿下不好了!小殿下失踪了!”他这才把人放开,瞬间出屋。
这时严厉也惊醒了,破门而出道:“怎么回事?”
“仙师也在山中就好办了。”烛武赶紧禀道:“属下奉命陪小殿下下界来探视驸马爷,过天门的时候小殿下当先而行,属下只当他挂念驸马爷的伤势,孰料办妥通关手续后,他已不见了踪影。属下赶紧传讯给虞靖,一时也没找到人啊!”
严厉顿时急了,“世叔以为如何?”问完却想起当日她做血奴时,白莲花教给她的那门找孩子的功夫,当即咬破手指捏个诀,循着指引迅速而走。
白莲花尾随其后,也悄然捏了个诀。
“世叔不好,恐怕那小子是去了修罗天啊!”
夫妻俩走的正是去修罗天的路。
“你不必心急。依那小子的本事,顶大能杀过第一关,他也不是以卵击石的傻子,多半是隐匿身形,在修罗天入口处伺机而动。”
虽如此宽慰妻子,白莲花却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
明亮早便对妖帝恨之入骨,这小子也不是个莽撞性子,他去修罗天未必是想跟妖帝正面冲突,只恐是把主意打在邪异之境。
明亮想一路杀进修罗天,也不是没有办法。然而若真如白莲花所料,那可不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