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似有些鬼鬼祟祟,又被溶月那么一提醒,沈慕辰也起了疑心,目光沉沉打量了梁博几眼,刚要拒绝,溶月却抢先开了口,微微一笑道,“既然诸位公子不嫌溶月骑术不精,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说着,侧头看着沈慕辰一笑,眨了眨眼道,“哥,你可要保护好我啊。”话音一落,便一扬马鞭飞驰而去。
沈慕辰不敢掉以轻心,紧跟其上,天机和天剑也追了上去。
其他公子见他们一眨眼功夫已经跑远不少,忙抽了抽坐下的骏马也跟了上去。
随着他们前来的小厮们不敢扫了主子们的兴致,远远跟在后头。
“阿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趁着后头的人还未追上来,沈慕辰狐疑的声音顺着风声传了过来。
溶月摇摇头,“我并不确定,只是总觉得今天会有事情发生,放心不下便跟了过来。哥哥一切要小心为上。”
见溶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沈慕辰只得暂时把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只是越发谨慎起来。
跑了一会,后头的人也渐渐追了上来,溶月便放慢了速度。
这时,梁博和窦樾一左一右骑到她身侧,看着她笑得不怀好意,“郡主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溶月挑眉一笑,愈发显得英姿勃发,“承让承让了。”
她嘴里同梁博和窦樾说着话,眼睛却是一动不动地瞧着前方的沈慕辰。
梁博轻笑一声,“郡主和沈兄的感情可真真是好,就这么会功夫郡主也舍不得把目光从沈兄身上移开?小心闲王可是会吃醋的哦。”
这话说得便有些别有用心了。
溶月冷哼一声,嗤笑道,“怎么?梁公子同梁姑娘感情不好,就不允许别家兄妹感情好了?梁公子有这么多闲工夫管别人家的事,不如多花点心思想想如何讨得梁姑娘的欢心吧,毕竟,人家现在可是二皇子妃了。”
溶月口中的梁姑娘,便是梁博的妹妹梁晓苒,如今已嫁作二皇子为妃。梁晓芙死后,皇上并未动梁家,反而还将梁晓芙的妹妹赐予二皇子为妃,实在是行得一手恩威并施的好手段。
梁博脸色一沉。
与已逝的长姐不同,他这个小妹性子执拗娇蛮,我行我素,行事并不考虑后果,更别提会站在家族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了。当初在琥珀川上偶遇谢祁之后,他这个小妹一直对谢祁念念不忘,但爹娘怎么会允许家中仅剩的嫡女加入谢家这种清流之家?这于家族的发展没有丝毫的裨益。所以不管梁晓苒怎么闹,也不管平素爹娘再怎么纵容她,最终也没有答应她想嫁给谢祁的要求。
正好此时皇上将小妹赐婚给二皇子,二皇子是呼声极高的储君人选,又是皇上亲自下旨,爹娘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所以最终还是逼着小妹嫁了过去。
可从此小妹就似对他们寒了心,如无必要,绝不主动再跟家里联系。
为了这事,爹娘可谓愁白了头发。现在被溶月将他的伤口当众提起,梁博不由一阵怒气上涌。
见他变了脸色,溶月唇畔一勾,懒洋洋地睨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瞧见梁博落了下风,窦樾眼珠一转,盯着溶月色眯眯道,“好些天不见了,郡主可是越发地牙尖嘴利了。”
溶月也不恼,语声愈发清懒了,“窦公子谬赞了。好些天不见了,不知窦公子是否还喜欢有事没事去漱玉坊溜达一圈?”
窦樾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复那般吊儿郎当的样子,不以为然道,“这是自然,若不是经常去漱玉坊前溜达,我怎么能遇见郡主和沈二姑娘这等绝世美女呢?”
溶月冷冷一笑,“可惜窦公子口中的绝世美女如今一个已经是五皇子侧妃,一个即将成为闲王妃了。”言下之意便是,都不是你能肖想得起的人。
窦樾目光在她面上流连一番,噙着一抹轻佻的笑意道,“闲王如今远在凉州,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溶月目光倏地一冷,寒刃一般直射向他。
窦樾本还想再说,岂料对上溶月冰寒入骨的眼神,不知何为心中一突,要说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再也说不出来。
后面的动静沈慕辰自然听到了,沉厉地扫一眼窦樾和梁博,对着溶月道,“溶月,过来我这里。”
溶月狠狠瞪了窦樾一眼,打马向前与沈慕辰并驾齐驱,不再理会窦樾和梁博。
梁博垂了眼帘,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
这时,落在后头的沈慕杰也跟了上来,同梁博对视一眼,示意他不要乱了分寸。梁博长吸一口气,掩下心中的郁气。
溶月没有看到他们目光的交流,但却知道沈慕杰赶了上来,心中愈发起了疑色。
这时,沈慕辰坐下的马儿似有些躁动不安起来。
溶月一惊。
她记得当初在赛马场,萧姝瑶想害她便是给马下了药,那马一开始也是这般躁动,鼻中喷着粗气。莫非沈慕杰和梁博他们也是用得同样的伎俩?
来不及多想,溶月宁可猜错也不要冒这个险。
她放慢速度,从袖中掏出丝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语声娇脆道,“哥哥,我骑不动了。”
沈慕辰狐疑地看向她。
阿芜自小便被爹爹当半个男孩子教养,怎么会骑了这一小会距离便说骑不动了?不待他想明白,听得溶月又道,“哥哥,你带带我吧。”
沈慕辰勒住缰绳看向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趁着众人不注意,溶月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
沈慕辰微怔,很快反应过来,语带宠溺道,“那你过来我马上,我带你行一段吧。”
听到溶月这话,身后的梁博和沈慕杰眼中同时划过一抹异色,沈慕杰驱马上前看着溶月笑道,“七妹妹,你平日里可没这么娇气的,今儿怎么才行了这么远的路便叫累了?我们今儿哥几个可是要赛马的,七妹妹若是没这个体力,还是趁早回去吧。”
沈慕杰越想劝她走,溶月便越觉得这其中有鬼,眼波一转,仰起尖巧的下巴看着他不服气道,“我从府中骑马追来的!累也是很正常好吗?等哥哥带我一段我休息好了,自然又恢复精神了。我又没叫三哥你带,你干嘛这么不情不愿的?”
沈慕杰讪讪笑了两下,深恐再多说会让溶月看出端倪来,只得咽了咽口水,一副对溶月无可奈何的样子,识趣地不再吱声。
沈慕辰对她伸出手道,“来,要哥哥下马抱你上来吗?”
溶月似有些嫌弃地看了看他坐下的马儿,撇了撇嘴道,“我不要坐你那匹马,哥哥你过来骑我的。”
沈慕杰闻言愈发一惊,狐疑地打量着溶月,却见溶月瞪他一眼道,“三哥这样看着我作甚?这马场里的马也不知多少人骑过了,脏死了。哥哥还是上来我这匹吧。”
梁博仔细地盯着溶月,见她红唇微噘,眼露嫌恶,还是一副孩子气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微微放了心,看来明珠郡主没有看出什么,不过是在使性子罢了。
好在这药效潜伏期长,要过个刻把钟才会发作,倒也不急在这一时,这才放下心面容恢复常态。
沈慕辰见溶月今日行为举止颇有些奇怪,心中愈发留意了些,不再多说,径直下马上了溶月的马,从背后怀住溶月握好缰绳,轻轻道,“坐稳了阿芜。”
溶月展颜一笑,似乎笑得心无芥蒂。
见她面色如常,梁博越发安了心,指了身后跟着的一名小厮道,“你去牵着沈公子的那匹马,待会他还要骑的。”
那小厮依言跑上前牵住了那马。
溶月状似不经意扫了梁博一眼,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寻思起来。
莫非这马上并未下毒?是自己猜错了?否则梁博怎么倒现在还坐得住?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若是他们没有在马上动手脚,何苦还要找人专门牵着,似乎生怕这马跑了一般。
想起上次萧姝瑶害她之事,溶月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沈慕辰带着她驶离了人群一些,在她耳畔轻声问道,“阿芜,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溶月点点头,也轻声答道,“嗯,我觉得哥哥那匹马有问题。”她顿了顿,又问,“哥哥,这匹马是你自己选的吗?”
沈慕辰沉吟一瞬,“是马厩的小厮牵给我的。”
这么说,梁博和沈慕杰的确有可能在这之前对马动了手脚,那他们为何还这般不慌不乱?
梁博也就罢了,他本就是心思缜密阴沉之人,能沉得住气倒也不奇怪,可是沈慕杰,他一向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怎的也如此淡定?
莫非这次同上次萧姝瑶所使的诡计又有所不同?
她沉吟片刻,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先把这匹马解决了再说,不然留着总是个祸害。
她朝身后打了个手势,一直紧跟其后的天机驱马上前,低声道,“郡主有何吩咐?”
“你会暗器吗?最好是银针之类的。”
天机点了点头,问道,“郡主想让属下做什么?”
“待会趁着我哥方才骑的那匹马在后面马群中之时,你暗中用暗器伤了它的腿。”溶月沉着脸吩咐道。
天机浅浅一笑,“郡主,属下可以直接用内力击伤马腿,那样也不会留下证据。”
溶月面色一喜,“若能这样是再好不过了,你待会记着看我眼色行事。”
天机应了,又渐渐退到了他们后面。
“阿芜想惊了那马?”沈慕辰沉思道。
“嗯,那马绝对有些不对劲,我怀疑沈慕杰和梁博想趁机害哥哥。我想过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的好。最好……还能让他们自偿恶果。”想了想又道,“哥,你待会控制住我们的马,不要出手,这里这么多双眼睛,免得被人盯上了。”
沈慕辰无奈一笑,“小丫头,还不放心起你哥来了?”顿了顿道脸色沉了些,“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溶月嘲讽地一笑,“哥,二房从来就没有对爵位死过心。若你出了事,得力的还不是他们二房?”
沈慕辰的面色也冷了下来,握住缰绳的手紧了紧。
见沈慕辰浑身散发出一瞬间的阴冷,溶月忙出声安慰道,“哥,你也别想太多了,今日若能趁着这机会让他们自食恶果固然好,若不能,我们日后有的是机会。”
“嗯。”沈慕辰沉沉应了,犹疑片刻,“只是……会不会误伤无辜?”
溶月冷笑一声,目光中带了点冷意,“哥哥,今日来的人当中哪有什么无辜良善之辈?指不定多少人是同谋呢?爹爹不是常说,对敌人的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心狠?”
沈慕辰轻笑一声,伸手抚了抚溶月的头,“是我钻牛角尖了,居然还要阿芜来开导了。”
溶月吐了吐舌头,“定是哥哥这些日子学习地太累了,所以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了。”笑了笑,又示意沈慕辰将速度放慢一些。
梁博和沈慕杰互相通了气,两人便又匆匆忙忙赶了上来。
沈慕杰看着溶月道,“七妹妹,你休息够了吗?我们可是要赛马了。”
溶月没好气瞪他一眼,“三哥,你急什么?你们先赛便是了。”
“这可不行。”沈慕杰满口拒绝,“大哥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可不能老拽着他陪你啊。”
溶月垮了小脸,颇有些不高兴,“我又没叫三哥你陪我,再说了,我哥骑术高超,便是带着我也一样能赢三哥你。”
梁博忙上来打圆场,“不急不急,等郡主休息好了,还是让沈兄另骑一匹马来同我们赛吧,这样也能痛快些。”
“那好吧。”溶月假意皱了皱眉头,“便再等一炷香的时间吧,我让哥哥先带我去前头看看。”
“好好。”梁博忙应了下来,识趣地慢了下来没再打扰他们。
沈慕辰会意,一扬马鞭朝前飞驰而去。趁着这当口,溶月偷偷给天机使了个眼色,然后朝前驶去。
天机眼眸微眯,扫过落在众人后头被人牵着的那匹马,手指一弹,快的让人来不及抓住什么。
他唇畔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假意刚要追上溶月他们,却听得一阵凄厉的嘶鸣声响了起来。
梁博和沈慕杰同时一惊,扭头朝后看去。
只见方才沈慕辰那匹马挣脱了小厮手中的缰绳,高扬着前蹄朝前奔来,眼睛赤红,鼻中喷着粗气,似已发狂。
梁博暗道不好,忙高声叫道,“快散开,快散开!”一边说着,一边拨转马头朝旁侧跑去。
然而天机得了溶月的示意,岂能这么轻易就放他走了?手上又是一用力,有一道细微的劲风闪过。
梁博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倾去,他定睛一瞧,竟是坐下之马不知为何前腿一弯朝前跪去。梁博死死抓住缰绳,不让自己摔下马。然而人群中开始骚动,所有的马都不安分起来。
沈慕杰与他离得近,一见这情形,顿时慌了神,狠狠抽打着坐下的马朝旁边跑去。慌乱中慌不择路,竟直接撞上了梁博的马。
梁博艰难地趴在马背上本就重心不稳了,再被这么一撞,身子直接飞了出去。他顾不上责骂沈慕杰,手忙脚乱想从地上爬起来,这么多匹马踏来踏去的,稍不留神就会被踩得粉身碎骨。
沈慕杰见把梁博撞下了马,顿时慌了神,慌里慌张地勒紧缰绳,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梁博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紧要关头,那匹发狂的马竟是调转马头朝梁博这边奔来。眼见着那马越来越近,梁博却发现自己的脚扭到了站不起来。
他恶狠狠地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沈慕杰,伸出手给他喝道,“快拉我上马!”
沈慕杰蓦地回过神来,忙趴在马背上伸手去拉梁博。
梁博一把死死扒住沈慕杰的手,一边强忍着剧痛往旁边避去。
达达的马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沈慕杰不经意间一抬头,发现那匹疯马已经近在咫尺了,心中一慌,下意识手上就脱了力。
本来梁博已经被拉起来正准备跃到沈慕杰的马背上,突然被他松开,惨叫一声身子不自觉朝后仰去,啪嗒一声又后脑勺朝地又摔了下去。
沈慕杰彻底慌了,顾不上其他,一抽马屁股就想跑。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凄厉至极的惨叫声,他下意识朝身后望去,却正好瞧见那疯马的蹄子毫不犹豫地踩到了梁博的面门上,方才那一声惨叫便是从梁博口中传出。
沈慕杰吓得两股战战,手脚莫名地发软。
突然身子一震,是那匹疯马踏过梁博又横冲直撞地朝他的马撞来。沈慕杰坐下的马撅着前蹄,把他抛了下去。
沈慕杰还来不及惨叫,小腿处又是一疼,竟是那马蹄直直朝着他的小腿骨踏了下来。沈慕杰疼痛难忍,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溶月早就听到了后头的动静,却等到动静渐渐小了下去方才叫沈慕辰调转马头转了回去。
一到那里,果然瞧见四处一片狼藉凄惨,那疯马已跑得不见踪迹。侥幸逃过之人,双腿发软,无力地举袖擦拭着自己额上的汗珠。跌倒在地的人,蓬头垢面,满是灰尘,嘴里哼哼唧唧想是伤到了哪里。
溶月目光四下一扫,立马换上一副惊讶的表情,指着赶着去搀扶自家主子的小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小厮哭丧着脸,一脸死到临头了的表情,“郡……郡主……马发狂了……”
“什么?”溶月假意大惊,“我三哥呢?”
那小厮摇了摇头,赶着照顾自家主子去了。
这时,溶月在慌慌张张赶来的人群中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除了清风和清霜,另外两人是跟着沈慕杰的小厮。
“庆余,庆丰,三哥呢?”溶月下了马,朝他们走去。
庆余和庆丰满脸急惶之色,指了指不远处道,“小的看到三公子从马上摔下来了,也不知有没有受伤?”
清风和清霜也急急忙忙跑到沈慕辰的马前面,满头大汗道,“大公子,您和郡主没事吧?”
沈慕辰翻身下马,摇摇头示意他们不用担心。率先大踏步朝庆丰和庆余手指的方向走去,溶月紧跟其后,庆余和庆丰也一脸忐忑地跟着。
几人走到沈慕杰跟前,果然瞧见沈慕杰双目紧闭倒在地上,身上满是尘土,早已瞧不出衣裳本来的面目,裤腿处还有着明显的马蹄印,面容扭曲痛苦。
沈慕辰和溶月对视一眼,走上前去在他鼻子下一探。
庆余和庆丰从沈慕杰身上转开目光,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若是三公子出了什么事,他们就别想活了。
沈慕辰看他们一眼,淡淡道,“三弟只是昏过去了而已,快去叫大夫过来。”
两人松了口气,庆余应了一声,赶紧牵过一匹马朝管事厅飞驰而去。
沈慕辰的目光落在沈慕杰的腿上,皱了皱眉头。
趁着庆丰跪在沈慕杰旁边紧张惶恐地祈祷的机会,溶月向沈慕辰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哥,他的腿是不是有些问题?”
沈慕辰“嗯”了一声,“看他双腿摆放的样子似乎有些奇怪,好像……腿骨折了一般。”
果然恶人有恶报!
溶月顿时觉得出了一口恶气,正在这时,耳边却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公子,公子,您怎么这样了?”
扭头看去,却见两个小厮跪在一人身边哭得抢天动地。
溶月朝地上之人瞧去,这一看,却也忍不住有些心惊。
只见那人脸上血肉模糊,眼睛鼻子嘴巴已然分不清楚,只瞧见黑乎乎的一团,看着颇为吓人。
这是……被马蹄践踏在脸上了?
踩成这个样子,连这人是谁都看不出来了。
溶月的目光往下移,想从那人的衣裳配饰上瞧出他的身份来,却听得沈慕辰在耳边低声惊呼一声,“梁博?”
溶月一惊,朝他的衣裳看去,果然是梁博方才穿的衣裳模样。
刹那间,一阵抱负的快感涌了上来。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便是老天爷对他们看不过眼了么?不然在场这么多人,为何独独他们有事?
梁博似乎并未完全昏迷过去,嘴里还哼哼唧唧着什么。
身边的小厮一喜,忙试着想将他扶起来,“公子,公子您没事吧?”只是目光一触到梁博血肉模糊的脸庞,顿时一缩,伸出的手也犹疑起来。
梁博没有注意到小厮的异样,只觉得脸上撕裂般的疼痛,用手一抹,满手的血印灰渍,他忆起昏迷前一刻,眼前有黑影劈头罩下,眼前的马蹄越来越放大,他甚至能清晰地看清楚马蹄上每一寸印记,紧接着便只觉面门一阵剜骨割肉般的疼痛袭来,下一刻,他便痛得昏迷过去。
梁博脑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顾不上脸上一阵阵的抽痛,他一把抓住一个小厮急哄道,“我的脸怎么了?我的脸怎么了?”
小厮被他晃得喘不过气来,不敢看他的眼睛,支支吾吾着不敢做声。
梁博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站了起来,目光漫无目的的四下搜寻,突然,他的目光同沈慕辰凉薄的视线对上,眼中划过一丝阴暗的狠厉之色。
沈慕辰就这样同他对视着,面上神情无悲也无喜,并未因梁博脸上狰狞的惨状而变化了神情。
梁博心中愤怒的火焰蔓延上来,似燎原的火种,“呼”的一下在心中弥漫开来。
明明该受伤该承受这一切苦痛的是沈慕辰,为什么会变成了他?为什么?
梁博心中百般不甘,突然忆起沈慕杰放开他手的那一幕,眼中的神色已近癫狂,若不是沈慕杰放开了他,他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梁博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情况,他只能感到钻心的疼痛,痛得他都快无法呼吸了。
正思绪游离间,远远的传来呼声,“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梁博蓦然回神,扭头看去,那大夫正坐在马背上,有小厮骑马飞速而来。
马到了人群面前停下,那个大夫面色惨白,想来是被颠得够惨,一下马便干呕起来。
梁博摇摇晃晃走到大夫面前,目光阴鸷声音沉郁道,“快给我看!”
那大夫呕了一阵听到有人同他说话,下意识抬了头,这一看,惊得连连倒退,身子止不住抖了起来。
眼前这人……是鬼吗?
可怜见的,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兽医啊,怎么就被拉来替这些惹不起的公子哥治病了?
大夫欲哭无泪,却见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人朝前紧逼了几步,一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手下用力道,“说,为何惊惧?”
他心中所有的侥幸,在看到这大夫的反应时荡然无存。
他的脸,他的脸,十有*是毁了!
梁博周身寒意渗人,一张脸完全瞧不出原本的模样来,眼中狠厉之色让在场之人都看得胆颤惊心。这哪里还是人,分明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大夫被梁博掐得喘不过气来,不住地用手去扒拉梁博掐着他的手臂,奈何不过是螳臂当车,根本没有丝毫用处,眼见着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众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突然有一道清泠的声音响了起来。
“梁公子掐死了这大夫,谁来给你治伤?”
梁博蓦然从癫狂中惊醒过来,手一松,那大夫瘫倒在地,大口大口着喘着气。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却听得那魔鬼般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一种冰冷的不含一丝情感的语气道,“起来,给我治伤!”
大夫哪里还敢拖沓,抖抖索索取过药箱,从里头拿出纱布来,先替梁博清理起脸上的伤口来。
见只来了一个大夫,梁博又丝毫没有让这大夫看看其他人的打算,沈慕辰看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沈慕杰,眼中闪过一抹沉思。
“大公子,三……三公子的伤也拖不得啊。”庆丰战战巍巍道。
“我知道。”沈慕辰语声冷厉,看一眼那明显吓坏了的大夫,“那个大夫看不好三弟的。我已经派清风和清霜去叫马车和请太医了,庆余也该请了大夫来了。”
听了沈慕辰这话,溶月看向梁博。
大夫的动作很轻,几乎称得上是小心翼翼,可是那粗粝的纱布却刮得梁博愈发疼痛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把把的小刀子在脸上剜着他的肉。
梁博倒吸一口凉气,阴鸷地盯着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道,“你难道没有柔软一些的纱布吗?!”
大夫吓得一抖,趴在地上瑟瑟缩缩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小的……小的只是兽医……本就……”
兽医用的纱布,哪里还有柔软之分?反正都是给畜生用的。
那请来大夫的小厮一听,脸色变得一片死白,两股战战几欲瘫倒在地。方才他急急忙忙跑到马场管事厅,同那里的寺丞说明了情况,正好看到一旁的马厩中有个背着药箱的大夫模样的人,哪里顾得上多想,一把拉着他便过来了。
谁知道……谁知道他竟然是兽医?
梁博一听,脸上的肌肉抖了抖,拉扯着伤口几乎已痛得麻木,汗水渗进溃烂的伤口处,那种瘙痒感让他恨不得把这张脸狠狠抓烂才好。
心中的怒火达到顶峰,一脚踹出,恶狠狠道,“给我滚!”
那大夫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好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达达的马蹄声,放眼望去,是十来辆马车正朝这边驶来,为首骑马的一人正是满头大汗的太仆寺寺丞。
他一看见这倒的倒伤的伤的状况,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完了,出了这种事,头上这顶乌纱帽怕是保不住了。
然而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他多想,赶紧下了马指挥着人将伤者抬上马车。
清风的马车还没叫来,沈慕辰便带着沈慕杰上了寺丞分配过来的马车,一声令下,马车似离弦的箭一般朝着沈府驶去。
沈府已经得了清霜的报信,一大堆人在门口焦急地等着。
马车在沈府门口停了下来。
二夫人一把扑上去掀开帘子,便看到了满脸苍白躺在长椅上的沈慕杰,心中一疼,嚎啕着道,“我的杰儿!”
沈慕辰冷静道,“二婶,还是先让人将三弟抬回府中吧。”
二夫人赶紧一抹泪水,回头招呼人将沈慕杰抬回了府中。
太医很快便请来了。
他细细地替沈慕杰把了脉,又仔细查看了他小腿的伤势,叹了口气,看向二夫人道,“夫人,咱们出去说吧。”
见他这幅表情,二夫人心下一凉,勉强靠在画屏和绘扇身上才没倒下去。
她脚步虚浮地出了沈慕杰的房间,满脸绝望地看向太医。
太医摇摇头,沉重道,“夫人,恕老夫无人,二公子这小腿骨已经完全裂开,怕是……治不大好了……”
二夫人眼前一黑,好不容易稳住心神蠕动着苍白的嘴唇问道,“治不大好……治不大好是何意?”
“难道杰儿后半生就是个跛子了?!”一道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
却是二老爷得到消息匆匆赶了回来。
太医无奈地摇了摇头,“老夫尽力而为,但是二公子这腿,是再也恢复不到从前的模样了……”
二夫人见到二老爷回来一下觉得有了主心骨,又听到大夫这么说,顿时一阵气血上涌昏倒在地。
“夫人!夫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将她抬了下去,大厅中这才安静了下来。
二老爷缓缓抬眼看向立在一旁的沈慕辰,“慕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厢,溶月并没有跟着沈慕辰和沈慕杰上马车,依旧骑着来时的马回了府。
进了府中,她换了身衣裳,便匆匆赶去见侯夫人,将事情的经过同侯夫人说了一遍,只是隐了她让天机动手脚的事。
侯夫人一听大惊,又见沈慕辰如今在二房那里,怕二房会为难于她,匆匆忙忙带着溶月往二房赶去。
去的路上经过荣喜堂前面,正好遇到同样得到消息往二房赶去的老夫人。
一行人也顾不上行礼寒暄,一路疾行到了大房处。
刚要踏进房门,便听得二老爷质问沈慕辰的声音响了起来。
明明是一起去的,为何沈慕辰能毫发无伤地回来,杰儿却是这副惨状?由不得他多想。
然而沈慕辰还没开口,却听得一声尖利的女声响起,紧接着有一道素白的身影闪过,飞快地扑向沈慕辰。
“有人要害哥哥!有人要害哥哥!”
溶月一边哭一边抱着沈慕辰不肯撒手。
沈慕辰略一思索便知道溶月的用意了,索性低头沉默,再不说话,只是面色明显沉郁如墨。
侯夫人也沉了脸色,不明白溶月方才好好的,为何到了这里便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但她知道溶月不会做没理由的事,想了想上前拉开她,柔声道,“阿芜别怕,跟娘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溶月点点头,抽抽搭搭地说了起来。
听完溶月的话,在场之人都沉默了,这马一开始是沈慕辰的坐骑,也就是说,若溶月不沈慕辰他上自己的马,今日躺在这里的,可就不止沈慕杰了。
侯夫人看向二老爷,施了个礼道,“二弟,你看……此时是否是针对沈家而为?”
二老爷沉吟不语,半晌才闷声道,“我会让人去彻查。”
溶月低着头,还是抽抽搭搭的模样,嘴角却忍不住泛起一个弧度,你查吧,尽管查,查着查着你就会查到你亲爱的儿子和侄子身上了。
老夫人在一旁跺着脚,连声道,“这是造了什么孽?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正在这时,里头有丫鬟掀了帘子出来,声音中带了一丝欣喜,“二老爷,老夫人,三公子醒了。”
二老爷忙收起忙的心思,进了里屋。
沈慕辰和溶月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你知我知的了然。
“杰儿,杰儿,你醒了。”
沈慕杰艰难地睁开眼睛,便看到眼前一脸关切的二老爷,不由眼眶一红,“爹!”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腿上一阵疼痛,愣了一瞬,突然忆起昏迷前一刻的事,不由一怔,突然抬起头看向二老爷语声急惶,“爹,我是不是瘸了?!我是不是瘸了?!”
他的情绪十分激动,挣扎着要掀开被褥。
二老爷一把按住他,沉声安慰道,“杰儿不要怕,不要怕,大夫会治好你的。你放心,爹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沈慕杰又是一愣,突然失声道,“不要,爹,不要!”
二老爷狐疑起来,看着沈慕杰眼中的躲闪神色,突然脑中闪过一丝猜想,不由一惊,紧盯着沈慕杰道,“杰儿,你跟爹说老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慕杰平日里就有些怕二老爷,见二老爷板着脸这般严肃的问他,顿时慌了神,结结巴巴道,“外面……外面还有谁?”
“还有你祖母,你大伯母,慕辰和七丫头。”
“你快先打发他们走了!”沈慕杰连声道。
二老爷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出了里间,外头响起了细碎的交谈声。
很快,二老爷便返了回来,这一次,他眼中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紧紧地盯着沈慕杰的眼睛,“杰儿,你可以说实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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