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萧煜带领少数人马启程先回邺京,大部队稍后跟上。

卿彦回了大都之后,又遣人前来和谈。

萧煜虽不喜他这种再三反复的作风,但此事还轮不到他来定夺,派人快把加鞭将和谈书送往京城。

皇上很快便下了旨,着萧煜即刻回京。定远侯和顾长歌此番立下大功,待安顿好西北事务之后,也虚立即返京受赏。

萧煜坐在马车上,听着窗外达达的马蹄和车轱辘的滚动声,手中执着一卷书卷,面容恬淡而从容。

总算是能再见到溶月了,算起来,她这几日也该及笄了。

可惜……自己怕是赶不上她的及笄礼了。

这么一想,心中涌上一层淡淡的遗憾,掀开车帘对着外头的亦风问道,“我让你派人送给郡主的东西送了吗?”

亦风咧嘴一笑,露出洁白如玉的牙齿,“已经派人送去京城了,还特意嘱咐了要在郡主及笄前一日送到郡主手上,王爷就放心吧。”

萧煜“嗯”了一声,轻轻放下帘子又回到了马车中。

亦风的声音却还在外面响着,“王爷,属下办事您还不放心吗?”

身边传来一声冷哼,似对他这话有些不屑。

亦风扭头一瞧,正好看见亦寒鄙夷的目光,要说的话在喉中一卡,瞪着他道,“你这是*裸的嫉妒,你定是见王爷让我去办这事没有叫你,所以心中不爽吧?”

亦寒斜睨他一眼,不出声,只扬了扬手中的马鞭,马车便驶快了些。

见亦寒不理他,亦风嘟嘟囔囔了一会,也消停了下来。

亦寒本来没有注意亦风在嘟囔什么,不过偶尔听到了什么“娶妻”之类的话,心中好奇,竖起耳朵听了听,发现他说的是,“脾气这么臭,日后也不知道哪个姑娘能受得住,可别孤苦一生才是。”

亦寒面色一红,冷哼一声,面上愈发起了曾寒霜。

萧煜自然也听到了亦风嘟囔的话,眉头挑了挑,唇边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若无他二日成日在身边吵吵闹闹,自己还真会有些不习惯了。

因萧煜急着回京,一行人行得很快,又都是男子,有时候并未可以找城镇歇脚,错过了宿头的,在马车和林中凑合一晚也就过了。

很快离邺京越来越近了,若按这种速度行下去,大概只需两三日便能到达了。

亦寒看了看日头,对着车里的萧煜道,“王爷,太阳快下山了,前面的城镇还有好几十里,今日怕是要在前面那块空地处休息了。”

萧煜应了一声,“无碍,你跟其他人说一声。”

亦寒应了是,跳下马车将安排告知后方其他人去了。

亦风闲着无事,同马车里的萧煜聊起天来,“王爷,你说这次,那个卿彦是真心想要求和的吗?”

萧煜放下手中的书卷,眸光微眯,似陷入久远的沉思中。

见萧煜没有回话,亦风以为他看得太入神了没有听到,该要重复一遍方才的话,便听到萧煜清朗如常的声音响了起来,“是。”

亦风好奇道,“王爷怎的如何笃定?”

“因为卿彦这人,极有抱负,他想做一个流芳百世的明君,就不会再随意挑起战争。”

亦风挑了挑眉,“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还频频出尔反尔?若真有心的话,上次议和就算明珠郡主不能嫁,他也大可以接受其他的皇族女子啊?”

“因为他也很自负。”因为自负,所以对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势在必得。因为自负,他不能容忍事情的发展脱离自己的掌控。

阿芜和自己的出现,恰恰让事情的发展没有朝他希望的方向发展去,所以他心有不甘,妄想通过旁的手段扳回这一局。

只可惜,他遇上的是自己。

亦风听得有些懵懵懂懂,刚要继续问,突然神色一凛,目光看向远方,耳朵凝神听着前方的动静。

这时,亦寒正好也过来了,见亦风这突然色变的脸色,霎时间明白了,也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前方有异动。”他和亦风对视一眼,轻声道。

马车里的萧煜也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挑起车帘探出身来,“前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亦寒抱拳道,“王爷,属下先去探查一番。”

萧煜点点头应了。

亦寒足尖轻点,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前方情况未明,萧煜他们也不好贸然继续向前,便索性停在了原地等着亦寒打探清楚回来再做决定。

亦寒没有用多久的时间,很快便回来了。

亦风和萧煜问询地看向他。

亦寒面色有一丝丝沉色,看向萧煜道,“王爷,前方有一伙土匪,正在拦着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要买路钱。”

萧煜眉头一挑,“有多少人?”

“不过十来人。”

“那便继续走吧。”萧煜淡淡吩咐道。

亦风和亦寒应了声是,继续朝前驶去。

前方的吵闹喧嚣之声越来越近了,很快,那伙土匪也发现了朝他们行来的萧煜一行人,不由面露奸笑。

这个臭书生身上没什么钱不说,居然还敢反抗,要不是老大说最好不要伤人,他们早就一刀砍了他了。

本来想着今天怕是没什么收获了,不想现在居然来了油水,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一土匪头头模样的人指使一人继续逼迫那书生,其他的人都扛着大刀朝萧煜的马车包围去。

一人粗着嗓子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

萧煜只觉得滑稽不已,伸出手挑开了车帘。

一阵光亮闪过,土匪们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灼伤,看着马车中露出来的俊颜,纷纷呆立在原地。

这世上,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那人容颜之俊美,实在是难以用语言形容出来。一双漆黑点瞳的桃花眼似扬飞扬,带着一种清远高洁的神色看着他们,肌肤如玉瓷一般散着细腻的光泽,落在脸上的手指节修长指骨分明,肌肤细腻近乎透明。

“让开。”他薄唇轻启,冷冷吐出两个字。

土匪们这才回了神,一时间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人锦衣华服,一看便是个有钱的主,若是能拿下他,怕是一两个月都吃穿不愁了。可是看这通身的气度,似乎又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土匪头头立在原地,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时,后头传来一声惨叫,土匪头头扭头一瞧,竟是那书生拿了块大石头狠狠砸到了方才那对付他的毒妃头上。

土匪头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一个小小的书生也这般猖狂了,真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知服字是怎么写的。

他指了几人道,“你们,去把那书生绑了,收拾完这边再去收拾他。”

那书生本就不会武,只是有几分力气,又心性胆大罢了,几个土匪同时上自然没有什么胜算,挣扎着被人绑在了树上,行李散落在一旁,都是些书籍换洗衣物之类的。

萧煜看了一眼,放下帘子,轻轻吩咐了一句,“走吧。”

亦风应了,扬起马鞭抽在拉车的马身上,马车又缓缓行驶了起来。

土匪们见萧煜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不由火冒三丈。那土匪头头一声令下,几人抄着大刀砍了过来。

“不自量力!”

亦寒冷冷地睨他们一眼,手指微动,只见“咻咻咻”几道风声划过,冲在前面的土匪几人应声倒地,倒在地上抱着双腿哭爹喊娘。

身后原本还“哇哇”大叫的土匪们一见顿时慌了神。

他们都没见那人是怎么出手的,怎么兄弟们就倒下了?大家纷纷看向土匪头头,盼望着他能拿出个主意来。

土匪头头咽了咽口水,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走向前,看着亦风和亦寒道,“你们……你们使的什么妖术?还不快速速束手就擒?”

亦风勾唇一笑,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你真还要堵着我们的路?”

他明明是笑着的,土匪头头却觉得有一阵凉意自脚底升起,兀自稳了稳心神,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亦风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缰绳,“我们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你们只需要乖乖让开就行了,否则……后果不是你们能承担得起的。”

土匪头头双腿一软。

他们本就是些村里游手好闲的人组成的乌合之众,平日里扛着把大刀在这里打劫过往旅客。遇到的人也不过是些走方的郎中货郎,或者探亲的村民,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自然没遇到过自己的抵抗,一时间真当自己是天下无敌了。

没想到今日想是遇到个执拗的读书人,现在又遇到这行不知深浅的过路客,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啊。

他被亦风的目光看得两股战战,强撑着才没瘫倒在地,吸口气稳了稳心神道,“今日算你们走运,我们……不想大开杀戒,你们……你们走吧……”

亦风颇为好笑,但也知道王爷并不想在这里过多浪费时间,见土匪让开了路,也不再多说,赶着马车朝前驶去。

路过方才那被绑住的书生时,他嘴里被布条塞住,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眼睛渴求地看着亦风和亦寒,似乎在求他们救他。

那守着他的土匪狠狠一脚踢去,书生哀嚎一声倒在了地上。

亦风看了他一眼,见那书生玉面俊秀,随是在狼狈之中,却仍有一副铮铮铁骨的气度,不由动了似恻隐之心。压低了声音问道,“王爷,那书生……”

“你想救?”萧煜淡淡问道,头也未抬。

“属下见那书生有几分气度在,觉得……”

“那便救吧。”萧煜并未听他说完便应了下来。救下那书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既然亦风觉得他值得被救,那便遂了他的心意便是。

亦风愣了一瞬,忙应下来,看向那守着书生的土匪,下巴一扬,语声中带了一丝傲气,“把那人送过来。”他指了指土匪身边被五花大绑的书生。

土匪一愣,拿不定主意似的看向土匪头头。

土匪头头暗骂一声,面上还得装作硬气的模样,“放了他放了他。”

土匪不甘心地咒骂了一句,松开绑住书生的绳子,那书生抱住散落一旁的行李,跌跌撞撞朝亦风跑来。

“谢谢。”他嘴边有淤青的痕迹,艰难地开口道。

“你可会骑马?”亦风看他一眼。

书生似有一瞬间的犹豫,很快便一咬牙点了点头。

亦风好奇地瞟了他一眼,也不点破,对着身后道,“天立,把你的马让给这位公子。”

身后一人应了,翻身下马将马牵到了那书生面前。

书生把包裹打好结系在背后,看了看身前的高头大马,咬紧牙关踩着马镫爬了上去,紧紧攥住缰绳,面色铁青。

亦风勾了勾唇不再多说,吩咐一行人继续上路。

眼见着天越来越黑,前方的城镇却还没影,萧煜便吩咐大家找个宽敞点的地方停下休息,待明日一早再行赶路。

那书生好不容易勒住马,面色苍白地从马上下来了,一着地,便跑到一旁呕吐起来,吐了个天昏地暗。

亦风安顿好其他人,转身过来寻他,见他在一旁把苦水都吐出来了,不由失笑。

这个书生,还真是个倔的,明知道自己不会骑马,非得逞强。

不过,他若不是这么倔让自己觉得有些意思,自己便也不会求王爷救下他了。

他走到那书生身边,递过一个水壶蹲下来问道,“你还好吧?”

那书生从袖中掏出一块素色绢帕,擦了擦嘴方才抬头冲着亦风苍白地笑笑,“谢谢公子。”

亦风示意他先喝口水,而后笑着道,“我可不是什么公子,你叫我亦风便是。我家公子在那边呢。”说着,朝萧煜的方向努了努嘴。

书生喝过水感激地笑笑,自报姓名道,“谢谢,在下韩嘉霖。”他看了看萧煜的方向,“不知道你家公子贵姓?”

“姓……俞。”亦风一顿,改了口。

韩嘉霖又道,“不知俞公子现在是否有空?韩某想前去拜谢一番。”

亦风看了看萧煜,见他面前已经生起了一堆火,火光映照下,他的面色宁和,似乎心情不错。亦风想了想道,“那我带你过去吧。”

韩嘉霖起身整了整衣裳,跟在亦风身后朝萧煜走去。

“王爷。”亦风出声唤道。

萧煜抬了头,看到跟在亦风后面的韩嘉霖,嘴角扬了扬,算是打过了招呼。

韩嘉霖对着萧煜深深作了一作揖,真诚道,“韩嘉霖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韩公子不必客气。”

韩嘉霖犹豫了片刻,迟疑着道,“不知俞公子前往何处。”

萧煜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京城。”

韩嘉霖闻言,面露喜色,斟酌着道,“在下也是前往京城,不知俞公子能否行个方便,让在下一同前往。”

萧煜没有立即回答,看着跳跃的火花,用清朗宁和的声音继续道,“韩公子去赶考?”

韩嘉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情,自嘲道,“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今日可真是应验了。”

萧煜似乎并未将他这话放在心上,淡淡地一笑,“韩公子若不介意,便一起好了。”

“多谢俞公子。”韩嘉霖惊喜地谢过,又识趣地不再打扰萧煜,跟亦风到别处休息去了。

第二日一早,车队便又开始赶路了。

因知道韩嘉霖不善骑马,所以亦寒便骑马去了,把马车上亦风身边的位置让给了韩嘉霖。

亦风本就是个话唠,一路上又无事,便同韩嘉霖攀谈起来。

“韩公子祖籍哪里?”亦风好奇问道。

“在下徐州人士。”

亦风感叹道,“徐州到京城路途遥远,韩公子孤身一人上路,也是勇气可嘉。”

韩嘉霖红着脸,低垂着头道,“一同赶考的士子早早便赶到了京城。在下因父母双亡,最近才凑齐了赴京的路费。”

亦风颇有些吃惊,唏嘘道,“韩公子可真让人钦佩。韩公子家中没其他兄弟姐妹了么?”

韩嘉霖眼中神色更暗了,呐呐道,“本有两个妹妹,可有一年战乱加饥荒,两个妹妹不幸走失,父母忧思过度,隔年也去世了。”

见问到人家的痛处,亦风有些不好意思,忙安慰了几句,又挑了别的话题来说。

他们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车内的萧煜都听了个全部,闻言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

时间如流水般飞逝,转眼间就到了溶月的及笄礼。

相对于沈沁雪的及笄礼,溶月的及笄礼办得颇为盛大,几乎京中所有能跟侯府和沈府扯上关系的人都来了。

便是皇上,也特意派人从宫中送了礼过来。一时间,定远侯府的风头一时无两,无人能出其右。

溶月虽然并不喜欢这样的高调,但毕竟是一生一次的大事,也只能由着去了。

溶月的正宾依旧请了谢余氏,赞者则由谢采薇担任。她本已准备好及笄礼上要用的加笄簪,但萧煜在前一天派人送了支XXX来,溶月知道萧煜因为不能及时赶回来参加他的及笄礼而心里愧疚,所以特意送了这簪过来,便临时将加笄簪换成了萧煜送的这一支。

及笄礼进行得很顺利。

礼成,众宾客都在琼芳园自由逛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沈汐云也来参加了溶月的及笄礼,还送了份贵重的礼来。溶月也不推脱,笑着接了,看着她面上用脂粉也遮不住的疲色,知道沈汐云这段日子怕是并不好过。

徐若已同沈汐云彻底翻脸,这种场合,她自然也是要来的,既显示了自己在康王府中的地位,又能给沈汐云造成膈应,何乐而不为呢?

此时的徐若,已退去了昔日的稚气,眼角眉梢都漾着一股妩媚成熟的风情,再加上微挺的肚子,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幸福感,与沈汐云面上的颓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姑奶奶徐沈氏带着徐坤也来参加了,但因徐若和沈汐云的事,徐家和沈家二房其实已经翻脸,徐沈氏只是陪着老夫人聊聊天,并不往二房跟前凑。

说实话,老夫人也自觉颇为难做。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偏帮谁都不应该,所以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这些小辈们闹去了。

溶月生怕徐若和沈汐云会闹起来,特意派了玉竹盯着她们。

好在沈汐云虽然看着徐若的眼里都能喷出火来,但似乎也有所忌惮,并没有动作。知道及笄礼结束,两人都没有发生冲突。

终于送走了满园的宾客,溶月长长地舒了口气。

还好没有发生什么事,否则自己可就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她同侯夫人说了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坐在书桌前,细细地品一口云苓泡上来的茶,总算是能缓一口气了。

从袖中摸出一封信,拆开后放在桌上看了起来。

这是昨日随着那支簪子一道送来的萧煜写给她的信,送信的人传话说萧煜希望她等到及笄礼完之后才拆开。

溶月好不容易忍到了今日,这会子总算有空闲去看了。

信中粗略地讲了他和卿彦比武的情况,只是略去了其中的惊险部分,饶是如此,溶月还是看得有些心惊肉跳。萧煜居然敢单刀赴卿彦的会,要是卿彦并未信守承诺而是暗中设下埋伏该怎么办?她想想都有些后怕,抚了抚心口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写这封信的时候,萧煜说他应该已经上路了,很快便能回京,到时,他一定给她一个难忘的婚礼。

萧煜三番四次提起婚礼,溶月不由自主脸红起来。

信的最后,萧煜祝她及笄快乐,期待着同她的见面。

溶月仔仔细细看完每一句话,心中漾着甜蜜的思绪,眼中水波含情,粉面含春。

正巧此时云苓进屋来,瞧见溶月这幅模样,不由打趣道,“郡主,您这样子,实在是不符合您平常的清冷形象啊。”

溶月放下信,瞪她一眼道,“少贫嘴,礼物都清点好了吗?”

云苓点点头,“没想到二姑娘居然送了份那么重的礼,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溶月浑不在意地勾了勾唇,沈汐云会送她如此贵重的礼物,是因为如今她在康王府的地位岌岌可危,自然要尽可能多地争取到母家的支持。不过她平日里如何看自己不过眼,但自己和她的矛盾到底还未摆上明面,她自然是能拉拢一个便是一个了。

不过,看沈汐云今日的情形,事情似乎并不仅仅只是徐若怀了孕那么简单,难道,沈汐云在康王府已经彻底失宠了?

可是以溶月对萧梓琰的了解,他并不喜欢徐若那般粘人的性子,他喜欢的知进退懂分寸的姑娘,既要能当温柔可人的解语花,又要能当持家待客的贤内助。就这一点来说,徐若远远不如沈汐云。

沈汐云应该也很明白这一点才是,可为什么她今日看起来如何愁眉不展?

溶月想了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先丢到了一边。

此时,沈汐云和徐若正在回康王府的路上,她们并没有坐同一辆马车。

沈汐云端坐车中,面色沉厉,目光中散发着森冷之气。

凝墨和司砚陪坐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凝墨,沈溶月收到我的礼物,有没有说什么?”及笄礼都是派下人统一送去溶月丫鬟处的,沈汐云自然不会亲自出面。只是她知道凝墨去送礼时,溶月恰好在旁边,所以才有此一问。

凝墨摇摇头,“郡主虽然在旁边却并未多说什么,只叫奴婢回来谢过姑娘。”

“她没有感到吃惊?”

凝墨低了头,“奴婢并未感觉出来。”

沈汐云冷哼一声,想到溶月如今众星捧月的状况,再联想自己凄惨的处境,心中一股遏制不住的妒意四处蔓延。

若不是徐若那个小贱人,自己何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脑海中又回想起爹听到她日后都不能生育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神色,沈汐云就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那种表情,她十分熟悉,那是爹看待一颗弃子的神色。虽然只有一瞬,爹的脸上又很快恢复了关心的神色,但沈汐云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不由心中一阵刺痛。

果然女子再怎么厉害再怎么有用对家族而言也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唯一的区别便是发挥的作用大小。

沈汐云手脚一阵冰凉,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疲累无比的闭上了眼。

正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凝墨和司砚先下了马车,掀开车帘将她扶下了马车。

徐若也在香芷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下了马,得意洋洋地睨一眼沈汐云,“表姐,我身子有些不大舒服,便先行入府了。”

沈汐云面色一沉,没有搭理她。

徐若却并不消停,看着她掩唇笑道,“怎么?表姐心情不好?今日是七表妹的大喜日子,表姐该高兴才是。”

沈汐云恶狠狠地瞪一眼徐若,语气中带着森凉之意,“徐若,你别太猖狂了。”

徐若一脸惊讶之色,“表姐这话是从何说起?若儿可是什么也没做啊?”

沈汐云难得同她逞口舌之快,径直带了凝墨司砚从她身边经过,率先入了府。

擦身而过的瞬间,徐若故意踉跄了一下,靠在香芷身上故作娇弱道,“表姐,我知道你如今不喜欢我,可是我肚里怀着的可是王爷如今唯一的骨肉,表姐日后也不知生不生得出,我这肚里的孩子可宝贝着呢。”

沈汐云疾行的脚步突然一顿,身子几不可见地晃了一晃,尖利的指甲掐入了掌心之中,仿佛只有这种透骨的痛意才能让她的脑中还保持一丝清醒。

徐若是如何知道自己日后再不能怀孕的?她扭头看向一旁的凝墨和司砚,难道是她们泄露了消息?

凝墨和司砚看见她眼中的狠厉,惊恐地摇了摇头。

沈汐云收回目光。

凝墨和司砚跟了她这么久,是不会背叛她的,难道,是大夫那里出了问题?

沈汐云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在徐若面前露了怯,稳了稳身形自顾自朝府内而去。

徐若看着她挺得笔直却依旧萧索的身影,不由心里升起一阵快感。

她终于把沈汐云踩到脚下了!

以前的她是有多愚笨,才会相信沈汐云是真心实意的对她好?

她本以为,娘和沈家二老爷是亲兄妹,定然应该是同仇敌忾共同对付大房和三房的,可是她却渐渐发现,自己对沈汐云掏心掏肺,沈汐云表面上也对自己十分要好,背地里却把自己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

上次外祖母给母亲置宅一事,她更是彻底地看清了二房的冷清冷心。原来她以为的手足情深,在利益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其实她一开始并不喜欢萧梓琰。

她最开始喜欢的,是闲王萧煜。从那次赏花宴上对闲王的惊鸿一瞥,她的心里就深深烙下了闲王的影子。

可是她知道,自己同闲王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

京中贵女多如云,就算如今爹爹颇受盛宠,但以自己如今的身份,便是给闲王当侧妃也是不够格的。

这时,康王萧梓琰却主动向她示好。

她一开始是并不感冒的,可是渐渐的,她在康王的温柔甜蜜中失了心。更何况,康王是沈汐云的心上人,是沈汐云使出阴谋诡计也要嫁过去的人。一想到这,她的心中便开始生出一种莫名的兴奋感来。

现在她终于做到了!

徐若看着沈汐云远去的方向得意洋洋地勾了勾唇角,看着身后的香芷懒声道,“走吧,回房吧,王爷也该回来了。”

用过午饭,沈汐云心事重重地坐在桌前发呆,凝墨进来了。

“王爷回来了吗?”沈汐云看她一眼。

凝墨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

沈汐云重重地看她一眼,冷声道,“又去了徐若那?”

凝墨“嗯”了一声,小声道,“王爷带了太医回府替徐侧……她检查身体。”

沈汐云眸色蓦然一眯,散发出森冷的光来。心中像是被无数根尖利的针狠狠地刺着,那是一种附骨之疽般的疼痛,细水长流,却每时每刻地折磨着她的心神。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哪怕两败俱伤,她也要把徐若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徐若是不是每天吃过午饭之后都会去花园中散步?”沈汐云面无表情地看向凝墨,眼中笼罩的幽深浓雾看得凝墨心中一惊,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王爷现在何处?”

“王爷将太医带回府后似乎还有事,又急急忙忙出了府。”

“你去花园中盯着,若徐若去了花园,立马派人回来告诉我。”沈汐云冷冷吩咐道。

凝墨不敢猜测沈汐云打的是什么算盘,诺诺地应了退了下去。

*

徐若此时心情很好。

王爷担心她的身体,特意请了太医回府帮她检查身体。太医说,她身子康健,没有什么大问题。若是想生产之时更容易些,每天按时运动运动能有助于分娩。

送走太医,徐若见天气不错,便叫香芷扶着她去花园里走一圈。

这是她每天的习惯了。

说来也奇怪,她每天这个时候都在花园里晃悠,却从没碰到过沈汐云。

定是她嫉妒自己,不想看着自己膈应吧。沈汐云心中偷笑,刚收回神思,目光却瞟到不远处走来的一行人,不由微愣。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为首那人,不正是沈汐云。

沈汐云走近了,似乎也是刚看见徐若的样子,勾了勾唇道,“表妹,好巧。”

徐若狐疑地打量着她,见她虽然面色还有些苍白,但脸上略施脂粉,眼中的神情也十分平和,同方才入府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心中不由起了猜测。

沈汐云怎么突然之间心情变得这么好了?

沈汐云打过招呼之后却不再理她,径直带着丫鬟上了花园中的那座凉亭。

那座凉亭建于假山之上,因地势高,坐在里面凉风徐徐,整个康王府的景致便能尽收眼底,是徐若每次来花园最喜欢待的地方。

见沈汐云抢了她的先,徐若哪里甘心,冷哼一声也进了凉亭。

沈汐云抬头睨她一眼,没有说话。

徐若瞧见她这幅模样,心中愈发惴惴不安了。难道王爷对她说了什么?

正猜测间,沈汐云却起身走到了凉亭的栏杆处,眺望着远处的景致一脸满足的神情。

徐若紧紧地盯着她,妄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来。

沈汐云突然猝不及防地回了头,正对上徐若审视的目光。徐若来不及别开目光,被沈汐云抓了个正着,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看向别处。

沈汐云轻笑一声,语声淡然,“表妹,此处景致可真不错。”

徐若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答话。

沈汐云叹了口气,低垂着头道,“表妹,我们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的?”她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落寞和惆怅。

在徐若面前,沈汐云一向都是骄傲的矜贵的意气风发的,她何时见过沈汐云这样满脸颓色的模样?心中的戒备心不由消了些,只是依旧没有答话。

沈汐云也不看她,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徐若说话。

“我以前总以为,自己会找一个喜欢的男子,幸福地过一辈子。他不一定要很有钱,也不一定要很大的官,可是他要对我很好,只对我一个人好。”沈汐云语声悠悠,目光看向远方,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她自嘲地一笑,“现在想想,这些不过是奢望罢了。我们的身份,注定了我们的婚事要成为家族的筹码,又如何能自己做主呢?”

她转了头,迷蒙地看向徐若,“表妹,你说是吗?”

徐若怔怔地点了点头,曾经年少的她,的确做过这样的梦,如今被沈汐云提起,想到自己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沈汐云收回目光,沉默不语。

良久,她指了指远处的风景道,“表妹,你看,这康王府的风景虽好,可终究将我们困在了这狭小的天地之中,成日里斗来斗去,再也找不到昔日的纯粹的心情了。”

徐若被她触动了心事,不由自主地往前移了几步,站在沈汐云的身旁朝远处望去。

见徐若走上前来了,沈汐云敛了纤长的睫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色彩。

待她再抬头时,面上依旧是一片惆怅迷蒙的神色。

“有时候我常常在想,要是人永远都不长大就好了。若儿,你说是吗?”她的语声轻柔,恍惚中,徐若似乎回到了那些同沈汐云愉快相处的日子,迷迷蒙蒙地点了点头。

沈汐云叹一口气,不再出声。

突然,她的目光朝下望去,语声中带了一丝惊诧和不安,“若儿,那是王爷吗?他牵着的那个女人是谁?”

徐若一惊,下意识探出头朝下面望去。

突然,她觉得背后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还来不及尖叫,整个人的身子便翻出了栏杆外,直直朝亭坠去。

跌落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沈汐云眼中的怨毒光芒,那么深,恨不得要将她碎尸万段才甘心。

徐若反手一抓,却抓了个空,身子飞快地朝下坠去,她甚至都来不及害怕,脑中最后一个景象只剩沈汐云那通红骇人的眼神,不断地盘旋,盘旋。

------题外话------

还有没有妹纸记得韩嘉霖是谁?我最前面提到过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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