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若是牵扯到龙君,某人一贯醋劲儿冲天,偏生依他的性子,心里纠结得要死要活,嘴上却一字不漏。严厉正是因为元楹才故意逗弄他。
听严厉撂了句狠话,白莲花这才恍悟着了她算计。
夫妻俩不禁相视而笑,尔后平心静气地正经探讨一番。
严厉坚持己见,认为龙君这酒的确醉得合情合理。白莲花所谓的“哪里有些怪异”只是一种直觉,没有任何根据,遂不与严厉多做争辩。
上了披香殿,姜恒把龙君醉成死猪这事详述。仙神皆有唏嘘。龙族众人念及亲友之死,不免都有些悲怆。帝尊宽慰他们几句,长叹道:“想来委实是本君不该,明知龙君心情抑郁,还赐他美酒。”
众人都道帝尊是爱重龙君才投其所好。
帝尊道:“且让他醉死这一场罢。醒来自是能精神抖擞,不负本君的爱重之心。”
尔后披香殿上一派祥和,君臣们品着茶,无非是说些歌功颂德之言。
龙君数年前便被敕为一品神君,而今一跃成为与凤皇平起平坐的神尊。余下龙族中人分封为两品以下职位,为天外各方水域的水神,为其建造水府。
帝尊意在分化龙族势力,龙君半点异议没有,还欣然领命。龙族众人虽是初上天庭,却显然如鱼得水,与旁的仙神打成一片,毫无隔阂之感。
直到朝会散了,严厉的恶霸本性也没机会展露。只因元楹早在夫妻俩离开之后,便也向帝尊称病告退。严厉其实也想称病告退,奈何凤皇都按捺性子不走。
帝尊着实兴致斐然,虽有龙族这些新宠,老臣们他亦不曾冷待。
朝会拖延到午初才散。
严厉夫妻跟着凤皇回府时,明亮还没能见到凤后。
凤后自从回天便再度卧床休养。帝尊体恤她神体抱恙,特许她今日不必上朝。侍婢道是凤后在寝殿中小憩,明亮也不敢惊扰她,孰料等了许久她也不醒。
众人一听都急了。凤凰和严厉忙进内室查看。
“母后!”
严厉刚唤一声凤后便醒了。
“母后可觉哪里有不适?”严厉忙把凤后轻轻扶起,凤皇已命人速去宣御医。
“怎么了?”凤后被父女俩的郑重其事一惊。
严厉把龙君醉酒那事一说,“定是那厮趁今日府上守卫松懈,就来谋害母后!”
“傻孩子。”凤后不禁失笑,“你这猜测毫无道理。他若谋害为娘,便再也无望长生之法,岂非得不偿失?况且为娘而今虽然孱弱,他想神鬼不觉地接近,亦是不易。只是为娘今日格外困顿,本当小憩一会儿就能起来,孰料睡得这么沉。”
这时数名御医飞奔而来,给凤后仔细请了脉,都道安好无恙。白莲花也命烛武去查看过炎之灵,同样没有异状。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未免出意外,凤皇命烛武加派人手,务必看好府上和炎之灵。
用午膳的时候,明亮被凤后拉在身边坐。明亮被管束了好几个月,懂了规矩,能守礼法,却显然心里积攒了不少委屈,拐弯抹角地跟凤后诉苦。
凤后跟明亮隔辈亲,浑然忘了当年她管教严厉是何等严苛,直怪严厉夫妻管得太严,苦了她的宝贝孙儿。严厉夫妻也不敢反驳什么。
吃罢午饭,严厉一家向二老辞行,还回别院去住。
出了南天门,下界正好是七月。龙君醉成那样,等他清醒只怕已是来年。严厉暂且搁下与他决战之事,打算先把明亮的病治好。
过完七夕,夫妻俩去到大荒山。
退回几十年,大荒山住着一对人妖夫妻,丈夫是蛇神,妻子为凡道。南无被严厉打死,下界重塑肉身时,正好投在那女冠腹中。
后来龙君为促成妖帝重生,恢复嗜尸噬魂的先天本性,不惜以其父母之肉身、魂魄为引。妖帝归位最初便命人在大荒山立碑造墓,以示对其生身父母的感念之情。
重点是,妖帝在山中构建秘境,为自己重塑肉身。
费时十多年,那具肉身终于塑好。等在山中的却是骏吾。
骏吾这个人跟她的本事一样神秘莫测。从与她寥寥无几的对话当中,严厉压根体味不出,她待妖帝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也想不通,她跟妖帝之间到底是何等怪异的相处。
跟着骏吾看罢白莲花的新肉身,严厉没挑出多少不喜的地方,白莲花却简直觉得一无是处,哪里都看不顺眼。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具肉身是以大荒山的地气养成,“活”之前不能离山。而要让白莲花的魂魄与这具肉身融为一体,须以妖帝的镇魂术施法九天。骏吾等在这里,正为此事。
夫妻俩挑好日子使那受孕之法。
为了繁衍新生命,为了明亮的病,严厉再不忍心也不得不下这个狠手。事毕直到白莲花醒来,她心里的难受才有所缓解。
白莲花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耳朵贴在严厉的肚子上,认真倾听的样子。这种犯傻的举动,让严厉抑郁很久的心如同被春风拂过,不禁开怀而笑。
然而成功受孕仅仅是开始,更重要的事情还在后面。
关于养胎这事,严厉是有经验的。侍候她养胎的还是花枝和虞靖,也还是当年的老御医,只是而今比当年多了个贴心人——白莲花如临大敌,方方面面都待她细致入微,非但养着她肚里那块肉,还养着她,宠着她,惯着她。
当年他和她所有的遗憾,如今都在一点一点弥补。
随着严厉的肚子渐渐隆起,里面那个小东西开始挥拳踢腿,宣泄它鲜活又旺盛的精力,白莲花对新肉身的所有不爽尽数消弭,只还有一点,那就是他的脸。
白莲花换了一具肉身这事绝不能外泄,就连明亮也不知,夫妻俩有这个孩子是因南无相助,而非如姒檀大惊小怪地笑言,每日努力十八回的结果。
至于帮忙验证功法那对夫妻,严厉当日编了个谎话,他们真当这是凤族秘术,且发了毒誓,此事绝不泄露给外人知道。
白莲花人前耗费法力,变作旧样貌,入睡时却不得不恢复本相。每次见他上床之前拧着眉毛,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严厉往往这么劝他:“也不差这八丨九天,你索性先去换张脸。”
换脸不难,只是费点时间,而白莲花一刻也不想离开妻、子。
这日收到消息,帮夫妻俩验证功法那只狐妖生下一只小狐,因那李氏的故乡在娑婆天东方的琅邪台,故此给小狐取名为琅邪。
诸如人妖之流,往往都是身体古怪。李琅邪长着标准的狐狸身体,而非人脸狐身,人身狐尾,也算是幸运,日后费些年月修炼,拥有人身倒是不难。
严厉却不禁担心起自己。
人算不如天算的是,严厉这一胎与先前不同。明亮生来就有人身,这次严厉怀的却是颗蛋,虽不影响先天袋的获得,但因这颗圆滚滚、硬邦邦的蛋,她的肚子显得格外大,也格外须要注意很多问题。重点是她担心,万一将来孵出个长着人腿的凤,长着凤尾的人,或是长着毛的人,不长毛的凤,可怎么办呐!
诸如此类担忧,严厉直到生产前一刻还在絮絮叨叨嘀咕。然而白莲花正同往日那样,柔声细语地劝她宽心,她肚里的小家伙就迫不及待降世了。
为了迎接新生命的到来,白莲花早便做好十成准备。
可是等花枝、虞靖在门外闻听白莲花惊叫,匆匆召齐人手,严厉已经在屋里生完了,留给稳婆的只是善后工作——仔细保存起至关重要的先天袋。
严厉几乎没感到痛苦,夫妻俩都觉这是万幸,心里的大石总算能落地了。
等严厉坐完月子,夫妻俩一面孵蛋,一面着手给明亮治病。
霄霜的办法说白了就是,利用先天袋给明亮创造一个近似于在母亲胎里的环境,进而弥补他先天不足之症。
明亮被封闭五感,压住魂魄之力,浑浑噩噩裹在先天袋中。
很快严厉夫妻就欣喜的发现,霄霜的办法起效了。因为那只先天袋在慢慢长大,这说明,明亮的身体正像春日里抽枝发芽的树木一样,飞速朝正常大小恢复。
几个月后功成,明亮从先天袋中出来,难以置信地看完自己恢复正常、甚至比严厉还高了半个头的身体,不禁噗通跪倒在父母面前。
母子俩相拥而泣。白莲花也忍无可忍地湿润了眼睛。
身体恢复之后,明亮可以修上乘功法。他有灵慧这门先天本性,好似严厉当年那样嗜武成痴,且足够勤奋刻苦,修为简直一日千里,很快就从下九天小神飞升到中九天神子,又升为上九天神。
严厉夫妻十分欣慰。
白莲花体寒,不利于孵蛋,这事便全落在严厉身上。
孵蛋大有讲究。后院梧桐遍布,严厉挑中最高、最朝阳那棵,在上面筑了个巢,把蛋安置其中,吸食阳气。凤族灵气有异于旁的羽族。若是幸运,或许几个月就能破壳,若不幸运,就怕三五年才孵得出。
温馨平静的日子匆匆而过,那颗蛋始终也没有破壳的迹象,夫妻俩倒也不急。与胎生之灵一样,蛋生之灵也有催生之法。夫妻俩商定,孵足一年还不出来,就催一催。
龙族与仙界很快融为一体,龙君醒酒之后去到帝尊面前请罪,帝尊非但没责罚他,还好言宽慰他一番,且亲笔题下“瑶池”二字,赐给他做门楣。
妖界上下都在休养生息,南无的借口依旧与骏吾有关。就是不知骏吾是否真如他所言,跟他一起在修罗殿中双修。
魔尊蒙臣则无心政事,终日与“凄惶”厮混于春闺之中。
至于冥府,当年被凌柯噬光的几层地狱已经填满,冥府地气得以平衡,再无后顾之忧。
诸界都风平浪静。
转眼又是一年七夕。
这日一大早,夫妻俩正讨论如何度过他们在一起的第四个七夕,南无让小三带回消息,邀白莲花往大荒山去商量要事。
“那厮已近两年未与我们互通消息,而今这是何意?”
仿佛了断了的妖孽再度找上门来,严厉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想跟白莲花同去。白莲花劝她道:“老二离不开你,你去须带着它,修罗天的灵气却于它不利。有玉蝉在,出了什么变故,我第一时间便通知你。”
严厉暗忖白莲花的伤已经好了,且他一向行事谨慎,又有穹光镜傍身,世上还真没有能叫他吃亏之人、之事,遂由他自己去。
白莲花走不多时,严厉正抱着蛋在巢里晒太阳,龙君来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