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全都好奇不已,瞪大了眼随着卿靖宁手指的方向看去。
卿靖宁的话音刚落,谢祁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他抬头一看,却见那纤纤玉指正是指向自己,不由一怔,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没有看错吧?靖宁公主指的人,是他自己?
他跟靖宁公主不过一面之缘,连认识都谈不上,靖宁公主怎么会想嫁给他?
谢祁百思不得其解,错愕地看着卿靖宁。
见他看过来,卿靖宁朝他浅浅一笑,并没有慌张或刻意的躲闪,显然这个决定是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
不光是谢祁,其他人显然也十分意外,人群中炸开了锅。一时间大殿内议论声纷纷。
便是明熙帝,眼中也有一闪即逝的错愕。
他理了理思绪,清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又转了目光看向卿靖宁道,“靖宁公主,你所指的人,可是翰林院院士谢祁?”
卿靖宁点点头,目光清亮,“正是。”
谢祁颇有些焦躁,虽然很想向靖宁公主问个明白,但现在明显不是他能发问的时候,只得按捺住心中的不解和疑惑,静待事态的发展。
明熙帝“哈哈”一笑,“公主花容月貌,谢爱卿亦是一表人才,的确不失为良配。”他眯着眼打量了卿靖宁一瞬,“只是,靖宁公主先前见过谢爱卿?”
多疑如他,自然对卿靖宁斩钉截铁地指明谢祁而有所怀疑。
卿靖宁看向明熙帝展颜一笑,露出整齐如编贝的牙齿来,“皇上难道忘了?谢大人曾经出使过我赤狄,我曾远远地见过一面。”
见卿靖宁目光真诚,看不出什么异样,明熙帝方放了几分心,打趣道,“看来谢爱卿当真是魅力十足啊,靖宁公主不过见了你一面,便被俘获了芳心。”
谢祁尴尬地笑笑,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卿靖宁似乎有些羞赧地低了头,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不复方才的淡然。
明熙帝眼神在两人面上一扫,心里隐隐有了定论。
谢祁脸上的尴尬和不快不像是装出来的,看来并不是两人事先串通好的,当真只是卿靖宁单方面的请求罢了。
难怪卿靖宁甘愿不远万里地前来大齐和亲。
明熙帝脑中定了心,眼中的狐疑之色退去,看向谢祁笑问道,“据朕所知,谢爱卿应该尚未娶亲也不曾定亲吧?”
谢祁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谢爱卿意下如何?难得靖宁郡主一片痴心,谢爱卿可不要辜负了才是。”这话明着像是在问谢祁的意见,后面透露出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谢家一向清流,谢祁本人也不过挂了个不大不小的文职,就算娶了赤狄的公主也不可能不自量力生出什么异心来,实在是娶卿靖宁最好不过的人选。
只希望谢祁不要不知好歹才是。
明熙帝眼中带着三分笑意,却隐隐透出压迫之意。
谢祁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他虽然不讨厌卿靖宁,但对她实在没有别的意思。何况不过一面之缘,哪里就能扯到终身大事上来了?
虽然谢祁知道他同溶月已经没有可能了,但这并不代表他能立马接受另一个女子。
谢祁皱了皱眉,显然十分为难。
若答应,就违背了他的本心,靖宁公主嫁给他也不会幸福。若不同意,被人当众拒绝,卿靖宁这边就会尴尬了,且皇上也不会高兴看到他拒绝的。
一时间,谢祁陷入两难的境地。
虽然理智告诉他只能答应,但谢祁实在是不甘心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要沦为政治工具。
见谢祁久未回话,明熙帝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这时,卿靖宁清婉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语气中带了几分笑意,“皇上,靖宁也知道我这要求提得实在有些唐突了,谢公子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靖宁初到邺京,对邺京的人文风貌十分感兴趣,不如请皇上让谢公子给靖宁做向导在邺京游玩几天?若谢大人觉得不讨厌靖宁,这事便还有商量的余地。若谢大人觉得靖宁的确不适合他,那便按皇上所说,再为靖宁另择佳婿便是。”说话间,卿靖宁言笑晏晏,落落大方,并不因说的是自己的婚事而扭扭捏捏,有一股北地女子特有的豪爽和大气,让原本对她这般举止有所不齿的臣子都对她有了改观。
卿靖宁这话明显给了谢祁一个台阶下,也让明熙帝阴沉的脸色好转了些。
谢祁略带诧异地看了一眼卿靖宁,见殿中的女子一袭青色衣裳,如春日的雨后那般清新动人,笑容煦暖,并不显得咄咄逼人,心中对她不由起了几分好奇。
位尊而不娇,这样的女子倒是不多见。
见卿靖宁打了圆场,明熙帝便顺着她的话头笑道,“是朕考虑不周全了,应该先让你们接触接触的。”他看向谢祁,“谢爱卿觉得呢?”
“蒙皇上和公主厚爱,臣没有异议。”谢祁低头行礼恭谨道。
“那此时便这么说定了,谢爱卿可要多多尽地主之谊啊。”
“微臣明白。”
一桩心事已了,明熙帝明显心情好了不少,看向使团其他成员道,“明日朕会再单独召见各位商讨和谈之事,商议过后,会在宫中设宴款待各位,各位今日便好好休息吧。”
使团成员不敢有异议,齐声应了。
明熙帝便叫人将他们先带了下去。
早朝过后,明熙帝先行回宫了,剩下的朝臣三三两两朝外走去。
经过谢祁身边时,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似乎等着看他的好戏一般。
定远侯今日也上了朝,走到谢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并肩朝外走去。见身边的人群散了些,定远侯开口道,“祁儿,这事还真是没想到……”
谢祁无奈地笑笑,“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祁儿打算怎么办?我看这个靖宁公主倒不似一般的公主贵女那样骄矜,长得又不错,祁儿不考虑考虑?”定远侯同谢祁一向亲近,笑着开起玩笑来。
谢祁一脸尴尬和无奈,“姑父,您就别打趣我了。”
定远侯见他目露苦恼之色,收起玩笑之心道,“你若是觉得为难,便叫上阿芜吧,当初阿芜在赤狄时,也多亏了靖宁公主相助。”
听到溶月的名字,谢祁眼神一闪,似有些许走神,待反应过来,忙点头应下。
*
卿靖宁在朝堂上请求嫁给谢祁的消息,溶月自然从定远侯口中得知了,一时目瞪口呆。
靖宁她……怎么会同表哥扯上关系?
这里头到底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纠葛?
正在考虑要不要去找卿靖宁问个究竟时,卿靖宁却主动派人给她送了信过来,约她有空出来见一面。
溶月很快给她回了信,约在明日来兮楼不见不散。
第二日,溶月没有带云苓和玉竹,只身出了府。为了保险,天机和天剑还是留在她身边,所以溶月索性连侍卫也没有带,扮了男装便直接出门了。
溶月在雅间中没坐多久,卿靖宁便上来了。
不出意外的,她今日也是男装打扮。毕竟溶月和卿靖宁照理是不应该互相认识的,所以还是避嫌一点地好。
小二上了茶后识趣地退了下去。
“靖宁,好久不见。”溶月看着对面眉眼清雅的卿靖宁,笑得淡然。
卿靖宁浅浅一笑,“当时怎么也想到,同你再次见面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是啊。”溶月唏嘘一声,“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顿了顿,她偏了头看向卿靖宁,“方便说说为何会前来大齐和亲么?”
卿靖宁勾了勾唇,笑容有些许苦涩。
她端起面前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这才抬头看向溶月,“我二皇兄薨了。”
溶月目露诧异之情,看着卿靖宁眉间的忧愁之色,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靖宁,我没想到……”
卿靖宁唇边笑容放大了些,长吁一口气,像在宽慰溶月又像在同自己说一般,“都过去了。”默了一黙,声音低沉了下去,“只是……我再也在皇宫中待不下去了。正好听到二皇兄要同大齐议和,便……自请和亲了。”
溶月唏嘘不已。
“靖宁,你这么一来,从此可就要背井离乡孤身一人了。”
卿靖宁俏皮地笑笑,“我不是还有你这个朋友么?”
溶月一愣,很快也展露了笑颜,“是啊。”说到这,她冲着卿靖宁眨了眨眼,意有所指道,“是不是该说说你和我表哥是怎么回事了吧?”
卿靖宁不好意思地一笑,颊边飞起一抹红霞,“我……”她叹一口气,脸上的羞赧之情退去些,接着道,“我不想再嫁入皇宫同皇族有什么牵扯。如今大齐储君未定,我想,明熙帝大概也不好决定将我嫁给哪位皇子比较合适。”
“所以你便索性替他把他想说的说了出来?”
卿靖宁点点头。
“这样,我也能将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中。”
“那……为什么是我表哥?”溶月仍有些不解。
卿靖宁面上露出一分羞涩,结结巴巴道,“因为……我在大齐就认识他一个男子,何况,他是你的表兄,我想,应该不至于差到哪里去吧。”
溶月怔住,抬眼不可思议地问道,“就这样?”
“嗯。”卿靖宁声若蚊蝇,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有些荒唐了些,想了想又补充道,“上次谢公子去大都皇宫,我曾同他有过片刻的交谈,觉得他的性子也还算不错。”
说到这,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急急问道,“溶月,谢公子他……没有心上人吧?”
溶月一怔,想起谢祁喜欢自己的事,可这话自然没办法同卿靖宁说出口的,便心虚地摇了摇头。
说实话,她倒是挺看好靖宁和表哥的。
若是表哥能放下过往的心结,应该会同卿靖宁幸福得生活下去吧。看着面前卿靖宁淡雅的眉眼,溶月不禁想到了以后的事。
听到她这么说,卿靖宁舒了口气,“幸好没让谢公子感到为难。”
溶月直直地注视着她的双眼,“靖宁,你喜欢我表哥吗?”
卿靖宁面上表情怔了怔,目光看向窗外的景致,悠悠道,“喜欢,谈不上吧,只是对谢公子不反感罢了。我这种身份,又如何能找到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呢?就算找到了,最后也不一定能在一起。倒不如一开始就不抱有希望,这样,最后也不会失望。”
阳光从窗外倾洒进来,给她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整个人显得愈发淡雅缥缈起来,像极了一副隽永的水墨画。
这样美好的女子,值得得到幸福。
见气氛有些沉重,溶月有意缓和下气氛,带着笑道,“我表哥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话少,靖宁若同他在一起,可得多想些话题才是。”
对上溶月兴致勃勃的眼神,卿靖宁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呐呐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听说你定亲了?”
溶月没料到她突然转了话题,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卿靖宁笑了笑,“听说是同大齐闲王?”
“是的。”
卿靖宁眼中闪过一丝神秘的神色,“是上次来救你的公子吗?”
溶月抿唇笑了笑。
见她这般小女儿的娇态,卿靖宁自然明白了,语带艳羡道,“真好。定在何时成亲?”
“十月。”
“那也快了,到时候记得请我去喝杯喜酒啊。”
“这是自然。”溶月满口应下,又打趣道,“不过,谁先喝谁的喜酒还不一定呢。”
卿靖宁淡淡地笑了笑,“溶月,你就别打趣我了。说实话,谢公子会不会同意我都心里没底。毕竟,这事落在我头上,我也会觉得匪夷所思。”
溶月虽然有些撮合他们俩,但也有些爱莫能助,心里思索着要不要哪日将表哥约出来谈一谈。
“对了。”卿靖宁突然沉了脸色,压低了声音道,“溶月,我二皇兄也来大齐了。”
“什么?”溶月惊叫出声,忙捂住自己的嘴,不可思议地看向卿靖宁,“他……他怎么会来这里?”
卿靖宁面露忧色,看着溶月有些欲言又止,“溶月,我觉得……他是冲着你来的。”
他还没死心?
溶月心中止不住的怒火往上冒。这人未免也太死缠烂打了些。
“你皇兄如今在哪里?”
卿靖宁摇摇头,“皇兄是乔装打扮混入使团中的,一到京城便同我们散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处何处。”
溶月的面色沉了下去。
卿彦到底想干什么?他身为一国之君,行事怎可如此儿戏?
见溶月变了脸色,卿靖宁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溶月,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我皇兄会这般……”
溶月摇摇头,“跟你无关,你不用自责。”
卿靖宁叹口气,“溶月,这几日你务必小心点为上。和亲使团过几日便会离京了,我皇兄应该也不能待太久,等过了这几日他找不到机会,自然会死心。”
溶月心事重重地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又聊了一些别后的事,溶月记挂着卿彦,有些心事重重。
卿靖宁自然明白她在担心什么,见此便提议道,“你也出来一阵子了,不如先回去吧。等我皇兄回赤狄了,我们再找机会出来。”
“好。”溶月的确心中有些不安,便没有推辞。
两人道过别,溶月便依旧循着来路返回。
眼看着快要走到定远侯府了,溶月紧绷的心这才逐渐放了下来,然而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便觉得身边一阵凉风袭过,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腰上一紧。
下一刻,便觉得背上一阵发凉,似乎顶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面。
溶月脑中有一瞬间的混沌。
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发现面前已出现了卿彦那张熟悉又讨厌的脸庞,剑眉入鬓,眸色深沉。
自己现在正身处一个小巷子中,方才正是卿彦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了进来。
卿彦一只手撑在墙上,双眼迫视着她,眼中似有熊熊怒火。
他靠得如此近,溶月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狠狠瞪他一眼后又别开了目光,冷冷道,“卿彦,你到底想做什么?”
卿彦眉头一挑,看着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如今尽在咫尺,一股抑制不住的狂喜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道,“你不意外?”语声是一贯的寒凉沉郁,不等溶月回答,他又自嘲地一笑,“是了,靖宁定是同你说了我来邺京的事。”
溶月不去理会他,心中想着如何脱身的法子。
天机和天剑到现在都还没有现身,看来是被卿彦使计引开了。
见溶月不说话,卿彦的脸色沉了沉,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冷着嗓子道,“你不要妄想拖延时间,你那两个暗卫已经被我使计调开了,现在没人知道你在这里。”
溶月冷“哼”一声,脑中在飞快转动着,想到自己今日将鞭子带了出来,心中有了主意。
她转过头看向卿彦,冷冷道,“你别离我这么近,我不习惯。”
卿彦见她终于肯正眼瞧自己了,眼中露出一抹喜色,稍微往后退了退,紧紧凝视着溶月道,“月儿,你是不是恼了我?”
溶月眉头一皱,“不要叫我月儿,我同你没有任何关系。”
卿彦才扬起的唇角又落了下来,冷冰冰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同萧煜好上的?”
溶月瞪他一眼,并不准备回答他的话。
卿彦似乎有些怒了,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行将她的目光掰向自己这边,恶狠狠道,“快说!”
“很早之前!”溶月丝毫不退让,手指却暗中摸上了腰间的鞭头。
“难道我就从来没有过一丝机会吗?”卿彦歇斯底里道。
溶月静静打量了他一瞬,突然消除了声,“卿彦,你这是在同我表白吗?”
卿彦一怔,禁锢着她下巴的力道却松了松。
“恕我直言,你的这种表白方式实在是太霸道了,我没法接受,所以,请你先放开我。”
“就算我放开了你,你也不会接受我。”卿彦语气沉闷,饶是如此,还是松开了捏住她下巴的手。
就是现在!
溶月将鞭头对准卿彦的穴道,一咬牙,手上用力猛地一按,一道银光闪过。
卿彦下意识一躲,银针却还是射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银针上涂了见效极快的麻醉药,卿彦中了银针,应该很快便不能动弹了。
趁着卿彦发愣的瞬间,溶月拔腿就跑。
可是卿彦毕竟不是普通人,一根小小的银针又奈他何?他飞快地伸手一拔,将银针拔了下来,药效虽然已蔓延入了血液,但毕竟不多,卿彦运气提神,很快便恢复了知觉。
瞧见溶月的身影一拐,便消失在了巷子口。卿彦勾唇一笑,足尖一点,势在必得地追了上去。
溶月知道一根小小的银针根本困不住卿彦多久,但不管如何,能拖一时便是一时,希望出了巷子能碰到人才是。
她脑中一片纷繁杂乱,脚下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然而身后呼呼的风声还是越来越近。
溶月感到了一阵绝望袭来。
这时,鼻尖突然飘来一阵熟悉的寒竹香,紧接着,她撞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抬头一看,是萧煜。
顾不上思考萧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溶月只觉浑身都瘫软了下来,一阵绝处逢生的喜悦传来,“阿煜……”她抬头看着他,语声颤抖。
萧煜紧了紧抱着她的手,在她额上浅浅印下一吻,轻声道,“别怕。”
卿彦一追出巷子,便瞧见这样刺眼的一幕,不由嫉妒地发狂。
萧煜将溶月护在身后,看向卿彦的眼神仿佛能冻死人一般。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冰冷的似寒冬天气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阿芜,他方才怎么对你的?”
溶月一怔,嗫嚅道,“他……他捏住了我的下巴……”
“左手右手?”
“左手……”
卿彦只能瞧见萧煜温柔地低下头同溶月说了几句话,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只觉眼前寒光一闪,有一道凛冽的剑气袭来。他下意识便去拔剑,然而下一刻,他便觉得左手上一阵疼痛。
低下头一看,手臂上已经出现了一道刺眼的伤口,血肉外翻,正在朝外汩汩冒着鲜血。
“刷”的一声,流云剑回鞘,萧煜清冷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下一次我再见到你,便不止流血这么简单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抱着离开了,留下卿彦在原地还被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刺激地没回过神来。
出了巷子,溶月看到萧煜的马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她乖乖地上了马车,又乖乖地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萧煜紧跟着她身后也上了马车,见她低垂着头闷声不语,叹一口气,坐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道,“阿芜在生气?”
溶月闷闷地摇了摇头,咬着下唇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有用。”
萧煜紧了紧放在溶月肩上的手,语声轻柔道,“傻瓜,你不是凭着自己的力量逃出来了么?再说了,要是你事事都能自己搞定,那还要我做什么?”
溶月一听他这么说,顿时破涕为笑,仰头看着他道,“你说的是,我要是事事都能自己摆平,不就没有你的用武之地了?”她虽然还有些后怕,但看到萧煜在身边,已经安定了不少,唇角翘了翘,好奇道,“你怎么会这么及时赶过来的?”
“天机和天剑被卿彦派人使计调开,不过他们很快便反应过来,给暗影阁的人发了信号,正好我就在附近,便赶了过来。”
他将溶月在慌乱中晃下来的发丝轻轻拨到一边,看着她的眼睛温柔道,“阿芜,我不能杀他。”
溶月怔了一瞬,反应过来萧煜这是在说卿彦。
点点头,“我知道。”
卿彦身为赤狄国君,若被人发现死在大齐,两国之间必然有一场恶战要打,到时候,遭殃的却是百姓。
见溶月明白自己的用心,萧煜也不再多说,宠溺地抚了抚她的头顶,送她回了府。
*
大齐和赤狄的议和很快有了结果。
云州十三郡按照先前赤狄所承诺的那样划归给了大齐。
作为两次战争的挑起方,赤狄愿意赔给大齐十万两黄金,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大齐和赤狄需重开边境贸易,互通商市。此事对大齐也是利大于弊,明熙帝权衡利弊之后答应了赤狄所提的请求。
启圣三十七年九月,赤狄使团启程回国。
靖宁战公主虽然赐婚人选还未定,但还是留在了大齐。
亲自送走赤狄使团,明熙帝万分疲倦地回了宫,眉眼间露出一抹疲色。
这时,有人在殿外求见。
“宣。”
进来的是身着锦衣卫服饰的男子,看向上首的明熙帝跪拜道,“参见皇上。”
“有何动静?”
“启禀皇上,锦衣卫发现赤狄怀帝似乎混在赤狄使团中来了京城。”
“什么?”明熙帝惊得一拍座椅,“此事是真是假?”
“锦衣卫刚刚查明,应该是真的。”
“他现在人在何处?”
“已经同赤狄使团一道出了京。”
明熙帝眯了眼看着底下的锦衣卫,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恶狠狠道,“一群饭桶!”
锦衣卫神色一凛,“属下失职。”
“有没有查出他混入邺京来做什么?”
锦衣卫似有一瞬间的犹豫,“属下查到怀帝在京中似乎只见了一个人。”
“谁?”明熙帝追问。
“明珠郡主。”
“什么?他去见了明珠?”
锦衣卫似有些许不确定,“属下们查不到具体的情况,但似乎是怀帝半路上截住的郡主。”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明熙帝对锦衣卫这般吞吞吐吐的样子感到非常不满,语气愈发森严起来。
“后来……”锦衣卫头垂得愈发低了,“后来的事,属下们没法查到了。”
“一群废物!”明熙帝怒骂道,“给我盯着明珠,再去查查,明珠在凉州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卿彦居然这般锲而不舍地追到了京城就只为见明珠一面?明熙帝越想越觉得这其中有猫腻,心中埋下的对定远侯的怀疑种子又开始生根发芽了。
*
明熙帝派锦衣卫调查溶月的事,萧煜自然也知道了。
为了不让溶月担心,他并没有把此事告诉她,只是暗中加派了溶月身边的暗卫人手。
“王爷。”门外传来亦风的声音。
“进来。”
萧煜放下墨笔看向亦风,“何事?”
“泠徽派人传了话过来,说是想见您。”
萧煜皱了眉头,“可有说是何事?”
“听说是关于锦衣卫的。”
萧煜眼中闪过一抹疑色,迟疑了片刻,起身道,“走吧,去漱玉坊。”
刚到漱玉坊萧煜惯用的包间内,门外便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
门被应声推开,同门外走近一袭米色广袖凤尾裙的泠徽,妆容精致,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泠徽见过主子。”
“不用多礼。”萧煜淡淡道。“你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皇上派了锦衣卫调查明珠郡主在凉州的事。”
“嗯。”萧煜示意她自己已经知道了。
“皇上对主子当初去凉州的事,似乎也起了疑心。”
“我会派人去处理的。”萧煜面上神情依旧淡泊而森凉,落在泠徽身上的目光不含丝毫别的情感。
见他这般神情,泠徽愈发心冷了。表情似有些挣扎,终于还是扬了头,看着萧煜郑重道,“主子,定远侯太受皇上忌惮了。”
萧煜没有出声,只是不满地看向她。
泠徽却似没瞧见一般,接着道,“主子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若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皇上发现什么端倪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萧煜紧紧地盯着泠徽一张一合的嘴唇,突然嘲讽地一笑,“所以呢?”
泠徽咬了咬牙,似下定了决心,“主子实在不该这个时候同郡主成亲。”
萧煜面色蓦地一冷,利箭一般的目光倏地射向她,“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属下是怕主子当局者迷。”泠徽似乎铁了心,并不松口。
萧煜怒极反笑,微眯了眼眸打量着泠徽,“那你觉得……我该如何?”
泠徽握在袖中的手紧了紧。
“属下觉得,主子表现得太过在乎郡主了,很容易让郡主成为您的软肋,也更加会引起皇上的疑心。”
“哦?”萧煜尾音微微上扬,“照你这么说,我该如何表现,才显得不在乎郡主?”
泠徽有一瞬间的沉默,咬了咬唇,似乎没想好该不该说出来。
萧煜冷哼一声,“不说?那本王代你说如何?”
泠徽愕然地抬头看着萧煜,下一刻,萧煜森冷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应该传出些跟别的女人拉扯不清的消息,譬如说,漱玉坊的头牌?!”
泠徽方才还愕然的眼神突然一怔,紧接着面色变得惨白,眼中涌出晶莹的泪花来,她慌乱地匍匐在地,哀戚道,“主子,属下不是这个意思,主子喜怒,主子喜怒。”
“泠徽,你的心大了!”萧煜声音寒意冻人,说完这句话,他起身拂袖朝外走去。
“主子,属下知错了,属下再也不敢徒生妄念。”泠徽还在身后凄惨地哭泣。
亦风紧跟在萧煜身后,看着地上一脸哀切的泠徽颇有些唏嘘。
泠徽她这次,让王爷彻底的失望了。
果然,他还未踏出房门,便听到萧煜冰冷的声音飘了过来,“亦风,传令下去,从今日起,漱玉坊不再有泠徽这个人。”
“是。”亦风低声应了,同情地看一眼愈发面无血色的脸,长叹着出了房门安排去了。
一夜之间,漱玉坊便彻底没了泠徽这个人,无人知道她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