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清晨是一个不一样的清晨。
不仅是因为什么规划,什么计策,而是因为早晨下了一场雨。
“没什么动静。”
郑春生拿着一把内里沾满灰尘的大伞走了回来,他刚去检查了沙滩游艇的情况,据说出发时这伞还通体布满灰尘,现在外表就锃亮了许多。
他出门时还下着大雨,所幸这个地方拥有“人文关怀”气质的设施不少,还包括一把足以容纳三人的大伞,除了伞骨末端有些生锈倒也没什么缺点,但在这种海风习习的岛屿上常放,只是生锈已经是保养完美的设施。
之前他们是不会在意这种仿佛背景板的小道具,可下了雨就不一样了。倒不是荒岛不能淋雨怕感冒,只是在这种没有洗衣机的地方,他们仅有的换洗衣物可容不得这么糟蹋,每一次更换都意味着费时费力“走南闯北”的清洗和晾晒衣服,雨天更是麻烦。
幸好,雨在郑春生回程时就已经停了。
作为常卖这种小东西,进货时也颇有眼光的人,赵蔷觉得好奇凑过去看了两眼,也表示了肯定。
“这个牌子挺不错,物美价廉还挺小众,看得出买的人应该很用心。”
连赵翼都不由得感慨,“你看我们现在这状态,像不像是被圈养起来的宠物,对一点点小小的恩惠都能大惊小怪,然后越来越沉迷于这种状态……”
这实在不是太好的比喻,刚走出门的温宜廷连脚步都顿了顿,然后转头冲着赵翼打量了半晌,再几步走开。
这回赵翼都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也终于瞧了回去,相当纳闷。
“这孩子怎么回事?有好几次了,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赵蔷也跟着上前几步,看看这位再看看那一位,然后耸了耸肩,“这位大爷,您被嫌弃不是挺正常的?”
“别瞎说,我从小到大一直很讨人喜欢,年轻时人都管我叫活宝!”
“啧……”
他们在这贫嘴,梁安也找到时机从房后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所以现在如何?”赵翼立刻就转移了目标,“梁警官,来得正好……诶,您这是趟了水坑?”
顺着眼尖的赵翼的眼神,梁安低头一看,自己裤腿上确实还是沾上了斑驳的水渍,还没干透,只得先行点头,“不太小心。其他人现在在哪?”
说是其他人,剩下的也就江秋、王楚月和李丰年父女这四个人。梁安这话针对性实在不强,导致刚才还和他说话的赵翼左右看看,然后目光转到了郑春生身上。
“老郑?你应该起的最早,对吧?”
郑春生拿着伞出去了一趟,也没和别人讲,此时被注意确实在情理之中。但他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听到赵翼的话好一会儿才转过来。
“我还没看到他们,”郑春生终于回复,“只是出去了一趟,也不清楚有没有下楼。”
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对这个状态,有昨晚江秋讲述中的铺垫,梁安不太感到意外。
“李律师父女在房里休息,天气不好,小孩怕打滑和蚊虫就不出去了。”温宜廷这时候才开口,目光转向赵翼,“我对您没什么意见,只是天气不好,我也有点老毛病,多少反应慢一点。”
“你不早说么,也确实可以理解。”赵翼呐呐挠头,“看不出来啊,你年纪轻轻还腿脚有毛病,可要小心。”
明眼人都看得出温宜廷言辞中的借口,毕竟前些天他确实不像是这么轻易能被影响状态的样子,但也不知赵翼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也居然就这么让他糊弄了过去。
梁安往那边看了两眼,然后就见到郑春生几步走了过来。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事?”梁安坦然揣兜,好似毫不在意。
郑春生眼神有异,上下打量了梁安片刻,然后沉默不语。
所幸其他人的注意力暂且不在这,两个赵姓本家和温宜廷一道又说起了三人相声,在场的也没有其他闲杂人士,这种尴尬的沉默才会被搁置良久。
而郑春生也终于先耐不住性子,找到了一个借口。
“游艇那边,可能有些东西需要看看。”他压低了声音,“在这里不太方便,能不能过去看看……”
梁安一挑眉。
这是典型的单独找人说事的桥段,通常很是危险,毕竟“单走多事端”可是如同世界客观规律一般的常理。
但他欣然答应,这也不是毫无理由。
在他走后,另一边三个人客客气气的论述也落下了帷幕。
江秋趁这个时间从房里走了出来。
他偷偷摸摸的样子不像做贼,倒像是和人躲猫猫。
和以往不同,梁安就像是吃错了什么药,早先给他解释了自己的思路。郑春生对游艇相关案件的关心非同凡响,这也是为什么,梁安会在今天凌晨做出更详备的布置。即使是江秋也能清晰的得出结论,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针对这位明显“有口难言”的中年人。
如果郑春生真在今天对自己注意力过盛的游艇有其他想法,那他势必会前往游艇的方位进行自己的调查。而当他回来以后,发现梁安的异常,也就是赵翼说出的“淌水”线索,结论便在他脑海中适时出现。
早先离开的郑春生很容易便能发现伞早在他使用前就已经湿润,即使怀疑只是天气原因,忽大忽小的雨可能从外头溅到了伞面上,但在赵翼说出梁安裤腿沾水这一事实以后,一切线索便被联络了起来。
梁安虽然预判不到有一场雨,但即使没有雨,只要事先留下一类线索导致他意识到有人先自己一步进行调查,再让他意识到做手脚的人是谁,联系梁安早先告知的身份,一切就顺理成章。
赵翼的敏锐也只是让这种线索的揭露更加丝滑,但其实这种大家都草木皆兵的情况下,别人意外帮上忙也在预料之中。
他要的就是郑春生在怀疑中主动开口,化被动为主动,让自己从找人要线索,变成别人上赶着为他提供线索。
既然有人替他做了铺垫,让几人中人心惶惶的情绪蔓延,那他就不再收敛,甚至利用自己的蓄意沉默更加催发这种多疑,把成果照单全收,这是梁安的伎俩。
梁安的算计究竟有多少,其中和他透露了多少,江秋不清楚。但他知道的是,按照这个时间的安排,如有事端发生应该在森林到游艇这片地段。
听别人的话就是他朴素的生存方式。正因如此,他也鲜少在未知的领域做出会影响大局的决定,只在无伤大雅的地方发表意见。
无论求助于梁安,还是曾经的别的什么,都出于同样的理由。
但今天兴许也是吃错了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
江秋悄悄的迈步走在雨露浸透的枝杈上。他独处的时间很多,足以自发性学习验证出一套如何减小行走动静的简单理论,即使是在泥泞的森林里也能通用。
只是很快他就顿住了脚步。
“砰!”
只是在迈入森林中的第七分钟,他听见一声意料之外的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