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按在门上,竟然有一瞬间的害怕,但门还是被他一下推开。
“殿下?”
拉维提亚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小王子。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头低垂着,手边有一只从鱼缸里爬出来的小乌龟,听见声响,也没有抬头,只是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摸着小乌龟的壳。
拉维提亚的心脏紧缩,有种末日将来的惊慌害怕。
“殿下?”他又轻声唤了一次。
小乌龟朝他翘起头,张开长着锋利牙齿的嘴,做出愤怒威胁的姿势。
关山越终于抬头,但拉维提亚却发现他的眼睛涣散无光,视线游离不定,没有聚焦。
殿下他!拉维提亚连忙上前几步。
“拉维提亚。”关山越冷静地问,“怎么不开灯?”
天花板上的两盏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整个房间照得非常明亮。
拉维提亚脚步一停,说不出话。
关山越微微偏过脸,似乎想找到他的方向,而后发现一片漆黑中实在看不到任何东西,不得不从床边下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两步。
“拉维提亚,你为什么不开灯?”他问。
拉维提亚眼皮微酸,他顾不上之前的诸多想法,上前将关山越扶住,然后低声道:“殿下,这个房间开着灯。”
“开着灯?”关山越愣了愣,随即用恍然大悟的口气说,“原来开着灯啊,怪不得……”
怪不得刚才他明明把门开了一条缝,却还是看不到一丝光。
拉维提亚哑声道:“殿下,您不用担心,这只是一时的,是元素暴动后的正常现象,很快就会好。”
关山越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没事,这里是哪?元素暴动是指我之前的状态吗?”
“是,这里是华依大学元素院的观察室,正常医院不能稳定您的状态,只有和您契合元素相近的元素师才可以帮助您。”拉维提亚一边按了呼叫铃声,一边解释道,“您刚醒来,等会会有人过来检测您的状态,殿下——”
他想说‘不用怕,我会一直在这守护您。’,但他想起了他对关山越的隐瞒,对方极有可能听到了那一切现在不过是强颜欢笑,顿时心如刀割,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他醒了!”门被人一把推开,紧接着进来两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和一个着装休闲的女人。
女人正是那天给关山越测试的考官爱丽丝。
爱丽丝皱眉喊道:“你在干什么?快把他放下,真是的,这里怎么弄得这么乱,优卡怎么爬出来了!”
她一把将拉维提亚推开,让两个男人将关山越放到床上,又将抓着关山越裤脚不放的小乌龟拽下来,扔到窗台边的装饰鱼缸里。
小乌龟底朝天,在鱼缸里挣扎了一会,翻过身,趴在鱼缸壁,豆子似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关山越。
“你是谁?”关山越试图挣扎,却被人用力架上床,耳边传来拉维提亚的声音——“你们轻点!”
“别乱动。”她一掌将关山越按住,朝助手抬了抬下巴,“把探测器拿过来。”
“你是谁?”关山越喘着气问,脑袋里又传来一阵阵的疼痛感,他几乎难以说话,只能冒着冷汗,断断续续问,“你,你要,干什么?”
爱丽丝皱着眉,厉声道,“放轻松!明明我出去的时候都平复下来了,怎么现在又是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拉维提亚注视着关山越,眼神沉痛。
“教授,你太凶了。”男助手提醒道,“他的情绪不稳,需要温柔地安慰。”
“唉。”爱丽丝叹了口气,一边将探测器的感应触头贴到关山越的额头上,一边将压着嗓子道,“我是你的导师,你入学测试的时候我也在。你的元素暴动后遗症太严重了,需要梳理。”
她靠近关山越,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眼睛,问:“你看不见?”
“殿下怎么样?”拉维提亚紧张问。
爱丽丝不知为何对他一点好脸色都没有,哼了一声,冷冷道:“你一边去,碍手碍脚。”
关山越神色淡淡问:“看不见。老师,我的情况怎么样?”
爱丽丝道:“虽然严重到失明,但我之前也不是没见过你这种程度的,休息一段时间,我会尽量与你共鸣,让这些该死的氢氧元素平静下来。”
“噢。”
爱丽丝咬牙,“你噢一下就完了?你知道不知道共鸣是大三才能学的内容,你现在一点基础没有,要学会多难你知道么你!”
关山越摊开双手,非常诚实地回道:“我现在看不见,可能学起来难度更高,老师还有其他办法吗?”
爱丽丝额头直冒青筋,她真是给自己找了一个麻烦,想放弃吧又舍不得这个好苗子,不放弃吧,现在还要费心劳力地教他共鸣,帮他干扰活跃的元素,说不定缺的课还得帮他补!
当一个导师怎么就这么不容易!
“理论知识有音频,你听着就行了。”爱丽丝将探测器的感应触头拿下来,让助手把事先准备好的播放器夹在他领子边,起身道,“按一下就行,我要出去忙一会儿,下午过来引导你。”
关山越乖乖点头,待她和两个男助手出去,才摸索着带上耳机,按了开关。
沉静的声音从播放器里流淌出来,关山越靠着枕头默默听着。
过了一会儿,拉维提亚忍不住小心问:“殿下?你要不要——”
关山越正听到关键处,轻轻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他越是这样平静,拉维提亚越是心惊。
拉维提亚站起身,慢慢从房间里退出去,打算热一杯牛奶给他。
“兹啦——兹啦。”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小乌龟爬动的声音,它以超越龟这个物种的灵活度从鱼缸爬出,一路顺着桌脚和墙壁爬到地上,迅速地爬到床边,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爬到了床上。
不足半个巴掌大的小乌龟很灵活地钻进关山越的裤子里,等他反应过来时,小乌龟都越过他的大腿根,爬到腰胯了。
关山越:“……”
他隔着裤子捏住小乌龟,小乌龟无辜地从裤腰里探出头,圆圆的小眼睛闪着诡异的光芒。
关山越虽然眼前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但隐隐能感觉到一道视线正紧紧盯着自己。
像被什么野兽命定了,完全处于对方的扑食范围之内,那种狂野而强烈的占有欲,执着而热烈的情感,令他不自觉地神经紧张起来。
什么人?!
手一软,小乌龟趁势挣脱,一下从他的裤子钻进上衣下摆。
细细的肉爪从胸膛上爬过,带起一阵战栗,从乳首划过时,关山越浑身一颤,脸色微红,连忙伸手将小乌龟捏住。
“殿下。”拉维提亚推门进来,“我热了牛奶,您要不要——”
关山越镇定地将手伸进衣服里,把小乌龟拿出来,然后道:“放着吧,我等会喝。”
小乌龟被拿出来后,四爪抱住他的手指,不停地用头磨蹭他的手,那样子不像乌龟,倒像只粘人的猫。
拉维提亚沉默地将牛奶放到床边的桌子上,然后伸手想要将小乌龟拿走,却没想到关山越捏着乌龟一躲。
他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
拉维提亚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已经感觉出小王子对他的态度有变化,可是他却无法解释,无法将所有事坦诚地告诉他的御主。
“殿下……”
“拉维提亚。”关山越忽然提高声音叫了他一声。
“殿下?”拉维提亚靠近床边,期待问,“您有什么吩咐?”
关山越抬头,把脸转向他,朦胧的浅棕色瞳孔显得非常柔和,但也非常冷淡。
“amber,是谁?”
拉维提亚脸上血色尽消。
关山越笑了一下,“回答不上来吗?那么我再问你,对于圣殿,我是什么?”
“殿下,我……”
“是武器,对吧?”关山越慢慢道,“我最后问你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你一定能回答——拉维提亚,对于你来说,我是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重,拉维提亚觉得自己的心像被钝器不断碾磨着,痛不可遏。
“好,连这个问题你也不愿意回答,我无话可说。你——”
“不!”拉维提亚打断了他,突然伸手紧握住他,大声道,“殿下,我可以回答!”
“我是您的大地骑士,职责是守护与稳定。”拉维提亚将他的手拉过,按在自己的左胸,“您是我的御主,至死不变。”
他的情绪太过激动,声音太过真诚,以至于让关山越不得不相信他。
“给我时间,请您恩赐我一点时间。”拉维提亚将额头抵在他的手背,祈求道,“等您身体恢复,我会立即返回圣殿,待我了结圣殿之事,我会将一切告诉您。”
久久地,关山越终于回了一个字。
“好。”
拉维提亚抬头,终于从自己的小王子脸上看到了一丝真情实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