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封逐年的话讲,祭典只不过是人们给自己的胡吃海喝找的借口。真的馋了,连天上下了点小雪都能办起一场入冬祭。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些恶狠狠的意味,因为对于猎人来说,冬天便意味着猎物的减少,一家两口便要像林间的动物一样,靠着一年的积蓄为生。

确实是这样,宴会上除了小部分人围着主角哈德寒暄之外,大多数人都在对着自己面前的盛馔大快朵颐,嚼着食物和周围的人攀谈。村子太小,没有明显的尊卑区别,龙人村长也在一条普通的长桌上享受着甜点和冰镇的果酒。

陪在哈德身边一小会,封尘就开始觉得无聊了。村民们不是围着英雄说着些家长里短,就是对外面的世界问东问西,自己切给他的烤鹿腿已经快凉了,哈德也没有机会吃上一口。眼看着哈德暂时没有时间搭理自己了,封尘便挤开人群,打算在宴会上四下转转,看有些什么好玩的。

厨房设在依靠着老蓝松的一幢半永久的木草混搭的房子里,姑娘们进进出出,供应着外面人的吃食。他绕着香气弥漫的厨房转了半圈,忽然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蹲在侧窗户的底下。

“看见那一瓶……不是,是比较小的那一罐,大的是醋啦!”哈依轻声指挥着,他太胖,胳膊也比较短,伸进窗户里完全够不到桌子上的佳酿,此刻正在贼眉鼠眼地指挥着稍大的卢修。

“还有旁边的那罐,对,就是缠着红布条的那罐!”不多时,卢修把头和手从厨房里缩回来,两手分别抓着两个陶质的罐子。

“嘿!偷的什么!拿出来!”一听见呵斥声,二人慌慌张张地作势要跑,矮胖的哈依还不忘从大个头的卢修手上抢过属于自己的一罐果酒。

“别跑!见者有份!”封尘跟前两步,一手揪住一个人的后襟。

“嗨,尘小子,就不能不这么一惊一乍的吗?”一见到正身,卢修松了口气,三个人挑了个背人的树根下坐了下来。

“是酒。”胖子显摆着,小塌鼻子在封泥边上抽动了几下,“我妈不让喝,我就揪着卢大马弄了这两瓶,本来想带上你,可是祭典开始就没找到你。”哈依的母亲能做出全村中最好吃的甜点,此时大概在厨房里忙的昏天黑地,无暇理会一心贪玩的孩子,才让他瞅了个空子,在厨房外搞些小动作。

“大马”是卢修的外号,他几乎是整个村里的少年中长得最高的一个,卢修不姓卢,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村长把他捡回来之后就一直寄养在自己家,用龙人的起名习惯给了他一个名字。三个小鬼经常在一起鬼混,夜里去扒村长卧室门缝的事情就是他们一起合计的。有卢修这么一个内鬼在,那次几乎就要得手了。

两瓶清甜的果酒在三个小鬼手中几番易手,便被喝了个干净。小胖子舔着嘴唇,仍有些意犹未尽,“我没说错吧,酒是好东西,那些大人偏偏不让我们喝。”

“不好喝。”卢修皱着眉头,“这根本不是酒的味道,说是果汁还差不多。”

雪林村的果酒绝不难喝,而是甘美香醇,带着雪林特产水果的香气,虽然相比真正的烈酒度数有些太低,可是在村子里也绝对是能拿的出手的上好饮品了,但此时不善言辞的卢修却干脆地摇摇头,仿佛在他眼中这两瓶好不容易顺手牵来的美酒并不算什么新鲜玩意。

“那你说真正的酒是什么味道。”封尘问。

大个子回忆着,轻声吐出一个字,“辣。”然后又补充道,“够劲。”

两个小鬼眼睛不由得一亮。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村民起着哄,“刚刚那根本不是你的故事嘛!”有些酒意懵懂的村民举着杯盏跟着风发出嘘声。

哈德刚刚给激动的人们讲了个森中怪鸟向雌火龙求爱的故事,并没有什么讲故事细胞的英雄讲起爱情故事来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不过村民并不买账,他们想听的是英雄的事迹,不知是这一窖的果酒酒劲特别足,还是许久未曾狂欢过的村民今天特别兴奋,他们丝毫没有放过哈德的意思。

英雄的面上有些愠色,猎人的工作多半都是以性命相拼的。每个猎人在出发前都恨不得这一趟旅程什么故事都没有发生过。而此时面前的村民却要将自己和友人的故事当做饭后的消遣。

“来一个嘛,我们要听英雄的故事!”

哈德看着激动的人群,呷了一口酒,又长久地闭上了眼睛,“你们要听英雄的故事,好,我给你们讲一个。”

他娓娓地讲来,“几个月前,我们接到了一个驱赶怪物的委托,南大陆雪山上一座山峰发现了一眼温泉,为了能够进行开发,我们负责将那座山的首领迁徙去别处。那是一只冰碎龙,九米长,两个人那么高,全身盖着比钢甲还厚的冰层。我们一队四个人找到那头龙,把它打伤,赶往我们要去的那座山,这就是驱赶类委托的流程。”

哈德讲的并不精彩,没有细节和修饰性描述,但是这里的人有一半都拥有几年前围杀野猪王的经历,人余高、两米多长、毛皮也只是比普通野猪厚了些的怪物已经耗费了半村人的精力,四个人要如何勇猛,才能在冰天雪地里打伤那样一只庞大的怪物并且顺利驱赶呢?

“驱赶怪物最麻烦的地方是,我们要帮助他打败新的山头原有的主人,帮它在那里站稳脚跟,才不会回去阻碍温泉的开发。”哈德解释了一下,“我们拿到的情报上写着,目的地的山上只有白狗龙在活动,即使是重伤的冰碎龙,在我们的协助下打败原主人也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不过那次的情报出了些问题,在那个山头称霸的,是我见过的最大的白狗龙群。”哈德又猛地喝了一口酒,才把那一片白茫茫的跳动的恶魔从脑海中赶出去。

“那群白狗龙起码有九十余头,或者可能是超过百头的狗龙部落。光是我看到的就有四只龙王在发号施令。被我们驱赶着的冰碎龙已经先我们一步遭到了它们的围猎,倒在地上由首领看管。”从哈德的语气中看不出悲喜,多年的老猎人造就的沉稳开始主导他的内心。

“白狗龙最强大的是他们的神经毒液,跟空气混合后能够造成大片的毒雾,没有什么伤害性,但是剂量足够的话却能让任何活物很快睡去,他们的捕猎方法很简单,就是利用数量围住猎物,让它们长时间地待在他们形成的毒瘴里,等待猎物睡死之后再从容宰割。”

“在多只狗龙王的指挥下,整个族群的配合异常有效率,在我们发现第一只狗龙的时候,我们小队四人已经被这群畜生团团地围住了。”

在哈德的讲述下,参与听故事的诸人都陷入了紧张的气氛中。

“你带着队友们冲出去了吗?”终于有一个年轻的村民按捺不住地问。

“我是第一个睡着的。”哈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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