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脸上神色有片刻的僵硬,她盯着沈慕辰看了一瞬,突然展颜一笑,“哥哥怎么这么说?”
“先前在扶风郡发现楼姑娘的下落时,阿芜口中所说的迦南果,暗卫。若不是同王爷和苏公子有过交情,阿芜又是从而得知这些消息的呢?”
溶月暗叹。
阳光透过藤蔓洒在溶月的眼帘上,她微微垂了眼,眉间微蹙,转而抬了头,眉目清朗,“哥哥说得没错。”
沈慕辰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承认,犹豫了一下,“阿芜,他们毕竟是……”他顿在这里,似乎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溶月笑一笑,“我知道哥哥的意思,名声对于一个姑娘家而言,是最重要不过的。”
沈慕辰看着她的目光定了一瞬,缓缓启唇道,“阿芜知道就好。”竟是就此打住,不再多说。
溶月颇有些奇怪,“哥哥不再说些什么?”
这下反倒轮到沈慕辰笑了,他的笑容是一贯的清雅疏朗,让人如沐春风,“阿芜想让我说什么?”
“比如让我今后同他们保持距离之类的话……”
沈慕辰叹口气,看着她的眼神中有着种种的情绪,宠溺中带着些许无奈,“我说这话,阿芜就会听了么?”
溶月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沈慕辰被她的实诚弄得哭笑不得,勾了唇角道,“难得你这么老老实实的。你既不听,我再嘱咐又有何用?”
溶月偏了头,看着沈慕辰笑得狡黠。
“罢了……”沈慕辰悠长地舒一口气,“若是从前,我定然是不放心地。这一年来,你的改变我也看在眼里,你早也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想来你自己也清楚得很。”
他停了一停,状似抱怨道,“早就说当初爹爹不要把你当半个男孩子养,如今养出了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来。”
溶月起身在他身旁站定,讨好地替他捶着背道,“哥哥,你也知道阿芜不喜欢成天待在深闺里,结识一些不同的朋友才能让眼界更加开阔不是吗?爹爹常说让我们不要坐井观天,你说呢?”
沈慕辰将她的手拿开,按着她又坐了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我对你没有旁的要求,只有一点,凡事要谨慎些,不要落了把柄去。”
溶月郑重点头,“我明白。”
现在是非常时期,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们,便是哥哥不说,溶月也会万分注意的。
“行啦,我就先回去了。”沈慕辰拍了拍她的手,作势起身。
“哥哥。”溶月在身后唤住了他。
“怎么了?”沈慕辰转身,便看到溶月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紧接着听到她用带着讨好口气的声音,“哥哥,这事,你先不要告诉爹娘好吗?”
沈慕辰无奈一笑,“依你便是。”
*
天气晴好了几天,温度又渐渐降了下来,到了十五这日,天空中已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
溶月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白雪皑皑的一片微微有些出神。
“郡主,今日可真够冷的。”玉竹端了洗漱用具进来,绞干帕子递给溶月。
溶月接过,仔细擦了擦脸,递了回去。
“可不是?”云苓接口道,打开玫瑰香味的面霜放在她面前。“前几日天气还好好的,偏偏到了要去那郡守府赏梅的日子便下了雪。”
溶月挑了些面霜涂在脸上和脖子上,听到云苓这意有所指的话不禁失笑,“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吧,帖子都接了,难不成现在跟人家说不去。”
云苓低了头,似有些愤愤不平,“奴婢知道啦,只是总觉得有些不甘。”
溶月笑笑,也不管她,任由她去了,只看向玉竹道,“帮我取了衣服过来换了。”
“现在便换好衣裳么?”玉竹有些诧异,“奴婢以为您在夫人那边用完早饭之后再回来换的。”
“天气太冷,我待会就不回来了,直接跟娘过去。”
“奴婢这就去取。”玉竹应了,取了套天水蓝梅花镧边织锦妆花缎袄裙过来穿上,装扮妥当,又细细给她披上了件大红织锦斗篷,这才撑了青竹骨伞和云苓一道,随溶月去了侯夫人院子。
“郡主来了。”立在檐下的惜春和拂冬见到她们过来,忙笑着迎了上来,一人接过玉竹和云苓手中的青竹伞抖落了上面的雪花,另一人则挑起帘子迎了溶月进门。
房间烧了地龙和炭火,比外头暖和了不少。
溶月往手心里呵了口气,接下披风交给念夏,朝一旁的暖阁走去。
“娘。”
暖阁里只有侯夫人一人,手中抱着小轩轩在轻轻摇晃着,知秋和杜娘在一旁伺候着。
听到溶月的交换,她抬了头看过来,露出一抹恬静的笑容,“阿芜来了。”
她轻轻拍了拍小轩轩,确认他又睡着了,这才小心交给一旁候着的杜娘抱了下去。
“知秋,传饭吧。”
侯夫人拉着溶月坐了下来。
用过早饭,见时辰差不多了,两人便带了丫鬟出了门。
府里的马车已经在府门外等着了。
溶月和侯夫人上了马车,坐稳后,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
片刻功夫,便到了郡守府。
云苓和念夏下了车,将车帘挑起,又撑开伞遮住了飘雪,拂冬和玉竹这才撑着侯夫人和溶月走了下来。
此时时辰已算不上早,郡守府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想来都是前来赴宴的。
溶月和侯夫人一下马车,便在还没来得及进府的人群中引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说起来,这是她二人第一次在陇西郡官员贵族圈子里露面。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漫天雪花飞舞中,车上走下来两位姿容不俗的女子。为首一人,十三四岁左右的年纪,裹着大红织锦斗篷,眉目清丽雅致,四分灵动五分俏丽还有一份似有若无的魅惑,白雪皑皑中像一朵艳至灼灼的芍药。
另一人年纪稍长,三十岁出头的模样,保养得当,面上神情从容隽雅,她的美,比之前头那位姑娘,是舒缓和宁静的,像一朵临霜而立的白梅,华美间自有一股清冷的神采。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候在门口的一位嬷嬷眯着眼睛瞧了瞧两人,低声吩咐身旁的丫鬟款待好其他人,整整衣裳亲自迎了上来。
“这位夫人和小姐,可是来参加府中的赏梅宴的?”那嬷嬷抬头打量了二人一人,复又低了头恭谨道。
侯夫人亲声应了,示意身后的念夏把帖子递过去。
那嬷嬷接过一看,面上神情登时变得肃穆起来,郑重其事地朝二人行了个礼,“奴婢见过沈夫人,见过明珠郡主。”
这话一出,人群一片哗然,纷纷朝她们看来,目光中有审视,有惊艳,还有一些旁的情绪在里头。便是还没来得及下车的女眷们也顾不上礼数,纷纷探出头来观看。
这些,溶月只作未知,依旧是从容端庄的神态。
在外边不比在府里,一言一行代表的是爹和娘的形象,自然要百般注意。何况,这第一次亮相,怎么着也得震慑住一些人才行。
先前那嬷嬷对她们极为看重,亲自在前头引起路来。
溶月浅浅一笑,娉娉袅袅地扶着侯夫人跟了上去,只剩一个缥缈清丽的背影留给众人去回味。
那嬷嬷引着她们往旁边的庭院走去,一边仔细解释道,“今日宴会设在梅园,所以便请沈夫人和郡主直接去梅园了。”
侯夫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梅园并不是很远,走了一炷香不到的功夫便到了。
远远地便瞧见前边红梅似火,白梅似血艳烈地盛开着,园子的尽头是一座宽广的大厅,四面都是窗户,正对着这边是敞开着的大门,门上悬着厚厚的帘子。
门口候着几个穿红带绿的小丫鬟。
见那嬷嬷亲自引着人过来了,俱是一愣,其中有个穿青色比甲的小丫鬟分外机灵些,赶着迎了上来,一边口中道,“嬷嬷,不知这两位贵人是?”
“是沈夫人和明珠郡主。”
那小丫鬟神色一凛,慌忙行礼,一面高声道,“奴婢见过沈夫人,见过明珠郡主。”她刻意提高了声调,想来是想叫无厘头的人知晓。
身后的丫鬟也跟着慌慌张张乱作一团,福身见过两人。
侯夫人示意她们不用多礼。
话音刚落,门帘被挑开了,从房中走出一个穿了件茄色罗呢对襟褂子的中年妇女,面容平和,神情中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谄媚,身后还跟了几个花枝招展穿金戴银的女人。
几人走了出来,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溶月和侯夫人,也是慌忙福身行礼。
“这位想必便是赵夫人了吧?”侯夫人虚扶了一把,看着最前面那个中年妇人道。
沈夫人点点头,眼中透出一丝神采,侧身让道,“外头风大,赵夫人里面请。”
侯夫人便带着溶月走了进去。
几人在丫鬟的指引下坐了下来,自有人上了茶来。
上首的赵夫人正要开口寒暄几句,外头却传来一阵熙攘之声,紧接着有女子清脆而急切的声音传了进来。
“沈夫人和郡主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