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半回到宋院,李伯自己用过晚饭,这会儿在院里散步。谢夕泽刚进门,其他事也顾不上,期盼地看着李伯,眼睛忽闪着,头件事就问:“伯伯,宋冽回来过吗?”

李伯无奈,“小少爷,今天你问过第五遍了。”

那意思就是没回来,谢夕泽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什么,这时候倒没有前两天那样不高兴。

趁气温降低,他穿进南院给他的宝贝树浇上点水,折腾半小时,到厨房捧出李伯给他做的长寿面,坐在院里吹着夏风慢悠悠地吃,吃面的时候眼神也不老实,总往大门的方向瞄。

到底还是不死心,谢夕泽觉得自己就像是电视中演的,豪门大少养在深院门宅的“娇闺”,日日对男人翘首以盼。

谢夕泽没盼回什么人,九点半,他彻底放弃,在楼下洗完澡回房,推开窗户,回到床头一边擦头发一边把弄手机。

十几条新短信躺在未读列表,是班里同学发给他的生日祝福语,谢夕泽给他们群回了短信,手机忽然进来一条新消息,是宋冽发给他的。

“小泽宝贝,生日快乐,好好休息,注意保暖。”

他又气又笑,这个男人,一边叫他宝贝,一边拒绝他,温柔和冷淡同时施加给他,不是王八蛋是什么!?

谢夕泽想都没想,毫不犹豫的给对方回拨。

他靠在床头抓耳挠腮,从浴室出来不久,脸蛋带着水汽蒸腾的薄红,竖起镜子,对自己瞪眼吹气。

真的想看看宋冽,想听听他的声音,那种强烈的想念和依赖烧着他的骨头,刺激得他泪水横流,面对宋冽,他就像一个有病的偏执狂,他有病,是宋冽惯的,没得治。

谢夕泽对着镜子无声咧咧嘴,笑着,眼眶却红通通的,眼泪打湿半张脸,他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很难看,可就是控制不住。

嘟声持续,无人接听,他气恼地翻身面对窗外,转身的动作被他拉大,靠近心的口位置忽然牵出一丝丝疼。

他僵硬地靠在床头没敢动,等那股疼隐去,谢夕泽不敢再弄,生怕出现什么闪失。把手机放到桌前准备睡觉,他的脸色一白,心口发紧,视线开始模糊。

谢夕泽手脚发冷地躺在床里,嘴巴张合,像一条失了水的鱼,心脏砰砰疾跳。他难受地把身体侧过右边,脸正对南院,隐约望见那一颗伞树的梢头挂了白色的小圆点。

是,花开了吗……

落在地板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电显示为宋冽,只是这一次,谢夕泽没有再接到。

谢夕泽的死讯是李伯第二天清早九点传给宋冽的,李伯八点半没等到谢夕泽下去吃早餐,先生有规定,他要在九点前用完早饭,李伯在卧室外敲门,等了五分钟不见回应,这才疑惑的推门进去叫人。

宋冽当天要飞去c省和几个重要的领导人见面,他衣装正式,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靠在后座处理工作邮件。车开到半路,接到李伯的电话时人还是有点懵的,那句话里的每一个字他拼凑起来,有点不理解话里的意思。

火速订了飞回川城的机票,不到四个小时,走进宋院,宋冽竟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等宋冽摸到谢夕泽时,人都凉了。

谢夕泽安静地躺在床上,如果不是他失去的体温,宋冽几乎以为他只是在睡觉。

宋冽的嗓子很干,脑子给什么东西重重敲了几记,眼睛都看不清了。

“……小泽。”

“……”

“小泽!”

没有人再应他。

昨晚他还叫着宝贝的男孩,没了。

谢夕泽走得很突然,前来给他吊唁的同学哭得不成样子,裴引揪着宋冽的衣领骂些什么他听不到,心如刀绞,眼底却苦涩得流不出任何眼泪,他甚至羡慕那些能哭出来的人。

丧事办完,宋冽整整半个月没踏出过宋院半步,成天待在谢夕泽的房间不出门。

一天夜里,强撑了几天的宋冽疲惫地躺在床上,他在梦中见到了谢夕泽,睁眼时,视线飘向窗外的花园。

南院底下,谢夕泽种了几年的伞树结苞开花了,一树枝叶繁盛,点缀许多星芒形状的花,花香四溢,散进了房间里。

宋冽怔住,忽然想起从前谢夕泽种树时兴高采烈的样子,当年他还是个不到自己胸口身高的孩子,为了种活伞树,折腾好久都没放弃。

他总想和他一起赏花,如今花开,却已经天人相隔。时至今日,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守着长大的可爱小孩,眨眼间说没就没了。

宋冽移开干涩的眼,自从谢夕泽不在,房间里的摆置原封未动,就好像人没有离开。床头的桌前搁有一本书,页面翻着,大约是谢夕泽打发时间随手翻看过的。

宋冽的目光飘忽着落在书页,定格在最后一行字。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谢夕泽十八岁那年,曾经嚎过死都不会离开宋冽,哪想到如今真的死了,世界上再也感受不到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宋冽捏紧手指,根根泛白,他望向院中满树伞花,落下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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