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十三郡,位于凉州以西,最初乃大齐领土。永光之变,大齐内乱,自顾不暇,赤狄趁机出兵占领了云州十三郡。从此,云州十三郡落入赤狄之手,这也成为历代大齐皇帝的一块心病。
看样子,如今定远侯也想如法炮制,趁赤狄内乱之际,将云州十三郡收复,一雪前耻。
溶月默了一默,心头涌上一丝不安感。她是记得赤狄国很快便会有一场夺嫡之乱,最后胜出的,好像是赤狄国二皇子。但是记忆中却并没有定远侯收复云州十三郡的任何消息。
若是前世爹当真将云州十三郡收回了,这等大事,她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么说来,前世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阻止了爹出兵的步伐。
会是皇上么?
如果爹出兵成功,他在朝中和军中的声望定会比从前更甚。难道前世是因皇上忌惮爹,所以拒绝了爹出兵的请求?
溶月想了想,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猜想。
明熙帝虽然猜忌心重,但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很有抱负和野心的君王。他也许会事后给爹使绊子,但若爹提议了,觉不可能生生毁了这等大好机会。
这么想来,定是别的什么原因让爹改变了主意。
溶月迟疑着抬头看一眼定远侯,他面上意气风发,大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之凌云壮志。
这样的爹,真的会主动放弃收复失地的大好机会么?
溶月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吃饭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很久才动一下筷子。
“阿芜,怎么了?”似乎感受到溶情绪的变化,沈慕辰看向她,开口问道。
“没什么。”溶月摇摇头,随口找了个借口,“想起之前在书上看到的这段历史罢了。”
顿了顿,又迟疑地看向定远侯,“爹,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吧。阿芜觉得,赤狄又不笨,有我们的前车之鉴,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松了防备的。”
不管前世的真相究竟如何,现在总该给定远侯提个醒才是。她不好直说,只得用童真之语说了出来。
定远侯朗声一笑,神情颇为愉悦,看着溶月的眼神里带着欣慰之情,“阿芜说得对,爹爹一定会事先做好充足的准备,不会贸然行事。再说,爹爹军中那些幕僚副官们也不会任由爹意气用事的。”
溶月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再多说,埋头吃起饭来。只是听到定远侯口中的“幕僚副官”四字时,夹菜的手一顿,心中不自觉地“咯噔”了一下。
想来是她这几日过得太安逸了,居然差点忘了她此次来凉州的一个重要任务——揪出西北军中的奸细!
前世爹爹被污叛国,导火索就是他领导的西北军在同赤狄国的天水之战中死伤惨重,致使皇上怀疑他有意放水,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件。
溶月自重生之后,左思右想。爹爹征战沙场多年,即便胜败乃兵家常事,但他也绝不可能败得如此惨烈。
这么看来,西北军中,一定有内奸在同赤狄里应外合。
所以溶月先前才不遗余力地劝说爹答应他们前来凉州,为的就是亲自前来揪出那颗藏在军中的定时炸弹。
她想过了,如果不是在西北军中蛰伏多年深受爹器重的人,爹爹是不可能那么器重和信任那人的。换句话说,虽然爹被污叛国是几年后的事了,但那个奸细,一定从现在开始就潜藏在他的身边了。
溶月想着想着,不自觉走了神。
定远侯本就是兴之所至才那么随口一提,很快便又说起了别的事岔了过去,没有注意到溶月的异样。
只有坐在她身侧的沈慕辰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溶月,眼中闪过一抹沉思。
吃过饭,溶月正准备回房,沈慕辰叫住了她。
“阿芜,有空么?带我去看看住的地方?”沈慕辰看着她笑道。
“好啊。”溶月不疑有他,爽快应了下来,同沈慕辰边走边聊,很快到了自己院子前。
将军府虽然不如侯府构造精巧,但占地也不小,有种北地的大气爽朗之感。
溶月的院子位于后院东侧,与侯夫人住的院子相隔并不远。一进去,便见几块嶙峋的太白山石矗立院中,砌成假山模样。假山下一汪清泉,水色如玉,澄澈见底,竟是活水,不知从何处引来。一边种着大株花木,丝垂翠缕,芳香馥郁。另一边是满架的紫藤萝,因花期未到,只有满架的藤蔓攀援。
小小的院子,竟随处可见匠心巧运。
沈慕辰环顾一遭,笑道,“阿芜这院子,倒布置得别具一格。”
“爹爹叫人弄的。”溶月语气轻快,“哥哥若喜欢,可以让人依样在你院子里也布置一番。”
沈慕辰失笑,“我就不用了,你喜欢就好。”
溶月指着房内道,“哥哥进屋看看吗?”
沈慕辰看了看紫藤萝花架下的石桌石椅道,“等下再去看吧,阿芜,我们先去那边坐坐?”
溶月心中狐疑,抬眼看了他一眼,见沈慕辰面容淡然,但眉眼间一抹忧色,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略带不安地点点头应下。
两人在花架下坐下。云苓机灵地上了茶上来,又退了下去。
“哥哥有话同我说?”溶月捧着茶盏,轻抬眼帘问询地看向沈慕辰。
“阿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沈慕辰沉吟片刻,缓缓开了口。
溶月一怔,心虚地避过了他审视的目光,强自镇定道,“哥哥是指什么?”
对上别人,溶月可以面不改色从容应对,可对方是她最亲密的哥哥,有些话便说不出口了,莫名有些心虚。心中暗暗懊恼,她就知道自己吃饭时太大意了,情绪外露,哥哥那样心细如尘的人,一定看出了自己的不对劲。
沈慕辰笑笑,“阿芜如今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是正常。你实话告诉哥哥,你是不是并不赞成爹出兵收复云州十三郡?”
溶月沉默了一瞬。
她怀疑爹身边有奸细的事无凭无据,现在肯定不能说出来。但是她对爹功高盖主的担忧,却是可以同沈慕辰提一提的。
“我担心爹爹若真的成功收回了云州,皇上那里,会愈发忌惮他了。”溶月沉缓开口。
沈慕辰定定地打量了她一瞬,继而展颜一笑,欣慰地看着她道,“阿芜果然心思愈加细腻了。”
“哥,你觉得我的担忧是不是杞人忧天?”溶月面有忧色。
沈慕辰摇头,“不,你说得对,皇上对爹的不满和猜忌,由来已久。若云州成功收复,爹声望高涨,皇上一定再难容得下他了。”
“可是这等道理,我们能想到,爹自然也能想到啊。”溶月蹙了眉头,“怕是爹爹行事光明磊落,凡事又以国家大义为重,虽然想到了这一层,但并不会因这而阻止他收复失地的决心。”
“阿芜说得对。”沈慕辰轻敲石桌,若有所感,“”爹的性子太过耿直,他虽然行得端坐得正,但架不住某些小人趁机挑事,此事一定要仔细筹谋才行。回头我找个机会同爹爹提一提。”
溶月放心了些,想了想,迟疑着道,“我倒有个法子,不知可不可行。”
沈慕辰饶有兴致地一挑眉,鼓励地看向她。
“如果将此次功劳算在别人身上呢。你想,爹爹不是沽名钓誉之人,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虚名。将功劳安在别人身上,爹爹再趁机称病示弱,皇上怎么着也不会那么急于动手了吧。”
“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沈慕辰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了顿,赞许道,抬眼看向溶月,“阿芜,你放心,这事我会跟爹讲的,你也不用太过忧心了。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成天皱着眉头。”
“知道啦哥!”溶月甜甜一笑。
沈慕辰欣慰地笑笑,垂了眼,似在思考着什么。
溶月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不由也忐忑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盖,也没有出声。
这几日天气晴好,阳光热烈,照在青翠的藤萝之上,入眼皆是华彩重光。
沈慕辰心中犹疑着,不知是否该开口,突然,眼前一花,似有一道耀眼的光线折射入他的眼中。他眯了眼眸定睛一看,是溶月皓白手腕上带着的一个莲纹羊脂白玉手镯反射出来的光芒。
不由微蹙了眉头。
溶月见他盯着自己手上的玉镯看,心中一“咯噔”,装作若无其事地动了动手腕,衣袖下滑,遮了露出来的镯子和手腕。
沈慕辰抬头看着她笑道,“阿芜,这个镯子我好像没见过?”
“嗯。”溶月含糊应了,“是我先前在京中的珍珑阁买的。”她思考了一瞬,反而将衣袖拉上了些,大大方方地将手腕上的镯子露出来给沈慕辰看到,言语中带了一丝女儿家的娇俏,“好看吧?”
沈慕辰一怔,点了点头,瞧见溶月脸上如花的笑靥,不由暗叹自己想多了。
只是想起方才的犹疑,心中总有些许不安,沉默了一瞬还是问了出来,“阿芜,同王爷和苏公子之前有过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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