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是李得诏亲自带人来宣的,领着重华宫上上下下的人员来到院中行礼跪下,阮流烟接下了这道晋封的圣旨。宣旨以后就是李得诏例行公事的恭维,阮流烟笑着一一回应,然后邀请他进内殿喝杯茶再回去回禀。
在宫里当差这么久,头一次遇见有宫妃恭恭敬敬请他进殿喝茶的,李得诏并不是刚进宫不久的小太监,滴水不漏的笑着推辞掉,他表示自己还要回去复命。阮流烟的本意也不是仅仅请他喝茶这么简单,但见他推辞,她心中已经明白了一二。
送走了李得诏,阮流烟静坐在石凳看众人将赏赐下来的东西抬去库房,来回了好几趟,东西终于全部被搬完。将每人应得的赏赐分下去,她吩咐众人可以散了,然后继续在石凳独坐。要是没猜错的话,重华宫今日还要迎来两位“贵人”,在“贵人”还没到来之前,坐在大树下吹吹风也不错。
“何昭容驾到——”
大门外传来通传声,阮流烟发呆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焦距。起身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衫,她领着茗月朝着大门方向而去。
“何姐姐怎么来了?妹妹正打算去拜访你呢!”说出这番话,阮流烟笑着迎了上去。
再看何昭容,她一身杏红色曳地绵绸长裙,衬得肤色更加莹白;行走间发间的蝴蝶发饰的翅膀随之晃动,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耀异常。粉唇轻启,她笑的的温和,“这不是得空了吗?再说今天可是殷妹妹的好日子,大家可都知道了,姐姐来贺声喜总也行的吧。”
“当然行。”阮流烟淡然一笑,“昭容姐姐请,刚巧皇上赏了上好的洞庭碧螺春下来,我这就让茗月去泡两杯。”
“哟,那可真是赶上了。”何昭容看起来很开心,就是不知道这笑容有几分真心。一旁的阮流烟陪着笑的更欢,两人相携进了大殿,分别在雕漆的檀木红椅端坐。
何昭容首先让自己丫鬟退了出去,阮流烟一看她有话说,随即遣了茗月也出去,一时间宽阔的大殿就剩下两人对视。
“我倒是小看了你呀。”何昭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阮流烟却知她是指太和门薛淑仪被贬一事。温婉的笑了笑,她道:“也多亏有姐姐的提示了。雪纱软烟罗、素雪长丝扇、丝蝉琉璃雪软枕,雪、薛。姐姐赏的每一件贵物都颇有深意的指向一人,妹妹若是不能领会,岂不是枉费了昭容姐姐的苦心。”
“不错。”何昭容赞许的望向阮流烟,“是我给了你提示没错,但我知道若没我的提示,妹妹你一样也能找出这个‘元凶’。我今天过来,也是想告诉妹妹,姐姐送了一个礼物给你。”
“什么礼物?”阮流烟疑惑。
“你可还记得薛婕妤的那个宫女秀儿?我把她要过来了,又赏给了曾经的薛淑仪宫里,这下有的好戏看了。呵呵,婉仪妹妹,你说姐姐是不是送了份大礼给你?”何昭容笑的依旧温和,阮流烟却莫名的感觉周身一冷。
在太和门那里,她曾故意在薛婕妤跟前说她的人背叛了她,如今薛婕妤降级,她已打算这件事到此为止。不想何昭容竟不声不响的做了这事,试问一个妃子落魄了又看到曾经背叛过自己的下人,会将怎么对待那个宫女?
想到这,阮流烟搭在椅柄的手收紧了,面色也有些微的苍白。何昭容注意到她的变化,心想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于是更放柔了声音道:“婉仪妹妹,你是明白姐姐的意思的。前两日我多次向你示好,却始终被你无视,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得个准话的!”
何昭容这话算是真正的开门见山了,阮流烟心中明白定要给她个答复才行,可话在腹中酝酿半天,到了唇边却成:“昭容姐姐,其实…其实我是无意争夺圣宠的,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我…”
“什么?”何昭容险些尖叫起来,听到阮流烟此话,她不仅冷笑,“看不出咱们婉仪妹妹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天真’少女!不想争宠?你以为不争就能独善其身?我告诉你,今皇上的圣旨下来,宫里想把你撕成碎片的可大有人在!你若想安安稳稳的活下去,这圣宠必争不可,不然你就等着等死!”
“我话就这么多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先走了,若是想通你派人来找我!”说到最后,何昭容的脸色已然难看到极点,甩下一句,她起身就要离了殿内。
“何姐姐留步!”阮流烟急急拦在她跟前,“我…我想通了,姐姐你说的有道理,明珠愿以姐姐唯首是瞻,还望姐姐日后多多庇护。”
“你想好了?”何昭容阴转天晴,对于阮流烟前后的转变只当是贪生怕死。立刻伸手拉起阮流烟的双手环握来到椅前坐下,她道:“妹妹,你可别怪姐姐话说的难听,话粗理不粗,我可都是为你好!你想通了,姐姐觉得很开心。”
“姐姐说的是,”阮流烟敛了眉低低回道,模样更显怯懦。何昭容甚是满意,正待再说些什么,大殿门外茗月的声音响起,“启禀两位娘娘,茶已经泡好了。”
“进来吧。”阮流烟扬声回了,亲自起身端来一杯,“姐姐请用茶。”
“妹妹有心。”这番何昭容倒是受用,眯了眯眼,她伸手接过热茶。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何昭容此番不再与阮流烟逶迤周旋,将只抿了一小口的碧螺春放至桌面,她丢下几句话施施然离去。
起身送离何昭容,阮流烟扫了茗月一眼示意回宫。与阮流烟相处了一阵子,现在茗月也算是能略略看出一点此时她心情不佳,从阮流烟周身透着的疲惫里,她直觉就是这种时刻能做的就是不要讲话。
回了卧房,阮流烟靠在软榻闭眼歇息,茗月识趣的点燃了紫金翠叶炉里的熏香退下,留下一屋子的静谧和淡淡香气与她相伴。若有若无的香气在周身萦绕徘徊,此时阮流烟意识非常清醒。
昨日朝见太后,除了早先接触过的慕容岚容妃、何灵素何昭容,也二次见到了另外两个颇有名气的萧妃萧梦瑶、和秦贵嫔秦疏影。如果容妃是阴沉类,那传闻中的萧妃绝对是跟她相反,她张扬、美艳,前几日的薛婕妤虽然跟她颇像,但不过是狐假虎威的张扬罢了。至于秦疏影秦贵嫔,宫里她的传闻则是不食人间烟火,既不抢风头,也从来没传出与哪个宫妃特别交好过。
大殿里萧妃曾扫来一眼。阮流烟至今还对那个眼神记忆犹新,之前容妃来了一招下马威,薛婕妤则是暗害,说来不知道为什么萧妃一直没什么动静?要说秦贵嫔不食人间烟火,那萧妃按兵不动的理由呢,是坐山观虎斗,还是不屑动手?
想的多了就变成了脑仁隐隐作痛,加上方才应付何昭容,阮流烟更觉周身疲惫不堪。揉了揉太阳穴两侧,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第二位“贵人”还没来,她不能先松懈了自己。
然而让阮流烟稍有些困惑的是,从下午到了晚上申时,这位“贵人”却也迟迟未来,与其传闻的有些不符。一夜无言到了第二天,梳洗装扮后,阮流烟来到早已准备好的膳桌前用膳。今天还有场硬仗要打,她得先填饱肚子,
该来的还是会来,虽然迟了会儿。
早膳用了一半殿,门外就忽然传来喧嚣声,伴随着秋容秋容急慌劝阻声,接踵而至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最后在闭着的房门前停下,透过纸色的窗花,隐约能望见被簇拥之人姣好的身段。
只是还未等阮流烟数到“三”,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她整个卧房的门就已被人一脚踹开!
“公主,您让奴婢通报…”
“你们都让开!”
随着娇斥声传来,一身火红色宫装的女子闯了进来。来人秀发高高梳起作马尾状,垂落的长发随着方才的动作无风自荡,劲装束腰更显其少女美好的身形,腰间环着一条繁琐花纹的腰带,此时她的一双秀眉微颦,双瞳剪水般的眼眸因被拦截动怒而变的更加清亮。
要说宫内有谁敢如此横冲直撞,无疑是当今皇帝东方恪的妹妹:嘉和公主东方溶。她与东方恪乃一母所生,自小锦衣玉食,深受万千宠爱,长大后更是与寻常女子不同。她不爱琴棋书画,反倒对兵器武艺颇感兴趣。传闻东方恪曾极力反对东方溶舞枪弄棒,奈何拗不过东方溶的坚持,最后也只好由她去了。
东方溶此番硬闯,碍于身份,众人都不敢太过拦截,一同进来跟来劝阻的秋容秋罗惶恐万分,不得已望向阮流烟的方向。东方溶目光如炬的扫视一圈室内,最后将视线落在秋容秋罗一干人身上,“你们还不快滚?这里整个皇宫都是我皇兄的,本公主难道还有来不得的地方?”
“公主息怒。”放下玉质的牙筷,净了净手,阮流烟吩咐众人退下,继而微微欠身道:“给公主殿下请安,不知公主殿下大驾光临,臣妾有失远迎,还望公主莫怪。”
“免了。”东方溶爽利踏步进来,几步来到屋内一方宽大交椅坐下,“你就是这殷相的女儿殷明珠?颜色也不过如此嘛,皇兄的眼光倒是倒退了。”作为公主,这番话从口中说出来已然是失仪。好在已经吩咐其他人退了出去,这里除了东方溶和她的随身侍女凉音,就只有茗月在旁边侍候。
“公主说笑了。”面不改色的淡淡回道,阮流烟打开桌上一直扣在白玉瓷碟的紫晶琉璃盏,“想必公主还未用早膳,我这里新研制一种点心,是用玫瑰的花瓣和面粉制作而成。味道香酥可口,软筋中透着玫瑰的香甜,吃后满口留香,公主要不要尝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