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抓捕,在中山北路。

去医院检查了一下,韩渝跟着张均彦来到了位于中山南路的长航公安局东海分局。

滨港公安局的参战干警和从滨江港外事处借来的翻译忙活了一夜,有的负责审讯三个嫌疑人,有的负责讯问六个印度海员,有的要抓紧时间给那八个找嫌疑人换美元的人做笔录。

他就算没受伤,由于年轻太小又在见习期,夜里也帮不上忙,就这么在乘警中队宿舍睡了一觉。

昨晚睡在隔壁的滨江港电台报务员刘大姐难得来一次东海,一大早就出去逛街了。

走前把昨天派上大用场的望远镜放在这儿,嫌带在身上麻烦,万一搞丢了更麻烦。

左眼肿的厉害,依然睁不开,只能睁开右眼。

鼻青脸肿的,韩渝不想出去丢人,也不知道张所蒋科他们在哪一层,小心翼翼地洗完漱,在宿舍里研究起这部滨江港调度中心装备的望远镜。

正玩得起劲儿,外面传来敲门声。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邵哥,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们单位,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邵磊反问了一句,托着他下巴笑看着他问:“挂彩了,疼不疼?”

韩渝下意识摸了摸左脸,苦笑道:“连两个倒卖外汇的黄牛都打不过,想想真丢人。”

“就是跟你一起从白龙港上船的那几个?”

“嗯。”

“你才多大点人,打不过没人会笑话你。回去多吃点肉,等长高长壮了,再好好练练,到时候就能打过了。再说干我们这一行,怎么可能没点危险,受点小伤很正常。”

邵磊拍拍他肩膀,俯身拿起望远镜,一边研究着一边惊问道:“这可是好东西,从哪儿搞的?”

“滨江港务局的,我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级的东西。”

“七乘五十的,放大七倍,物镜口径五十毫米,视野角度七点三,这是进口货,很贵的!”

“邵哥,你懂望远镜?”

“我以前是海军,在舰上干了四年。”

“哦,差点忘了你当过兵。”

邵磊放下望远镜,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笑道:“张所找过我们王队,王队让我来陪你。张所说你要去买一台收录机,是我去帮你买,还是我们一起去。”

“一起去吧。”

韩渝其实更想去看看林小慧,可现在鼻青脸肿的没法儿见人。

邵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拍拍他胳膊:“那就赶紧去,买到收录机再陪你逛逛,晚上一起上船回白龙港。”

“晚上就走?”

“张所他们已经走了,你想在这儿呆到什么时候。”

“张所去哪儿了?”

“回去了,一大早押解嫌疑人坐船回去的。楼下还有几个人,说是要把什么案子移交给工商局。他们好像买的是下午的船票,不过他们是回滨江,不会去白龙港。”

“陈局呢?”

“哪个陈局,我不认识。”

睡了一觉,居然发生那么多事。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在东海这边做什么都不方便,张所和蒋科他们能回去当然要早点回去。

人家要工作,韩渝不觉得被扔下了,跟着邵磊走向楼,好奇地问:“邵哥,你们分局挺大的,有多少部门,多少干警。”

“不算大,也不算小,有政治处、办公室和治安等七个科,一个刑侦队,一个乘警中队和两个派出所,加起来两百多个人。

“乘警中队多少人?”

“一百多,我们说是中队,其实跟大队差不多,辖二十二个船舶乘警队。”

这个公安主要是乘警……

韩渝反应过来,好奇地问:“邵哥,这么说你们主要负责客轮的治安?”

“差不多。”

“那水上的治安谁负责。”

“你是说东海?”

“嗯。”

邵磊平时主要在客轮上,很少来局里,回头看看身后的办公楼,笑道:

“管水上尤其沿江沿海治安的单位那就多了,最主要的是东海航运公安局,他们跟你们一样是地方公安,负责黄浦江和姑州河等主要水域的治安。”

韩渝一直搞不明白水上的辖区是怎么划分的,追问道:“还有呢。”

“东海不但沿江也沿海,海上客轮的治安归海运公安局管,海运公安局跟我们长航一样,都属于交通部。听说马上要成立海事公安局,专门负责海上治安。如果说你们是水警,那人家就是海警。”

“你不是水警?”

“当然不是,我是乘警。”

邵磊笑了笑,接着道:“港口的治安归东海港公安局管,他们跟滨江港公安局差不多。”

韩渝大致搞清楚了,沉吟道:“这么说水上的治安,主要还是我们地方公安。”

“等你们的执法救援船进了长江,你们就是老大,至少在陵海水域你们是老大。”

“东海航运公安局是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人家有好几条巡逻艇,看着跟海军差不多,平时都背五六冲在江上巡逻的。”

……

与此同时,丁教导员在李卫国、张兰和柳老厂长的陪同下,刚检查完沿江派出所浮码头的工程建设进展。

趸船的主体工程已经“封顶”,工人们正在加班加点除锈。

江北码头浮桥的支墩已经浇筑好了,假设浮桥所需的铁浮箱也全部造好了,协作厂家生产的六根防撞桩都送来了……

001艇已下水,002艇五天前就安装上了动力强劲的新发动机,最高航速能达到18节。

修造两条002这样的小汽艇多好,非要搞什么执法救援船。

丁教觉得资源浪费,一回到沿江派出所就低声道:“老李,我看002将来能发挥的作用比001大。”

李卫国知道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微笑着解释道:“002跑的是快,而且不用热船,发动引擎就能走,但002是条小船,小船怕风浪。”

“在江上航行不安全?”

“风平浪静的时候没事,如果风大,尤其遇到恶劣天气,002就不能航行。并且002的油箱很小,跑不了多远。”

生怕教导员不高兴,李卫国又强调道:“而且在江上执法,我们不但要追得上嫌疑船只,也要上得去。002那么小那么脆,经不起碰撞,甚至都不能太靠近航行中的大船。”

“为什么不能靠近?”

“大船航行时螺旋桨会造成尾波,002如果离大船的船尾太近,很容易被尾波掀翻。并且大船在航行时会产生虹吸效应,要是离太近,002会被大船吸住,马力开到最大都挣脱不开。”

“001就不存在这些问题?”

“001本来就是拖轮,自身重,马力大,号称轮船中的小钢炮,能应对各种复杂情况。”

那么多钱已经花出去了,再说这些没什么意义。

丁教暗叹口气,看着外面问:“咸鱼呢,怎么没见咸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李卫国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徐三野叼着烟走了进来:“咸鱼被滨江港公安局借过去帮几天忙,没想到他挺争气,不但出色完成了任务,还立了大功。”

丁教下意识问:“咸鱼去执行什么任务,咸鱼能立什么功?”

这件事想瞒是瞒不过去的,徐三野大大咧咧地坐到他对面,简单介绍了下来龙去脉。

“三野,你让咸鱼去执行贴靠任务,他还受了伤!”

“皮外伤,他刚给我打过电话,没什么事,打算坐晚上的船回来,明天一早就能到家。”

“沿江派出所是你家开的,咸鱼是你儿子?人家想借用,你就把咸鱼派过去?”

“老丁,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是没出大事的,如果出了大事,人家父母只会找我们公安局,不会找你徐三野!再说把干警借给人家这么大事,你是不是应该先向局里请示汇报?”

徐三野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磕磕烟灰,紧盯着他很认真很严肃地说:“老丁,对咸鱼,我比你对他关心!”

丁教越想越窝火,针锋相对地问:“让一个孩子去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还导致人家受伤,你就是这么关心的?”

“老丁,我们是做什么,干我们这一行能没点危险?不经过实战锻炼,能是一个好干警?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是坐办公室的,从来没办过案,也没抓过犯罪分子,不了解这些可以理解。”

“你……”

“我说错了吗?”

徐三野反问了一句,摆出一副领导架势,语重心长:“老丁,我建议你有时间来基层蹲蹲点,跟民警同吃同住,一起办几个案子,不然很容易脱离群众。”

遇到徐三野,丁教真没什么底气。

毕竟他以前真做过领导,并且公安工作经验也确实很丰富。

见李卫国躲远远的,接待室里没外人,丁教苦着脸道:“三野,我知道你有怨气,我当年是说过一些对不起你的话,可我后来跟你道歉了。你就算不谅解,也不能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

“知道错了?”

“行行行,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徐三野,现在满意了吧。”

“其实我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那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

“我有吗?”

“有啊,你说说,发现倒卖外汇券这么有价值的线索,为什么要交给白龙港派出所。”

搞来搞去,他想着的还是钱。

徐三野乐了,指着他笑道:“线索是我们首先发现的,但那几个嫌疑人并没有在我们辖区从事违法犯罪活动。老丁,你现在是穿‘马裤尼’的局领导,不能不懂法,更不能像人家那样瞎搞。”

丁教掏出烟,嘀咕道:“我们可以跟他们联合。”

“联合,想得倒美。”

“什么意思。”

“你知道这案子人家是怎么破的吗?”

“怎么破的。”

“当天下午锁定嫌疑人,晚上就上报到了公安部。滨江港公安局的陈局连夜过江赶赴东海,请东海市局和长航东海分局协助。取证难度大,又涉及到六个外国人,人家的党委成员和机关民警都参与行动,还从港务局电台、宣传处和外事处抽调了好几个干部。”

徐三野掐灭烟头,接着道:“你和陈局虽然也穿‘马裤尼’,可你们只是正科级。手里既没几个钱,手下也没那么多专业人才,更不可能跟人家那样一个电话打到首都去,凭什么跟人家联合?”

这样的涉外案件,陵海公安局确实办不了。

可这案子都已经惊动了公安部,线索又是陵海公安局的民警发现的。

丁教想想还是不甘心,低声问:“这么说没我们什么事?”

“基本上没我们什么事。”

“但线索是我们发现的,而且我们有民警参与了!”

“你是说咸鱼?”

“嗯。”

“这会儿想起咸鱼了,你刚才怎么说的,还人五人六的批评我对咸鱼不关心。”

“一码归一码,我们有民警参与了,我们的民警在案件侦办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甚至在行动中因公负伤,怎么就跟我们陵海公安局没关系!”

徐三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笑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老丁啊老丁,你刚才说沿江派出所不是我徐三野开的,我现在告诉你,陵海公安局一样不只是你和陈局的。”

丁教点点头:“我没说公安局是我和陈局的,我们都知道你对局里有感情。”

“别给我戴高帽子,让我说完。”

“你说。”

“作为陵海公安局的一员,我徐三野一样希望局里好,这种心情甚至比你们更迫切更强烈。但你们之前做事不地道,打击倒卖船票的取得那么大战果,结果你们抠抠索索,跟人家耍滑头。现在人家掌握主动权,看见好处你们又想要,你让我怎么跟人家开口?”

丁教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带着几分尴尬地说:“那只是初步方案,至于怎么评功评奖没最终决定呢。”

“赶紧回去研究研究,再晚就来不及了。”

“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跟我玩心眼儿,你们差远了……

徐三野一阵畅快,笑看着他不缓不慢地说:“缴获近四百万,全滨江公安系统又有几个单位能做到。我们沿江派出所是主力,不评一个集体三等功说不过去。”

丁教心想有舍才有得,不动声色问:“还有吗?”

“我和老李没什么好考虑的,老章也不在乎什么荣誉,但人家干了这么多年,都快退休了,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所里正好缺个副所长,我建议局里考虑下。”

徐三野递上支烟,接着道:“咸鱼虽然刚参加工作,但表现很好,在打击倒卖船票的行动中作出过显著贡献。如果荣立个人三等功,不但对他个人是一种激励,对刚参加工作其他新民警也是一种鼓励。”

这是他的条件,但条件是要用条件要交还的。

丁教笑看着他问:“局里这边我会争取,但滨江港公安局那边呢?”

“刚才不是说过么,我是陵海公安局的一员,只要局里拿出诚意,我一样会帮局里跟人家极力争取。”

“缴获罚没返还和评功评奖,能不能参照打击倒卖船票的办。”

“问题应该不大。”

“我这就回去向杨局汇报。”

“行,我等你的消息。”

……

教导员回去了,走的很匆忙,上车时脸上居然挂着笑容。

李卫国觉得很奇怪,但并不意外,毕竟教导员面对的是徐三野,之前又做过对不起徐三野的事,被徐三野拿捏太正常不过。

见徐三野哼着“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走了出来,李卫国笑问道:“徐所,怎么回事?”

“墙头草见有好处就想往上凑,我就跟他算了下旧账,他觉得挺划算,急着回去找杨局商量了。”

“怎么算的。”

徐三野简单说了下“谈判”经过,想想又笑道:“他们想在公安部那儿露脸,就得把属于我们的还给我们,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李卫国没想到他居然要挟局里,不禁叹道:“真要是能帮老章解决副股,就算得罪了局里也值。”

徐三野哈哈笑道:“问题应该不大,至于得罪,我徐三野会怕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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